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晤其實也沒拿定主意。他喚杜錦寧來,就是想問問有什么好辦法。如果有好辦法,自然就改革;要是沒有好辦法……
他的思維一滯,抬起眼來,看向杜錦寧。
他知道杜錦寧問這話的意思了。
沒有好辦法,也得改。因為他已經沒有退路。主動改革,還可以控制;要是不改革,任由積弊沉苛繼續嚴重下去,一旦有個觸發點導致百姓暴動,那大宋王朝就進入風雨飄搖的時代了。
他一拍桌子,叫道:“改!”
杜錦寧望著他,心里全是欽佩與景仰。
下決心改革,把自己逼到刀尖上跳舞,而不是有一天過一天地享受皇帝的榮華。這種決定,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她終于知道齊伯昆為什么會把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壓上,也要躋身于奪嫡斗爭中,護趙晤登上皇位了。這是一位有雄心有抱負、心懷黎民的君主,確實值得有志之士擁戴。
她站起來深深一揖:“微臣愿為皇上肝腦涂地,死而后已。”
齊伯昆也緊跟著表忠心。
趙晤伸手虛扶了一下,示意他們起身。
待杜錦寧回到座位上,趙晤便道:“愛卿有什么好建議,盡管提出來。不成熟不要緊,大家可以商討完善。”
“有沒有不開放路引,也能促使商業繁榮的好辦法?”齊伯昆問道。
經過剛才那番對話,他忽然不想這么急著改革了。他好不容易把趙晤扶上皇位,別還沒把皇位坐穩,就被人擼下來。要改革,也要等幾年,等趙晤把皇位坐穩了再說。
“沒有。”杜錦寧絲毫不客氣地道,“商品經濟是什么,就是流通。不放開路引,如何流通?”
計劃經濟時代,出門就要介紹信,這其實就相當于古代的路引;做生意叫投機倒把,要被治罪,這跟古代的抑商政策也十分相像。兩個時代的區別就在于,計劃經濟時代的土地是國家的;而這架空大宋,土地是封建大地主的。
要想讓百姓富起來,就要進行商品流通。這就是杜錦寧即將要進行的古代版的改革開放。
不放開路引,如何改革開放?
“地圖有沒有?全國的那種。”杜錦寧問道。
趙晤站起身:“跟我來。”
金鑾殿后面那個大殿,是趙晤辦公的地方,也是他的書房;偏殿里還布置了臥具,有時候他不回后宮,就在這里歇息。
在他的書房里,整版墻上,圖著一張大宋版圖。
杜錦寧看旁邊放著一根精致的金絲楠木細棍,經趙晤同意后拿了起來,學著后世那個姓鄧的偉人,在地圖上豪邁地畫了一個圈。
“皇上和大臣們的擔憂并無道理,所以咱們可以不直接全國放開路引,而是在某個特定區域試行這個政策。”杜錦寧道。
她用細棍指著她虛畫的那個地方:“這里離政治中心比較遠,就算出了亂子也不怕;物產也還豐富,又有海港,以后遠航也可以從這里出發。不如拿它當作一個試點,試行新政。”
趙晤眼睛一亮,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這個辦法好。”
他沒想到還可以只在一個小范圍內施行新政。如果這樣的話,就不會出什么大亂子,朝堂也穩定了。
齊伯昆一巴掌拍到杜錦寧肩膀上,嘴巴都裂到耳根去了:“好小子,還是你腦子靈活。”
他們一眾老頭子,都沒想出這個辦法,總想著全國放開路引。
當著趙晤的面,齊伯昆又是個老頭子,杜錦寧便沒避開他的手,只是呲牙咧嘴地喊了一聲:“齊大人,您輕點。”
齊伯昆撫著胡子仰頭“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這是皇宮,面前還杵著個皇帝,杜錦寧也沒敢跟他沒大沒小的貧嘴。
她拱拱手又對趙晤道:“亂世用重典。把嚴懲放在這個試行的區域,也是可以的。到時候皇上多派些軍隊把守,衙門里也可以多增加一些差役,用以維持秩序。兩年以后,如果這個地區形式平穩,經濟也慢慢繁榮起來,能看到改革的成效,而世家們的反應也不強烈,就可以在全國實行新政。到時候,朝中就可以成立一個‘商部’,專管工商事宜。當然,這商部某司也可以先在那個試點進行試行。”杜錦寧又道。
“哦?這個商部,是做什么的?有什么作用?”趙晤感興趣地問道。
“商部可以執行朝庭的命令和各項法規,制定適合當地的商業政策,招商引資,對市場進行規劃,登記和管理經營者……”
她把現代的工商行政管理部門的主要職責,挑選了比較合適古代情況的,一一給趙晤說了出來。
古代是沒有專門的工商行政管理機構的。其事務主要由戶部、工部和內務府三個機構兼管,只進行市場規劃、市場交易管理、經營者登記管理,以及交易契約管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行政功能。
“皇上成立商部,把它與其他六部并列,這也是表明一個態度,那就是對工商的重視。皇上的態度一擺出,再放開路引,大宋的商業必然會慢慢繁榮起來。”
趙晤和齊伯昆沒想到只兩天的功夫,杜錦寧就將問題考慮得這么全面了,把這個“商部”的職能說得十分詳盡,讓人一下子對放開商業充滿了信心。
趙晤做皇子時辦過許多差事,管過不少具體事務,接觸底層社會的機會并不少;齊伯昆更是從縣令做起,一直做到吏部尚書的。兩人對于古代社會的各種問題比杜錦寧認識更加深刻。
于是接下來兩人又提出了不少問題,都是比較尖銳的。本來兩人也沒期望杜錦寧能回答得出來。畢竟杜錦寧年齡和閱歷擺在那里。他能提出“試點”和“商部”這兩個主意,已是給他們指出了一條明路,其他的細節,他們完全可以叫其他大臣來商議探討,力求拿出一個完善的方案來,讓試點的改革能順利進行。
可沒想到的是,杜錦寧又給了他們驚喜。她回想著現代社會的行政機構的種種處理辦法,將趙晤和齊伯昆提出的問題都回答了七七八八,而且提出的方案有許多是趙晤和齊伯昆所沒想到的,十分有新意,也更加完善,這把趙晤和齊伯昆喜得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