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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小人物的悲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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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襲紅衣在風雪中飄搖不定。

  衛紅妝持劍而立。

  袁忠誠面色有些蒼白。

  兩人距離不過一丈。

  踏步而前,再加上一劍足以跨越一丈的距離。

  白袍藩王淡淡看著兩道身影在風雪之中站定。

  “不許退后一步。不許動用元力。”黎青淡淡開口,“袁忠誠,你向來認為修為低一等的人便是螻蟻,如今你自己嘗一嘗這種滋味。”

  袁忠誠面容苦澀。

  “若是死了,便就是證明,若是你自己沒了修為,也不過是只你口中所謂的螻蟻罷了。”西關那道大白袍面目尋常,平靜道:“既如此,死了便死了。活該。”

  徐至柔和桓圖窮饒有興趣看著袁忠誠被那道劍鋒所指。

  衛紅妝調整呼吸,把精氣神全都提高到巔峰。

  她修行天賦不高,不過是六品巔峰。

  所以她要蓄勢,要刺出此生最快的一劍。

  要見血,要活下去,這一劍必須要快。

  若是袁忠誠能退一步,或是能動用一絲元力,這一劍便再快上十倍,也沒有絲毫意義。

  但是眼前的那個男人不能退后一步,不能動用絲毫元力。

  衛紅妝閉上了眼。

  她感應到天地磅礴大雪落在肩膀上,自己的呼吸變得極為輕松。

  不遠處那個男人的呼吸突然沉重一息。

  是緊張?

  不,是機會!

  衛紅妝猛然睜眼。

  一丈紅衣飄雪。

  那柄劍已經遞出!

  勢不可擋!

  只取袁忠誠眉心之處,不偏不倚,不僅要濺血三尺,更要劍下殺人!

  袁忠誠怒吼一聲,十指如鉤,重重拍在劍身之上,剎那那柄劍懸停在自己眉心一寸之處。

  衛紅妝擰腰送胯,一劍劍勢再起!

  這一劍勢若長虹,掙脫。

  袁忠誠眉尖一點紅已經被劍鋒氣勢點出。

  衛紅妝瞇起眼,劍勢未衰,氣息不斷,六品元力雖然微薄,但勝在對方不能動用元力,又不曾修體。

  再過一息,劍下便多一具尸體。

  袁忠誠眉尖微疼,看到一抹飄紅而出,已知自己敗了這場賭局。

  這一劍劍勢居然如此強悍,不依不饒,難不成想要了自己的命不成?

  一劍未盡,自己已經輸了。

  這一劍完全落下,自己豈不是變成一具尸體?

  “荒唐!”

  袁忠誠怒吼一聲,下意識動用元力法門,渾厚磅礴的元力傾巢而出。

  劍身寸寸斷裂,袁忠誠右手點出,拈花般拈起一朵劍鋒。

  大拇指如綻放春雷。

  剎那按在了那道紅衣女子的眉心之上。

  劍鋒如蓮花般盛開。

  衛紅妝眉心多出一朵血花。

  袁忠誠突然頓住了。

  他那只按在衛紅妝眉心處的大拇指開始顫抖。

  那個紅衣女子晃了晃。

  紅衣飄忽落定。

  氣息全無。

  極為濃郁的血腥氣息飄蕩開來。

  大雪狂暴,一聲嬰兒啼哭突兀響起。

  繆降鴻呆立在地。

  白袍王爺停止了手中逗弄嬰兒的動作,他抬起頭來,極為陰沉開口道:“你動用了元力法門?”

  袁忠誠怔怔看著在自己面前癱倒的女子身影。

  他臉上的熱血讓他緩緩清醒過來。

  袁忠誠一點一點扭頭。

  望向那位拎燈籠的白袍兒王爺。

  “丟人。”白袍王爺僅僅是淡淡瞥了一眼自己,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徐至柔桓圖窮緊隨其后。

  袁忠誠怔怔看著自己染血的右手大拇指。

  風雪銀城城主突然笑了笑,“還留著作甚?不如斬了。”

  接著拂袖而去。

  袁忠誠失魂落魄,撿起一截寸斷的劍鋒。

  對準右手大拇指一斬而下。

  齊根而斷。

  他看著那道漸行漸遠的白袍身影,再度望向屋檐上趴伏的身影,以及呆立在不遠處的另外一個男人。

  想斬草除根。

  不遠處那道白袍兒身影突然站定,開口道:“愿賭,就要服輸。”

  風雪落在袁忠誠肩膀,他幾乎站立不穩。

  徐至柔寒聲道:“袁忠誠,現在變了袁四指,難不成還想變成袁無頭?”

