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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人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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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光閃逝,劍氣磅礴而下,最終匯聚在一只略顯蒼白的手上。

  那只手沒有任何瑕疵,俊氣而又骨節分明,握住了獨孤的劍柄,并不想輕易動手去拔出這柄質地普通的凡胎古劍,于是微微攥緊了古劍的方圓劍柄。

  劍鞘砸在潮水當中。

  一劍當頭,萬千海傾!

  兩撥黑水炸開,之后便是一襲慘然無力的大紅袍落下,大金剛體魄被一劍砸得支離破碎。

  鮮血從那張被染紅的僧袍四面八方滲出,向下滲透,被潮水不斷吸噬,不斷下沉,最后輕薄如紙,粗麻質地失去了元氣的護佑,漸漸變得如枯槁又如脆紙,粘稠裹住獨孤的一部分劍尖。

  劍宗明保持著單手握柄,半邊身子微微下墜的姿態,他緩緩起身,同時拔出獨孤,輕輕的“噗嗤”聲音,裹著劍鞘的劍尖從僧袍當中脫落。

  以劍殺人,安靜無聲。

  劍宗明卻偏偏拿了如此粗暴的手段,錘殺了這位妖僧。

  有一道風雪大作的慘白身影,向后跌坐著翻身,連連抓地想要逃跑,身后有三尺光明,如繃緊拉直的長線,將他死死拉扯而住,如何無論掙扎,都不得逃出。

  張玄生回過頭來急忙喊道:“你你沒有理由殺我啊!”

  白衣男人低下頭,看著這位同樣妖孽不輸徐仙佛的男人,在自己身前如鷹犬卑賤,為了求活,居然說出了這種話。

  劍宗明并不覺得可笑,只覺得可憐。

  他沉默了片刻,聲音平靜說道:“我在你的身上,也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是那股風雪的氣息。

  出自于銀城北地。

  張玄生想到了在鬼門結界松動的那一日,十四位宗師前來赴死,與自己分身對弈的,是那位周身鼓動風雪域意的大成宗師,他像是捏緊了最后一張護身符一般攥攏十指,轉過身子,將頭重重磕在地上,痛哭流涕說道:“我沒有殺他!我放了他一條生路你留我一命!”

  劍宗明沒有說話。

  他輕輕一腳踩在了張玄生的脊梁之上,踩得這位面容俊朗的道士臉色布滿猙獰痛苦,雙手四肢砸墜在地,拼命撐起,復又砸下,不斷往復,在潮水之中撐出一張元力蛛網,不斷迸發漣漪。

  “咔嚓”聲音連綿。

  漆黑潮水被風雪凍結出了青意,并且在巨大力量之下,緩緩裂開。

  張玄生眼里的狠戾之色無數次閃過,最后那張因為因為審時度勢而變得看起來蒼白頹然的面孔,因為承受不住脊背上緩緩加大的力度,緩慢壓了下去,先壓碎覆蓋其上的一層堅冰,又砸進粘稠嗆鼻的血水里。

  整個身子都要砸入潮水當中的道宗妖孽,無比痛苦喊道:“那個人沒有死,他他最后出去了!”

  “哦?”

  劍宗明忽然抬起了那只腳。

  脊背上的壓力松去。

  道胎條件反射一般抬起了頭,痛苦無比地咳出了一大口血水,那張看起來儒雅溫和的俊臉,布滿了青霜和冰渣,狼狽至極。

  他的白袍早已經不復當初出塵模樣,袖袍擰緊,拂塵銀絲紊亂四散。

  他失盡了尊嚴。

  但他喘了一口氣。

  站在他面前的白衣男人忽然說道:“之所以侮辱你,是因為你也曾這么侮辱過中原春秋的修行者我輩中人,寧可站著死,不可跪著活。”

  “而很不巧,你說的那個人,我很討厭他,但礙于某些原因,我不好出手殺他。如果你就這么殺了他,也許我還可以饒你一命。”

  張玄生忽然怔了怔,他面色愕然抬起頭來,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男人。

  地獄驟閃。

  道袍憤怒起身的身影在雷霆之中一閃而過。

  接著重重跌倒在地。

  白衣男人繼續前行,他沉重的拔劍聲音響起之時,地獄為之轟鳴驟亮,如白晝降臨,卻只是曇花一現。

  這般的驚艷,短暫。

  一道又一道身影,坐在尸山血海中的,躲在白骨枯墳里的,藏在潮水深處的。

  一劍又一劍。

  一劍復一劍。

  翻飛而出的劍光,痛苦尖銳的嘶吼,為了證道長生的后悔,因果被切斷的憤怒與驚慌,一道又一道情緒從他的劍尖釋放宣泄,在漆黑之中燃燒,如美麗絕艷的光火,轟然張開雙翼,掙脫如同蝴蝶,在永夜之中擺開禁錮與桎梏。

  劍宗明忽然停住腳步。

  他沒有再拔劍,而是抬起頭來。

  像是看到了很高很高的東西,比之前的那扇天門還要高,還要高得多。

  或許只是一根手指。

  或許只是一截指尖。

  白衣劍客笑了笑。

  他一路走來,此刻終于看到了地獄的盡頭,只是兩邊空空蕩蕩,惡魔又在哪里?

