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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應到底更活泛些,他嘆息了一聲:“圣上的意思,自然是不想這事鬧出去。”
想想也能理解,東宮出了這樣的丑事,鬧出去天下人笑的不僅僅是東宮,更會笑建章帝教子無方,何況像建章帝這樣喜歡修仙煉丹的皇帝,大抵是容不得自己有不容于神仙的污點的。
周唯琪沒錢應那么聰明,仍舊懵懵懂懂,卻知道從此之后太子這尊保護傘是沒了,心里覺得灰心,看著錢應和黃翌青哭喪著臉:“先生們的意思我也知道了,可是若是皇爺爺真的因為生了父親的氣就不管父親的事了,那從此以后......”
錢應跟黃翌青知道他的擔憂,對視一眼,黃翌青先開口哄他:“郡王也不必太過灰心,太子殿下固然是沒用了,可那頭也沒見得好到了哪里。”
東平郡王曉得他們的意思是指恭王,一點兒也沒因為他們的勸告就覺得云開霧散,仍舊苦著一張臉:“那又怎么樣?皇爺爺總共也就父親跟恭王叔兩個嫡子,現在就算兩個嫡子都完了,還有個一直得他歡心的周唯昭在呢。兩位先生跟著我,恐怕也沒什么前途可言了。”
這話黃翌青跟錢應都沒法兒接,他們遇上這事兒也糟心,從范良娣出事開始,東平郡王的優勢就一點一點消失殆盡,現如今連太子也完了,就跟他自己說的那樣,他如今也不見得有什么前程了。可誰讓他們已經上了這條船,他們已經是東平郡王的門客,牽扯這樣深,已經不是他們想退就能退的了的,既然退不了,也就只好咬著牙硬撐下去拼一拼了。
是以錢應仍舊打點起精神安慰他:“現如今太孫殿下傷勢如何尚且都沒個定論,殿下也不用這樣驚慌。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真的跟我們得到的消息來瞧,事情也沒到最糟的時候恭王一樣討不了好,肅王魯王自來不得寵愛,東宮又仍舊沒被廢,不過艱難些罷了。”
錢應他們哄著東平郡王,將他從泥潭里撈出來的時候,晏大夫正給另一個皇孫周唯昭治傷,他跟胡供奉忙活到了太陽落山,才算是把這位殿下給安置好了,出來的時候點了一盞安神香,出來朝著宋楚宜直吸涼氣:“雖然都是皮外傷,可瞧著怪滲人的。”
他雖然不是太醫院的太醫,可是卻同胡供奉有一點心有靈犀,不該問的東西是絕對不問的,前腳皇后娘娘得知周唯昭受傷,后腳就暗示他施針的時候偏一點,他哪里不知道這里頭有貓膩,是以縱然知道周唯昭這傷來的蹊蹺,他仍舊半點也不問,只是交代伺候的青卓跟含鋒:“飲食要清淡,外敷的傷藥一天早中晚三次要勤換。”
盧太子妃再問了一遍傷勢,打發了胡供奉跟晏大夫下去,拉著宋楚宜的手進去瞧周唯昭。
晏大夫的安神香很是有效,周唯昭睡的很沉,盧太子妃伸手覆在他臉上,面上并沒什么表情,只是回頭朝著宋楚宜極輕極輕的扯了扯嘴角:“他很小的時候,也曾遇過狼的。那時候是榮成剛從龍虎山回來,他天天跑下山腳下來等我的信,有一次迷了路,三更半夜了還在山里轉悠,出不了林子,就碰上了狼。那次要不是他師傅師兄找他找的及時,他恐怕就沒了......”太子妃聲音很輕:“他是很怕狼的,可他現在什么都不怕了。”
宋楚宜沒搭上話,她對著周唯昭的母親盧太子妃是很愿意說上些話來安慰的,可她沒這個機會,建章帝的傳召后腳就已經到了她耳里。
盧太子妃也顧不得再同她交心,慌張站了起來拉了她的手,回頭再看看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的兒子,眼淚唰的一下掉出眼眶:“多虧了你......”
她心里門清,宋楚宜這回把這個膿瘡挑破在建章帝跟前,是為了能叫太子從此再也不能伸手,可這樣一來,不管是落在建章帝眼里還是皇后眼里,宋楚宜就都顯得太過咄咄逼人了。
宋楚宜自己倒是坦坦蕩蕩,站到了建章帝跟前,她雖然低眉斂目的,可眼睛也仍舊亮的很,行禮的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半點看不出慌張來。
同宋貴妃半點不相同,這是建章帝的第一印象,他隔著桌案瞥了宋楚宜一眼,見她四平八穩得簡直如同她那個當了多年官的祖父沒什么兩樣,深覺奇怪,同樣是宋家的女孩兒,宋貴妃進退有度,太懂明哲保身四個字怎么寫了,可是這個宋六,同她全然不一樣。
他半響沒有開口,屋里靜的落針可聞,一旁的安公公數次撇向宋楚宜,只覺得兩股戰戰,可宋楚宜卻仍舊沉得住氣,眼觀鼻鼻觀心,竟連姿勢都不曾變過一下。
建章帝終于放了手中的筆,抬起頭瞧她一眼,不緊不慢的開了口:“你圖什么?”
宋楚宜曉得他問什么,抿了抿唇看向建章帝,一雙眼睛亮的如同建章帝案上擺著的夜明珠:“圖命。”她見建章帝挑了挑眉,又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臣女就是那個倒霉的小鬼,殿下受我連累,也差點丟了性命。”她仰起頭:“若是不把實情告訴圣上,我怕這條命什么時候就無聲無息的沒了。何況圣上圣明燭照,乃是英察之主,臣女不敢有所隱瞞。”
場面話倒是說的很是漂亮,同宋程濡那個老狐貍一樣,建章帝被氣笑了,手里捏著一本奏折啪嗒一聲摔在桌上,驚得安公公一個趔趄,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宋楚宜:“這么說來,你還是為朕好。”
建章帝已經聽許多人提起過宋家這位六小姐非同一般,如今這么一瞧,倒真有些非同一般,普通的女孩子,哪里能在做了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之后,還這樣心安理得的站在他跟前,四平八穩的說出這些話來。
他目光陡然轉厲,隔著一張桌子輕輕的笑了一聲:“朕是不是該好好謝謝你?”166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