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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風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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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之中,紅衣兒面色平靜,黑龍白鳳從劍匣之中漂浮而出,傍劍身浮在胸前。

  那一柄滾燙而熾熱的流光逐漸冷卻。

  紅衣兒伸出手,握住了劍柄。

  世上最直,最利,最鋒銳的武器,就是劍。

  紅衣兒沒有施展復雜而華麗的劍術,沒有氣勢磅礴的劍域。

  什么都沒有。

  就只有這么一把劍。

  樸實無華的遞出。

  遞入三尺風雪之中。

  因為沒有劍術,沒有劍域,什么都沒有,所以這一劍簡單到了極點。

  簡單到只有最單純的鋒銳!!

  三尺風雪被撕裂出一道狹長的劍之縫隙,劍鋒緊密切割風雪,然后遞了進去。

  接著是劍身。

  最后是劍柄。

  三尺劍,如果全部遞進風雪之中,便遞到了風雪銀城城主的眉心。

  然而并沒有。

  紅衣兒面色蒼白,嘴唇鮮紅,雙手持劍。

  雪白的手腕,在三尺風雪劍域最外圍。

  準確的說,是三尺多一步的風雪劍域。

  風雪銀城城主,極小步的挪動步伐,向后退了一步。

  于是那一柄劍,就懸在他的眉心,只差那么一小步的距離。

  風雪銀城城主面色平靜,感受著三尺范圍之內,無端滲入的劍氣。

  密布洛陽的劍氣開始以一點滲入,沿著劍身傳遞,緩慢而堅定前行,一路將三尺劍域內的風雪全部消融!

  風雪之中的銀城城主笑了笑:“真是一柄妖劍。”

  這世上沒有一柄劍,能夠無視修為,無視元力差距,除了眼前這柄。

  一但遞出,就一定要見血。

  劍從來不是最強的武器。

  劍者才是。

  所以風雪銀城城主面帶笑意望向紅衣兒,不由出一聲贊嘆。

  真是一柄妖劍。

  說的便不是紅衣兒手中的劍,而是她本人。

  妖異而絕美,開匣出鞘,便舉世矚目。

  風雪銀城城主微笑望向紅衣兒,說道:“你和之前那些破矩者不一樣。”

  “當他們得知自己將被殺死,無一例外的,第一反應全部是逃,即便知道自己逃到天涯海角都無法逃出宿命,他們依舊不敢面對真相。”

  “選擇拔劍而起的,就只有你了。”

  風雪銀城城主有些吃力地抬起右手,風雪大作,雪白袖袍被劍氣切割,當他的右手抬至眉心之時,半邊袖口已經盡數被撕裂。

  他五指收攏,攥緊了那柄劍。

  滾燙而熾熱的劍身,便如同剎那墜入萬年冰窖!

  劍身之上嗤然大響,白煙升騰,而風雪銀城城主面無表情收攏五指之后,指向自己眉心的劍尖,便覆上了一層寒冰。

  他居高臨下望向那持劍刺向自己的紅衣女子。

  “可是你憑什么以為”風雪銀城城主輕聲說道:“出了劍,就能夠改變命運?”

  紅衣兒瞇起眼。

  她依舊沒有放棄前刺的動作。

  她的元力已經被這一劍抽干。

  青石小和尚和王雪齋合力的最強手,也沒有打破這個男人頭頂的三尺風雪。

  可是這一劍,已經刺了進去。

  只差一點。

  紅衣兒微微抿唇,面色平靜。

  唇角一抹鮮紅緩緩滲出,接著流淌而下,令人觸目驚心。

  當元力已經被抽干,就輪到了最后的生命。

  紅衣兒倔強抬起頭,望向那個銀白色大麾加身的高大男人。她想遞出那一劍,卻現,這一劍似乎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艱難。

  風雪銀城城主感應到五指之間的那柄劍再度傳來騷動,熾熱滾燙在冰層之下翻滾如龍。

  他突然笑了起來。

  是輕笑。

  是那種不在意的笑。

  接著是大笑。

  是那種極度輕蔑而無視的笑。

  紅衣兒眉頭挑起,望向那個收聲不住的男人,輕聲平靜問道:“好笑么?”

  風雪銀城城主笑意不減,“當然。”

  掌中攥住的那一柄劍上,不僅僅是傳遞著劍氣。

  更像是莫名的悲壯,而這股悲壯,在風雪銀城城主看來,就好像螻蟻赴死之前的感慨。

  所以他覺得好笑。

  “在我的記憶中,有兩個人也像你一樣。不過他們叫什么我實在是記不清了。”

  風雪銀城城主緩緩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自己的腦袋一側,輕輕敲了敲,努力回想。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十六年前。

  風雪銀城城主瞇起眼,想到了十六年前拼命敲擊風雪銀城大門的那兩個男人。

  他們聲嘶力竭的呼喊,竭盡全力的怒罵。

  兩個卑微如草芥的男人,想通過這個方式,來妄圖得到自己可笑的尊嚴。

  而在自己信手一劍之后,四下里便恢復了寂靜無聲。

  只有悲,沒有壯。

  他們當時叫囂的是什么?

