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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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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忠誠靜靜看著西妖。/p

  他的袖內,助他擊潰閻小七兩箭的無形氣息,此刻緩慢升騰,在袖內扭轉,如蛇纏繞。/p

  白袍王爺的衣冠冢下,埋著王爺生前在縹緲坡軍營內的所有物事。/p

  黎青最愛的書房四寶。/p

  這些年重復寫了成千上萬遍的冠名十六字營的那十六個字。/p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非德之至也。”/p

  這十六個字,是曹之軒當年對黎青所說的。/p

  原句少了個非字。/p

  若是人生遭遇種種不幸,無數困難,這些都是命中注定。/p

  甘心受之,便是大道最高境界。/p

  可加了個非字。/p

  便不甘。/p

  這位王爺死在了風庭城內,留了連串的伏筆。/p

  而最大的伏筆,就藏在衣冠冢內。/p

  袁忠誠低垂眉眼,那半部曹家男人無論如何都要得到的經文,此刻就藏在他的袖內。/p

  袁四指不知道西妖是如何知道的。/p

  這是西關翻盤的天大殺器。/p

  沒有人知道那半部究竟在北魏的何處。/p

  但所有人都順理成章的認為,那半部,就在曹之軒的手里。/p

  但很可惜......并非如此。/p

  曹之軒這些年偽裝藏匿得極好,包括那次淇江協議,擺出的恨不得要將南北合并對抗西域的態度,讓所有人都理所應當的認為,那半部,就在洛陽皇宮內,就在他的手上。/p

  瞞天過海。/p

  那次談判,即便是齊恕也沒有看出端倪。/p

  曹家男人從開始就沒有打算告訴陳萬卷真相,這世上除了西關袁忠誠,洛陽紫袍,鳳仙宮主人,也再也沒有人知道不在他手上的真相。/p

  袁忠誠直藏著這個消息。/p

  西關與北魏的對弈,不僅僅是分割角力。/p

  還有那半部。/p

  曹之軒想要。/p

  袁忠誠不想給。/p

  大家明爭暗斗,這半部,就是西關最后的籌碼。/p

  北魏能夠在八大國之中崛起,靠得絕不是紫袍。/p

  而是那個堪稱“亂世之梟雄”的曹家男人。/p

  他像是泯滅了所有的人性,完美契合著帝王座椅上的人格,卻又偏偏保留著那些皇族的人性光輝。/p

  有些事情,他絕不會去做。/p

  譬如刨墳。/p

  刨白袍王爺的墳。/p

  但有些事情,他定會去做。/p

  譬如刨墳。/p

  刨有半部的墳。/p

  袁忠誠深吸了口氣。/p

  他望向西妖,字句說道:“我該說你太自負,還是太瞧不起人了?”/p

  站在平原荒野,數千西關甲士面前的灰袍男人,緩緩抬起只手,零零散散的佛珠在元力串聯之下來回貼繞手腕滾動,腳底氣機蕩漾漣漪,野草波瀾起伏。/p

  他面對梁涼,輕聲說道:“你本可回到獸潮前,然后殺穿獸潮,平定妖族內亂。”/p

  “現在何必自尋死路,偏偏要死在我人族陣前?”/p

  西妖抬起頭來,漠然聽著耳旁轟隆滾動的馬蹄混雜雷聲而至,平靜看著袁忠誠。/p

  還是那兩個字。/p

  不容拒絕。/p

  “拿來。”/p

  她要為哥哥取的東西。/p

  大秦皇帝的半部。/p

  袁忠誠置若罔聞,喃喃說道:“你仔細想想,這世上,還有誰盼著你活?”/p

  “逃出北魏的顧勝城跟在你身后,甘心忍住狼子野心,俯首稱臣,等了這些年,終于等到今天,組織了這場謀反。”/p

  “他想要你的人頭,此為其。”/p

  西妖默默聽著,并不覺得有何觸動。/p

  她了解顧勝城。/p

  她當然知道顧勝城會反。/p

  只是這世間,世人如螻蟻,在她看來,有些螻蟻即便強了,得到垂青和饋贈,也不可能與她對,千年轉世,她見過太多如顧勝城這樣的人。/p

  她樂得給對面個機會。/p

  也樂得看對面引火焚身,最后死在自己手上。/p

  見了太多,便見怪不怪。/p

  袁忠誠繼續開口。/p

  “妖族八尺山上,那個你手扶持,坐上白虎大圣王座的女人,她幫你謀劃北伐事宜,暗地里勾結了不知多少骯臟交易,你能走到今天,大半拜她所賜。此為其二。”/p

  西妖聽著有些沉默。/p

  顧勝城是個外族人。/p

  可風白不樣。/p

  風白是從血池之中廝殺出來的妖族生靈。/p

  她甚至度認為,風白是未來棋宮最好的主人,在前進涼甲城大戰之前,梁涼把棋宮的重擔,“交給了”風白。/p

  她也想要自己死。/p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袁四指有些諷刺地問道:“這是西域大雪山上的規矩,是吧?”/p

  “臣要君死,君如何能活?”/p

  “逆你的,順你的,這些臣子,都想要你死。”/p

  說到這里,袁忠誠伸出的那四根手指,指了指遠方的妖族獸潮。/p

  西妖平靜回頭看去,大風吹動遠方如山的白猿毛發,那些山海聳立的妖獸,此刻木然懸停在這個不算危險也不算安全的距離,目視著自己被層層黑甲包圍。/p

  為首的顧勝城站在白猿頭顱之上,甚至取來了樣沉重的巨大龍角弓弩。/p

  他站在白猿頭顱,微微張開雙臂,將萬鈞沉重的龍角弓弩拉扯開來,反復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將弓弩拉開,甚至沒有余力在上面加上根弩箭。/p

