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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修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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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門的穹頂,有著一線雪光。

  琉璃一般的穹頂,坍塌了大半,劍氣支撐著這塊偏隅之地的最后脊梁,枯沙終日繚繞,寸草不生,本該漆黑的空間,因為天心三尺方圓洞開,照出了一片光明。

  這片光明當中,是一塊生機勃勃的草坪,草葉挺直脊梁,勢頭噴薄,露珠飽滿,晶瑩剔透,如劍尖高傲翹起。

  草坪上,盤膝坐著一位青衫大袖交叉拂地的尖耳小姑娘,模樣清麗俊秀,眼神有些微惘,雙手托腮,像是草坪上唯一一朵盛開的花朵。

  一朵稚嫩的青花。

  她在發呆。

  時間流逝。

  青梨姑娘無聊的時候,便會發呆度日,妖族的壽命漫長,所以她從來不去計量時間。

  時間對于青梨,只是無用的一樣物事。

  她的生命,若是拆開去看,所做的每一件事,毫無意外的,都是為了打發時間。

  所以她并不知道,在天門里,自己已經待了多久。

  好像過了一個發呆的時間。

  好像過了很久。

  因為她已經從發呆當中醒來,而且好一陣恍惚,直到黑暗當中,那口棺材迸發出輕微的悶響,讓她清醒了思緒。

  遠方的那口棺材,距離自己大約十丈尺余。

  她不想離得太近。

  青梨直到自己要在這里等很久,可能要發上好幾個呆,而自己現在坐的這塊草坪,已經是光芒籠罩的最后一片土地。

  再往前去,劍氣繚繞,枯沙飛旋,寸草不生。

  那里一片漆黑。

  那里有一口從世間最黑暗處送回來的棺材。

  青梨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那個人從棺木里醒過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等。

  思前想后。

  也許是心里愧疚?

  想著自己不該送那人去北原龍脊大雪山,讓他取了紫匣,若是沒有這些,他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就這么整個身子都搭進了棺材里。

  青梨自嘲地笑了笑,搖了搖頭。

  一點也不好笑。

  她在這里安靜地坐了很久,不知不覺,圣島的幾位準妖孽都已經離開,隨山主大人回島。

  王植應該會離開圣島,去往中原歷練。

  剩下的幾位準妖孽,應該會與五老會產生一些爭執。

  大光明山的那塊劍碑,存在了很久,在劍宗明刻字之前,就立于圣島之上,是歷任大光明圣山的參悟之物。

  而山主想要說服那些魔宗老人,將那塊石碑帶到天門這片腐朽之地,供圣島的幾位年輕準妖孽參悟,這件事情應該會遇到不小的阻礙。

  天門是一個很適合參悟的地方。

  這里的靈氣比圣島還要充裕,不過那幾位準妖孽也走到了“元氣飽滿”的地步,無須吸納元氣,只是天門所處的地域,無比的玄妙,那塊大光明碑石或是能夠來到天門,也許會產生不可思議的變化。

  正如山主大人說的那樣,這塊碑石走過了數百年的歷史,已然經歷了太多在劍宗明走后,便會不可逆的開始崩潰,若是帶到天門,也許能夠保存得更久一些。

  青梨深吸一口氣。

  她緩緩抬起頭,望向天門的穹頂,那一抹琉璃雪光射下之處,光芒閃耀。

  青梨姑娘的眼神一陣迷離。

  天門究竟算是什么呢?

  是深藏在西域雪原之下費盡心力挖空的墓穴?

  還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小世界?

  她閉上眼,耳旁似乎有風雪的沙沙聲音。

  青梨想到了一個人。

  她的瞳孔微微收縮,忽然心頭有些古怪的預感,心想那個與自己一起去往北原龍脊大雪山的紫衣女子現在過得怎么樣了?

  還在等待?

  亦或是尋找?

  還是說已經放棄了?

  青梨望向那口棺材。

  黑暗之中,一直寂靜無聲,幾乎沒有動靜。

  里面像是裝了一個死人。

  不里面裝的,就是一個死人。

  死氣沉沉,沒有蘇醒之勢。

  那柄“因果”進棺之后,如泥牛入海,再無絲毫動靜。

  青梨嘆了口氣。

  她抿起嘴唇,幽幽道:“魏姑娘你的時間那么少,等不起的。”

  圣島的鴆魔山,一片死寂。

  整座山頭震顫一下。

  過了很久,山主大人沉默而無聲地走了出來,他的白蓮墨袍上有些破損,半邊袖袍已經支離破碎,被他以元氣強硬拼湊。

  慕蓮城的呼吸有些不穩,身上帶著一股肅殺氣息,指尖有著輕微的血液匯聚滑落。

  魔宗的修行者,在煉體一路上走的很遠。

  山主的大金剛體魄,逆天的恢復能力,居然在一路上,袖袍內都在滴血。

  這是大金剛體魄短期之內不可修補的傷勢。

  烏黑的鮮血一滴又一滴落在地面。

  山主面色有些蒼白,他并沒有施展世間極速,而是就這么一路前行,沉默著來到了大光明山。

  接著便是登山。

  幾位準妖孽都跟在山主大人的身后,慕蓮城并沒有避諱自己袖袍內不斷滴落在地的血跡,同樣的,鴆魔山的那場打架,這幾位準妖孽都看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均是沉默。