  風雪銀城城主微微皺眉,現自己居然真的記不太清了,似乎是高喝著殺人償命,又似乎是南方那些人民俗之間的方言俚語。

  他聽不懂,也沒有興趣聽懂。

  他只是覺得沒來由的好笑。

  就像是現在這樣。

  興許自己性子里,就有著看蛐蛐竭盡全力逃不出掌心,最終力竭而死的別樣歡愉?

  圣地是無情的,風雪銀城來自最北,理所應當比北地的風雪,更要冰冷。

  而銀城城主今日的心情相當好,即便方才放走了青石在自己如今看來,也只是一件無傷大雅的小事。

  他五指摩挲,感應著掌中那柄劍的余溫,是如此的熾熱。

  對于世上任何一個用劍之人而言,這柄劍的溫度,比人間所有的貪婪加在一起更加滾燙。

  如此的讓人心生愛惜。

  這是一柄認主的劍,這樣的一柄劍,一但認主,便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此生不悔,一世不渝。

  即便年歲再短暫。

  所以紅衣兒一但死去,這柄劍也會追隨而去。

  而風雪銀城城主,卻絲毫不在意,他唇角微微勾起,將這柄劍視為自己囊中之物。

  “有些事情告訴你也無妨”

  “破矩之人遲早是一死,”他笑著說道:“很快你就要去那個世界了。”

  紅衣兒微微挑眉。

  那個世界?

  “就像是鬼門,或者是佛骸?”風雪銀城城主笑了笑:“本質上,就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你可以理解成與世隔絕的牢獄。”

  “換句話說,所謂的死,也并非是死。”風雪銀城城主柔聲道:“你只是被關入牢獄罷了,知道多少人在面臨大限的時候,選擇則破矩,被送入牢獄,那里有無限的時間,你永遠也不用擔心生命會流逝。”

  紅衣兒有些微惘,怔怔望向披著銀白色大麾的男人。

  他笑得有些一反常態。

  “只可惜,被關進去,就永遠也出不來了。永生永世,一百年,一千年,永遠,永遠”

  他所描述的,是一件令人每每想到,便心生死寂的苦痛之事。

  而他的聲音卻是如此的歡愉,像是偷嘗了仙人的禁果,抑制不住的激動。

  風雪銀城城主輕輕停頓,無比溫柔說道:“當然,也有意外”

  他笑著望向紅衣兒,開懷道:“如果你足夠有耐心,也許能得到重見天日的時候呢?”

  聲音戛然而止。

  “是時候了,送你一程。”

  風雪銀城城主微笑說道:“這柄劍,真是讓人舍不得放手。”

  下一秒。

  銀白色的大麾被狂風吹起,抖落無數風雪。

  以那個男人為圓心,青霜白霧,從大麾之中蔓延開來。

  風雪銀城城主身邊的酒缸猛然炸開,呼嘯聲音之中洛陽兩邊街道徹底被清空,極度的寒氣將方圓十米全部凍成堅冰。

  他呼出一口寒氣。

  望向那漫天風雪之中,唯一沒有被凍成冰雕的紅衣女子。

  穆紅衣的黑上結了青霜,面頰掛上比面色更加蒼白的白色。

  她依舊雙手持劍,筆直前刺。

  那一劍被風雪銀城城主五指攥住。

  銀城城主面色帶笑,向著穆紅衣伸出大手,掌心是凝結的寒意,一片青白之色。

  那里蘊含著一整片世界。

  就像是劍冢。

  或者是佛骸。

  與人間接連貫穿的一剎那,彼此之間迅相互交融。

  那里滲出了比冰雪更加寒冷的氣息。

就在這一刻  天酥樓頂。

  跌坐在青瓦之上的易瀟,面色怔怔望向魏靈衫。

  青石和王雪齋讓自己離開洛陽。

  紅衣兒讓自己離開洛陽。

  是啊,自己現在留在洛陽,無非就是等死。

  可天下人都要殺自己,就算逃出洛陽,能逃到哪里?

  龍雀郡主蹲下身子,伸出白皙粉嫩的那只手,輕聲道:“到哪里都好,你想留在北魏,我就陪你留在北魏,你想回齊梁,我就陪你回齊梁。”

  她幾乎是哀求著開口:“走吧,留在洛陽,你真的會死的。”

  易瀟面無血色,怔怔不知如何言語。

  腦海之中唯有一個聲音不斷的回響。

  “這世上能有這么一位女子真心對你,她連師門都可以不要,你為什么還不知道珍惜?”

  “難道非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追悔莫及?”

  “跟她走吧”

  “遠走天涯,離開這片是非之地,越遠越好”

  小殿下鬼使神差抬起了自己的手。

  而兩人就要搭手的一剎那。

  也許只差一厘米。

  也許只差一毫米。

  洛陽街道上風雪大作,風雪銀城城主掌心的青白之色,綻放出了與人間格格不入的冰寒。

  易瀟的面色陡然變了。

  他猛然望向風雪銀城城主的方向。

  一道熟悉的氣息,從他掌心的風雪世界之中漂浮而出。

  弱到只有一縷,一絲,飄散到洛陽的人間,立馬煙消云散。

  可易瀟卻無法忘記那個氣息。

  太熟了。

  忘歸山上交錯十六年的一見,即便如同夢幻,亦讓人不愿清醒。

  更加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能夠再度遇見。

那片風雪之中,逐漸溢散一縷魂魄  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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