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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劍骨,還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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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長歌站在風雪之中。

  他緩緩閉上眼。

  所有的這一切,從若水寨開始,到南海,不都是因為自己的劍骨而起嗎?

  師父想要自己的劍骨,為銀城造勢,為銀城留下薪火。

  師父沒有錯。

  曹之軒想要自己的劍骨,為北魏締盟,為子民造福。

  曹之軒也沒有錯。

  總要有人犧牲的。

  自己受的這些苦,難,折磨,既然已經過去了,何必再追究?

  李長歌抿緊嘴唇。

  可是自己的生父生母,若水寨的那些人,做錯了嗎?

  他們全都死了。

  這些問題,不能去想,不能去念,越想越念,這柄劍便越發深入骨髓,令人絕望,無力。

  一殺還一殺,一報還一報,一恩還一恩,一怨還一怨。

  李長歌輕聲而堅決:“既然都是因為這副劍骨”

  他猛然拔出“因果”,起勢迅猛,因果剎那出鞘,劍鋒震顫。

  李長歌抬臂倒持劍,劍尖對準自己的腰腹。

  他燦爛笑著說道:“師父這副劍骨,還給你。”

  劍氣大起,風雪大作!

  小殿下愕然睜大了雙眼。

  魏靈衫直接沖了出去,被劍宗明一手攔住,下一剎那龍雀真身直接浮現,她尖嘯著撞破劍宗明的阻攔,卻被無形的劍氣彈開。

  李長歌拔出“因果”,天地齊震,浩大劍氣膨脹開來。

  劍宗明抬起頭來,面無表情望向這道通天劍氣光柱。

  當今世上,這柄“因果”,只有兩人能夠拔出。

  這副場面煞是壯觀。

  魏靈衫撕心裂肺,尖嘯聲音在劍氣鼓蕩之間剎那湮滅,她五指如鉤,拼命前伸,探入劍氣之中,瞬間被激蕩而出的“因果”劍氣絞得血肉模糊,鮮血淋漓濺出,撒了滿面,劍氣刮面,淚眼朦朧,郡主大人依舊要將剩下的身子探入劍氣之中,緊接著被小殿下和青石兩人合力止住,扯出了劍氣風暴范圍。

  整片荒域,此刻以李長歌為圓心,劍氣肆意鼓蕩開來。

  所有人的劍氣盡數被壓制,唯有劍宗明的劍氣無形蕩開,在“因果”之中形成一片足夠寬敞的“安全區域”。

  天風乍起,風云巨變。

  荒域之中,劍氣一路席卷,將土石,飛沙,盡數擊碎,煙塵彌漫,如龍卷狂舞。

  一片沸亂之中。

  大光明宮主輕聲感慨說道:“剖骨,還劍,真是好大的氣魄。”

  小殿下拼了命按住魏靈衫的肩頭,他咬牙切齒,望著遠方看不清楚的劍氣光柱,那個病怏劍仙拔出了仙劍,站在天地中央,對準腰腹,緩緩切入。

  易瀟低聲在郡主耳邊喝道:“你瘋了!”

  魏靈衫置若罔聞,看出了大師兄要剖骨的動作,此刻哭腔沙啞:“別人我不管,那是大師兄,他沒了劍骨,就什么都沒了!”

  小殿下加大壓肩力度,深吸一口氣。

  小殿下只是從齒間抵著說了一句話,敬畏望著天地中央的持劍劍仙。

  神情嚴肅。

  “那人是李長歌啊。”

  這句話說完。

  小殿下又重復了一遍。

  “那人.....是李長歌啊!”

  聲音如洪如雷,在魏靈衫耳邊炸開。

  魏靈衫慘笑一聲。

  小殿下手中攥緊的一角紫衣不再瘋狂,紫衣內里的那人,仿佛丟了所有的力量,宛若一具空殼,腳底一軟,剎那向前跌倒滑落。

  小殿下深吸一口氣,拉回紫衣,接著抱緊那道身影。

  有人滿面梨花帶雨,在自己肩頭哭得稀里嘩啦。

  那人哭著問道:“那人是李長歌啊”

  “李長歌一定會沒事的,對嗎?”