  來到了大光明山,劍殿,那塊碑石所在。

  山主忽然停住腳步。

  “青木山。”

  “白厭山。”

  “紫靨山。”

  “厚土山。”

  “大光明山。”

  “大黑暗山。”

  微微的停頓之后。

  慕蓮城帶著一絲悲哀說道:“六座圣山,一代又一代的圣山山主宮主,誕生了許多驚艷之輩,像是王植你的師父陳邀月。”

  身后背負陳思劍的女子劍胚低頭咬唇不語。

  “他們都是圣島的天才,即便放到中原,也是一等一的天才。”

  山主有些嘲諷地說道:“他們在圣島,在最驚艷的年歲,即便頂了天,也只能抵達你們如今的程度準妖孽。”

  “準妖孽很少,距離妖孽只有臨門一腳。”

  “可是這臨門一腳,攔住了多少人?”

  “你們必定能夠成為宗師,必定能夠繼承各自山頭的衣缽,成為圣島萬人敬仰的未來宮主,甚至有一天接過我的位置,成為圣島的山主。”

  說這些話的時候,慕蓮城的元氣在悄無聲息的順延袖袍外滲。

  他的元氣,封鎖了整個大光明山的劍殿。

  悠長的走廊里,山主的聲音再度響起。

  “可是,這又能怎么樣呢?”

  “坐在井底,天就會變得更矮嗎?”

  慕蓮城輕輕說道:“圣島如今很強大,春秋大世,論準妖孽的數量,我們有四位,以后還會有更多,南海只有吳燼寒一個準妖孽。”

  “可是南海有一個葉十三,他一只手足以鎮壓你們四人。”

  幾位準妖孽的面色都有些難看。

  去過荒域,他們自然知道彼此之間的差距。

  這樣的差距,只會隨著時間被越拉越大。

  “為什么我要跟你們說這些?”

  “剛剛那場架,你們也看到了,我打輸了,我根本不是他們其中任何一個老魔頭的對手。”

  “五老會的那些老魔,他們的確很強,在圣島小世界里,基本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

  “他們活了太久。他們年輕之時,就如你們,心向圣島之外,最終固步自封,死在了圣島山上,一輩子活在小世界里,人不人鬼不鬼,業力滔天,罪孽纏身。”

  “即便如此,五老會依舊掌控著圣島最主要的話語權。”

  “他們控制著圣島的資源,分配著元氣,你們能夠走到這一步,全都要感謝他們的‘栽培’。”

  “可是你們若是只走到這一步,也要感謝于他們的‘栽培’。”

  山主深深吸了一口氣。

  “春秋元年的時候,為了一個少年,我與五老會打了一架。比今天還要慘。但是我為他爭取到了一個機會。”

  “那個人叫劍宗明,他后來讓五老會知道了自己的錯誤。”

  慕蓮城低垂眉眼,笑了笑:“劍宗明回圣島的時候,那些老魔一個一個都把身子縮回了墓地里,連頭也不敢抬他現在走了,這些老魔固執地重新執掌圣島。”

  “這件事情沒有對錯,所有人都是為了圣島能夠活下去。”

  “只是他們老了,而你們還年輕,不該替他們活著。”

  山主大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打了這一架,我給你們爭取到了一個機會。”

  他一只手攏住碑石,輕聲說道:“五老會同意我把大光明碑石挪到天門,你們此行隨我參悟。”

  山主大人沉默了很久。

  “若是想要離開圣島,就離開吧。”

  “青梨的陣法,會送你們去到中原。”

  四位準妖孽的面上,各自不定,有人沉默,有人猶豫,有人惘然,有人堅定。

  五老會向來不愿意放走任何一位天資足夠出彩的修行者。

  那些老魔,經歷了古老的廝殺,背叛,利益的糾纏,他們不想看到第二個能夠與圣島匹敵的魔宗。

  任何一個離開的,都有可能背叛。

  于是每一位離開圣島的,都是圣島基本上欽定的未來主人,五老會的老魔能夠想到的就是用足夠大的利益,去捆縛,去滿足最驚艷的魔道天才。

  如今,這個機會,擺在了四位準妖孽的面前。

  山主大人背對他們,輕聲說道:“我們是修魔者,我們殺人,我們手染血腥,我們罪惡滔天。”

  “修魔的,讓世人怕之,懼之,避之這里的‘世人’,只不過是‘敵人’。”

  “圣島修魔者,須如劍宗明,為自己拔劍,殺生——”

  “既可殺伐滔天,也可普度眾生。”

  山主笑了笑,露出的笑容,像是在風庭城擺攤,看著人流攢動,一朵又一朵的飛花,在自己面前滑過。

  無比的開心,而又純粹。

  他輕輕感慨說道:“我們吶行走在黑暗之中,心向往光明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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