  有個聲音輕輕響起。

  “人心如此,若有一念善,便有一念光,若有一念惡,便有一縷暗。”

  那道聲音不帶著感情,平靜說著:“這是亙古的道理,有光明就會有黑暗,可是黑暗總是要比光明大過那么一線。”

  劍客平淡開口。

  “黑暗中可以沒有光,但是有光就一定會有影子。”

  大光明宮主輕輕笑著說道:“我看過那幅衍陸卷,所以你不需要跟我說那些大道理。”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道沒有情感的聲音說道:“那么你走到了這里想要改寫什么?”

  劍宗明挑了挑眉,毫不客氣地說道:“我不想改寫什么。我只想看一看,這里寫了什么。”

  白衣劍客忽然面無表情,微微跺足。

  雷聲驟閃。

  身后的那口棺材被無數劍氣拖曳而動,剎那向后飛掠,無數“因果”劍氣圍繞旋轉,整道劍身都化作須臾,在極速之下拉扯成為成千上萬條劍氣長絲,圍繞護送棺材飛掠而出。

  “因果”清鳴,遂主人意愿護送那口大黑暗棺材離開鬼門,一路上潮水澎湃襲來,劍氣輕顫,便將滔天黑暗盡數切開,有惡鬼撲來,隔著極遠距離便被劍氣絞殺。

  在短暫而漫長的“飛掠”之后,像是擺脫了永夜,剎那回到了光明當中,因果一聲歡快鳴叫,護送的棺木重重擂在枯沙當中,滑出相當漫長的一截距離。

  天門的荒蕪大地遍布溝壑,一口黑暗棺材如游魚又如劍尖,飛出門后,便推地而行,在枯沙當中勢不可擋,好在下一剎那,便被一只渾厚有力的手掌接住。

  白蓮墨袍山主大人的神情相當凝重,他這一掌已經動用了全身元氣,遵循著劍宗明先前的警示,他并沒有直接以掌心與棺木接觸,而是以數量龐大的元氣去抗住棺材的前傾之勢。

  山主身上那如大江大河般的元氣,居然在那口棺木的三尺之內冰雪消融,像是黑暗吞去,不著痕跡。

  慕蓮城面色沉靜,并不驚慌,雙足連在地面向后與棺木一同滑行,在天門坍塌之后的廢墟當中,以肉身充當一片緩沖區域,任由身子撞碎一堵又一堵碎裂墻壁,最終與棺木一同漸行漸停,足底已經犁出數十丈的深深溝壑。

  在一旁等候的幾位圣島準妖孽,他們面色同樣凝重,看到山主總算是止住了那口棺材,才輕微松了一口氣。

  青梨在地上撿起了那根不知何時遺落的發簪,刻在發簪上的傳送法陣,運轉的負擔極重,承受著這次之后便徹底的廢去。

  不過她已經在此地留下了血脈的標記。

天門,龍門  青梨姑娘面色復雜,抬起頭來,看到幾位準妖孽此刻將準備好的符箓與卷軸取出,驅使元力,燃起裊裊香火。

  在微弱的火光當中,山主依舊保持著雙手隔空止棺的姿態,以元力包裹著棺木外表一層的黑暗。

  符箓與卷軸自行燃燒,隨火光一同輕輕飄搖。

  在半空之中彌散,化作了一朵精妙絕倫的小白蓮花,落在棺木之上,剎那被染成墨色漆黑。

  白蓮墨色。

  山主大人閉上雙眼,輕聲念道:“落。”

  一副恢弘畫卷瞬息展開,伴隨這一聲輕喝,剎那砸入棺木,去勢之疾快,來頭之沉重,如萬鈞重錘。

  “轟”然一聲,棺木紋絲未動。

  這股縹緲力量如泥牛入海。

  山主大人虛弱的笑了笑,他搖搖晃晃,面色蒼白,像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回到青梨身旁之后,揉了揉姑娘腦袋,再也不說一句話。

  只是望著那扇緩緩閉合的虛無之門。

  那柄被拉扯成無數劍絲的“因果”忽然嘶鳴起來,向著那扇虛無之門沖去——

  門后傳遞而出的一計指擊,無比準確的擊打在劍身之上,將“因果”重重彈開,繞空三圈,最終插在了那口棺木旁邊。

  因果長嘯,一捆灼目光芒繚繞劍身,最終捆縛束下,令因果不得拔地而出。

  青梨有些不解。

  她環顧一圈,看到了天門的恢弘模樣,崩塌之時有著極為堅韌的劍氣托住了穹頂,護住了大部分的天門遺跡。

  遍地的沙塵,血塊,雪晶衣袍碎片。

  青梨看到周圍一片肅靜。

  甚至是死寂。

  她抬起頭來,扯了扯白蓮墨袍,輕輕問道:“劍大人與那位霸王分出勝負了嗎?”

  山主大人輕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一架沒有打成。”王植擰眉,瞇眼開口:“我沒有感受到獨孤的氣息。”

  又是一片死寂。

  青梨抿了抿唇,繼續問道:“既然沒有打成,那么劍大人去哪了呢?”

  沒有人回答。

  她忽然覺得有些惘然,“為什么,劍大人還不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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