  袁忠誠說不出話。

  他覺得自己蠢到了極點。

  于是他開始緩緩挪動步伐,卻發現自己好像永遠也追不上那道白袍。

  漫天風雪之中,突然有一個人暴喝出聲。

  “我要殺了你!”

  繆降鴻瘋子一般沖了上去,拎起一截斷劍。

  袁忠誠一腳踢開這個瘋魔般的男人。

  漫天風雪參雜著鮮血。

  繆降鴻被一腳踢在心口,跪伏在地,吐出一大灘血。

  他搖搖晃晃站起,再度沖了上去。

  “殺了你!”

  “殺啊!”

  數不清多少次。

  最終繆降鴻沖到了那道白袍兒面前,努力舉起手中的斷劍。

  那道恢弘的白袍面無表情。

  狠狠一巴掌。

  繆降鴻被白袍大藩王身邊的徐至柔打翻在地,再也起不來身子。

  西關白袍蹲下身子,看著這個滿臉鮮血,鼻青臉腫的男人。

  “你想殺我?”黎青如是問道。

  繆降鴻哽咽說不出話。

  西關藩王沉默片刻。

  “這個世界,總是不公平的。憑什么有人能站在至高的位置,而大部分人卻只能做一只匍匐在地的螻蟻?”黎青緩緩開口,“你只有去忍受最苦最累的屈辱,付出比所有人都多的努力,才能獲得力量。”

  白袍兒手中的燈籠落下。

  照亮那個男人的蒼白面孔。

  繆降鴻咳出一大口心頭血來。

  “齊梁北魏會有一戰。你若是真的有本事,大可以親自來取我的人頭。”白袍兒淡淡開口,“真的想替那個女子報仇,連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袁忠誠這條命我替你留著。”

  繆降鴻痛哭流涕,卻是緊緊盯著那個男人的面容。

  “如果你只是想要討個公道。”這個極為高大的男人突然站起身來,拿一種俯視的眼光冷漠掃了一眼,淡淡道:“我這里沒有公道。有本事,去風雪銀城討要一個公道。”

  西關白袍兒離去在黑夜中。

  繆降鴻花了一夜爬到那個女子倒下的地方,捧心肝般將她捧起。

  她說:“小人物,也要活下去。”

  繆降鴻緊緊抱住衛紅妝。

  喃喃自語。

  “我不要活下去。我只要你。”

  這是段明勝和繆降鴻第一次違背天闕命令。

  大內七組任務執行過程中遭遇意外。

  衛紅妝犧牲在寒酒鎮。

  而這件事情的真相將被連云山十二月的大雪永遠埋葬。

  當天闕高層趕到寒酒鎮這個偏門小鎮之時。

  大內七組已經消失在這個鎮子上。

  沒有人知道有兩個男人苦苦忍受北地風雪,拼了命趕往北原圣地風雪銀城,只為了討一個公道。

  自然也沒有人知道,連云山上多的那塊墓碑,那塊刻著衛紅妝之墓的普通墓碑,埋下去的究竟是何等斷腸?

  小人物的悲歌,從來就不曾引人矚目。

  所以即便那兩個男人趕到風雪銀城,拿命去扣城門,換來的,也不過是摧心斷肺的一劍。

  所以即便小人物黯然落幕,也不會有人為之神傷。

  他們卑微,他們渺小,他們被視之如同螻蟻一般。

  血濺三尺之后,立即被大雪埋去。

  但這首悲歌,從不曾斷絕。

  小人物拼了命往前爬,給他們一個機會,螻蟻也未嘗不可以翻身。

  這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但。

  絕不可笑。

  春秋歷十六年四月。繆降鴻死于淇江,終不曾再見西關白袍,更不能報當年仇怨。

  同年六月。段明勝落幕于風庭城外。(看清楚,不是現在落幕哦,劇透一下,下章落幕)

  這段悲歌,便再無人知曉。

  小人物的故事,本就很沉重。

  他們天賦不異稟,運氣不佳,愛恨情仇沒有那么復雜。

  但生為小人物,就不能活下去?

  活著的意義,又究竟是什么?

  衛紅妝遞出那一劍起,便算不上是一個小人物。

  從繆降鴻站起身子那一刻。

  段明勝替繆降鴻擋住城主一劍的時候。

  他們身上的光芒勝過了所有人。

  小人物的悲歌,本就應該傳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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