  小殿下抬起一手,覆住她的眼簾,輕輕捂住面龐,不讓她回頭。

  他面色復雜,望著那道劍氣光柱,輕輕嗯了一聲。

  如果說,劍刺入骨頭,可以有一千種方式。

  那么要剖開骨頭,就只剩下一百種。

  取出骨頭,就更少了。

  李長歌知道,要完整的剖開人的血肉之軀,又不致死,則需要用劍之人,有極其高明的劍術。

  他可以做到。

  他拿“因果”抵在自己腰腹,劍氣緩緩切入。

  李長歌沒有選擇在肩頭插入這柄“因果”,也沒有選擇在別的地方開刀。

  因為剖骨,實在太疼了。

  腰腹開刀,或許會輕松一些。

  他只是想,人生已經那么苦了。

  能不能,多一些歡笑?

  李長歌擠出一個笑容。

  這柄劍,不愧是當今世上最好的劍吶。

  入骨并不算疼。

  深入,再深入,腰腹的肌肉繃緊,貼緊劍面,因為“劍骨”的原因,原本暴戾無比的“因果”劍氣,此刻在他血液里如魚得水,緩緩游動,并沒有出現滲出鮮血的場面。

  這柄“因果”,宛若為他而生,緩緩融入他的肋下。

  直到觸到了骨頭。

  劍鋒與骨骼發出了碰撞聲音。

  抵骨之后,李長歌沒有急著剖骨。

  他雙手握住“因果”劍柄,感應著鮮血逆流,在劍面之上來回沖刷,這柄劍在自己體內,貪婪吸噬著自己的血液。他的血,極寒。

  承載著“因果”的獨孤,反倒是如飲甘飴,鯨吞牛飲,恨不得要吸干長歌的鮮血。

  李長歌的面色有些蒼白。

  他感應到了這柄“孤獨”的主人的意志,也聽說過劍宗明逐個登門,要妖孽借物的事情。

  若是找上了自己,就是借自己的血?

  光柱之外,鬢角飄搖的劍宗明面色自若,隔著一段距離,聽到了自己獨孤飲血的聲音。

  他在心底喃喃道:“劍骨天缺生出的寒血,我便收下了。”

  大光明宮主挑了挑眉。

  他不相信,這世上還會有如此純粹的人。

  李長歌行走世間,素來頂著天下第一妖孽的名頭,若是沒了劍骨,又該如何自處?

  西妖自然不屑對一個沒了劍骨的廢人出手。

  可他當年在棋宮造下的殺孽,便足以讓西域成為他終生禁足之地。

  帶著一只妖物,便足以讓淇江南北的“正氣之輩”有足夠的理由向他出劍。

  他沒了劍骨,這世上曾經覬覦,嫉妒他的人,便會出現在他的面前,要了他的命,奪走他的名。

  大善之道,何其可笑?

  李長歌沒有去想那么多。

  或許是體內寒血被抽走的緣故。

  他居然覺得常年冰寒的身子,此刻有些回暖。

  他腦海里,浮現出那副冰天雪地之中,自己舉劍,刺向眼前女子的場面。

  他笑著搖了搖頭。

  這一副場面,不會出現了。

  李長歌深吸一口氣,雙手攥緊劍柄。

  劍氣游走在血液之中,順著自己的伴生在脊椎骨旁邊的那根劍骨,縈繞切割而下。

  素衣的男子努力抿緊嘴唇,依舊發出了一聲凄涼的慘喝聲音。

  他額頭滲出大量的冷汗。

  雙膝砸地,那柄遞入腰腹的“因果”,已經將劍骨的血肉清理干凈。

  “噗嗤”一聲,肩胛骨處剖開一個口子。

  李長歌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他緩緩松開劍柄,一只手按住肩頭,下壓。

  劍骨白渣的一端,從鮮血淋漓的肩頭緩緩探了出來。

  他艱難抬起另外一只手。

  對準劍骨。

  徐徐握攏。

  那個男人此刻出其的安靜,最疼痛的剖骨,反倒沒有清理劍骨那般發出痛楚的嘶啞聲音。

  剖骨,取出,像是過了一萬年。

  李長歌最終取出了那一截骨頭。

  三尺骨,三尺劍。

  骨茬上滿是鮮血淋漓。

  他將劍骨輕輕丟擲在那女子的面前,聲音虛弱,奄奄一息。

  “劍骨,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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