  顧勝城身負大金剛體魄,如今修為已趕超閻小七。/p

  以他的膂力,竟是無法完美射出箭。/p

  青龍大圣留下的龍舌弓。/p

  西妖的后背,隔著極遠的距離,像是被人拿柄無比鋒銳的劍抵在了后心,但她輕輕搖了搖頭,并不擔心顧勝城松開手后,會出現怎樣不可抵抗的情景。/p

  她望著袁忠誠,很認真地說道:“你說得很對。”/p

  梁涼沒有回頭,她平靜說道:“這些人想要我死,那些人也想要我死,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p

  “這么多年......都是這樣。”/p

  “這個世上,盼我活著的人,好像真的沒有了。”/p

  西妖輕輕說道:“你們盼著我死,所以都來殺我。”/p

  她頓了頓,慢條斯理說道:“所以你們都會死。”/p

  “但袁先生。”/p

  梁涼用上了“袁先生”這個敬詞,但她的語氣之中卻聽不出來任何的敬畏:“我并沒有那么多的力氣,去殺死那么多的人。”/p

  她漠然說道:“你把東西給我,我不殺你。”/p

  袁忠誠沉默了。/p

  他抬起的袖子內,半部的氣機不斷流轉,不斷繚繞,如星火如天焰,迸濺出袖外便消弭嗤散。/p

  他嘆息了聲。/p

  像是惋惜,更像是遺憾。/p

  他確定了眼前的女人,是個聽不懂人話的瘋子。/p

  該說的理都說了。/p

  她偏要意孤行。/p

  西妖的面前是堵墻。/p

  她可以繞開。/p

  她偏不。/p

  她要讓墻給自己讓路。/p

  不然就捶碎這堵墻!/p

  袁忠誠高喝聲:“殺!”/p

  王爺死后,他便高坐縹緲坡軍營帳燈之后。/p

  不主殺事。/p

  這是他第次沖陣殺敵。/p

  徐至柔桓圖窮已死。/p

  身旁再沒了當年同浴血奮戰的袍澤。/p

  袁四指雙手掐訣,面色忽然猙獰,他的雙手手指之上,還沾著王爺縹緲坡墳前的泥土,灰塵,此刻猛地攥掌,僅僅只有四個手指的手掌,迸發出不可思議的恢弘偉力。/p

  西妖已經跌入他的懷中。/p

  那個女人的身軀出乎意料的柔軟,并不像是位大金剛體魄修行者,而像是個柔軟嬌嫩的小姑娘,手掌輕輕拉扯自己的衣袖,甚至不覺得有任何的疼痛之感。/p

  半邊衣袖連同血肉被刺啦聲撕開。/p

  西妖漠然甩開那半條手臂。/p

  她的面前,是袁忠誠懸在額前的四根手指。/p

  兩袖天風。/p

  有袖藏書。/p

  袁忠誠知道自己打不過這尊大妖孽。/p

  即便加上半部也打不過。/p

  所以他選擇了賭賭。/p

  賭那個女人,是不是足夠的自負。/p

  賭那個女人,愿不愿意跟自己賭。/p

  西妖表情木然,看著那四根手指攥掌并不攥全,只是扣下第截指節,留了部分掌心。/p

  此刻掌心溢出無形氣機。/p

  她撕下了那半條手臂,袖內并無半部經文。/p

  她皺了皺眉,第次感覺自己做錯了某件事情。/p

  袁忠誠抵在自己額前的那四根手指,灰泥蔓布的掌心,還有那狂風倒流的大袖。/p

  比起遠方顧勝城蓄勢預發的龍舌弓,還要讓自己覺得危險萬分。/p

  想要后退,卻來不及了。/p

  西妖有些微惘。/p

  她的肋下有股尖銳的刺痛。/p

  突地冒出小截紫色劍尖。/p

  她低下頭,看到肋下紫色劍尖密布鮮血,那柄紫色鳳仙古劍,不知被誰以控劍之術操縱,突兀襲來。/p

  此刻劍尖之上,有玄術氣息流淌。/p

  是......那襲紫袍?/p

  而正是這小半截劍尖,擊潰了自己所有的妖氣,斷絕了自己所有的退路。/p

  這是那襲紫袍最后的,也是最為致命的暗算。/p

  抵在額頭的大袖,迸發天地傾塌的力量接踵而至。/p

  同時間,遠在五里地外的顧勝城,嘶啞吶喊,松開青龍大圣留下的龍舌弓,道無形波箭瞬息穿梭。/p

  五里地剎便逝。/p

  天地之間,片寂靜。/p

  那柄細小玲瓏的古劍,如愿以償穿出了朱雀的身軀,帶出小蓬鮮血,歡呼雀躍。/p

  被半部的天大威能直接轟在額頭的梁涼,瞳孔渙散,微微向后跌下。/p

  五里地外的龍舌弓射出之箭,帶出山海呼嘯的恢弘氣勢。/p

  山海呼嘯。/p

  無可抵擋。/p

  顧勝城面色平靜,不悲也不喜。/p

  他看著自己手下那箭嗤然炸裂,如孔雀開屏。/p

  天地之間,滿是妖氣,無法視物。/p

  唯有片猩紅,是朱雀鮮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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