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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令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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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谷家安頓好父親母親,谷令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百花殿的。

  母親抓住父親,生生咬下一口肉的樣子,一次次地晃在眼前。

  都說母親瘋了,可是她知道,她沒瘋,她撐著一股勁,要為妹妹報仇!

  報仇啊!

  谷令則捂住了臉,縮在桌底下,痛哭失聲……

  雖然師父一次次地說,不關她的事,可是心底的某個地方,就是知道,妹妹就是因為她,才被月蝕門盯上,否則,誰會放著父親那個大人不盯,就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兒?

  還有父親……

  父親那么聰明,在發現不對的時候,如果馬上行動起來,憑他在灑水國的地位,憑家里養的那么多護衛,弄一個假的盧悅不是太難的事。

  可是他為了自己的性命,為了國師府的那一大家子,為了萬無一失,誰都帶了,只把妹妹推了出去。

  暴出身世,就努力往父親身邊靠的妹妹反應過來時……

  眼淚在指縫中,往下大滴大滴地掉。

  房門被花散一推而開,她把徒弟從桌底下拉出來時連打了幾個凈塵術,“如果哭能解決問題,師父早哭過了。”

  她摸著愛徒微腫的小臉,心下怒得緊,“令則……,唐家敢那樣做,最主要是因為谷家沒實力,谷家——沒元嬰修士!”

  跟生下谷令則,現在已經有些瘋魔的凡人女子沒辦法計較,花散只能幫徒弟轉移仇恨的視線,化仇恨為動力,好好修煉。

  “師父,我應該回家的,我應該把盧悅帶到靈墟宗,嗚嗚……”

  谷令則被自責所淹,那年離開的時候,她親口跟她說,煉氣八層的時候,就回家。可是,她卻沒有堅持住。

  花散愣了一會,輕輕摟住心性寬厚,只會自責的小徒弟,深嘆一口氣,道:“不要怪自己,要怪……就怪為師吧,是我沒讓你回去,月蝕門唐清進階元嬰的時候,是我沒有警醒!怎能想到……,那些混蛋居然因為你,盯上你家。”

  她都想到了,只是懶得動,甚至期待那份結果。

  可惜,一切都沒照她希望的地方發展。

  一輩子都是孤家寡人的花散,一邊欣喜小徒弟的赤子之心,一邊又苦惱她的赤子之心。

  這雙不染塵埃的眼睛,放在修仙界,不是好事。

  “師父,是唐家,不是您……”

  父親和谷家帶有目的的親近,和師父的保護,那般明顯。

  現在父親母親變成那樣,她就只剩師父了,哪能把自家的事,把自己的事,怪到師父身上。

  “傻孩子!”

  花散摟住小丫頭的時候,莫名地松下一口氣,“谷家的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師父都聽你的。”

  她不想徒弟以后再后悔,也舍不得她再后悔了。

  梅若嫻現在只是撐著一口氣,那口氣什么時候泄難說的很。

  無辜死在灑水國的孩子,是徒弟最親近的人,谷家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會給公道,可是梅若嫻撐著那口氣,就是要逼著徒弟去找公道。

  正好也借此機會,看看小徒弟伸出的爪子利不利,事情處理得是不是圓滿。

  梅若嫻確實撐著一口氣,谷正蕃丟了小女兒,卻把她這個累贅帶著,不就是害怕在大女兒這里交不了差嗎?

  想要拿她交差,那是做夢!

  她該吃就吃,該喝就喝,養好力氣后,就仗著大女兒的面子,仗著這些所謂的仙人不敢打殺她,逮到谷正蕃就去撕,就去扯,就去咬。

  她現在恨不得谷正蕃殺了她,只要他殺了她,令則就一定不會再管他了。

  令則不管,谷家自然就不會管。

  她已經被他毀了一個女兒,再不能讓他毀另一個。

  自盧悅的身世暴出,就是這所謂的國師大人,一次又一次地誤導女兒,才致她們母女的心結越來越重,原以為撐過幾年,就好了,誰料……

  虎毒尚不食子,這人還不如一個畜牲。

  她不管誰丟在廊下草從里的匕首,撿起掩在袖中后,就朝谷正蕃去了。

  谷令則收到父親被捅了的消息,趕過去時,母親也在吐血,那面如死灰的樣子,實在嚇住了她。

  “娘!爹沒死,他還活著,他還活著呢。”

  聰明如她,莫名地懷疑,母親以為父親要死了,所以,對這世界再無眷戀,谷令則抓著母親的手,“他活著,不僅他活著,國師府那么多人都好好地活著呢。”

  那把匕首出現的太過巧合,讓她忍不住懷疑是父親在用苦肉計。

  “活著?”

  果然,母親無神的眼睛,慢慢又重聚了光芒,“不可能……,他……他真活著?”

  “真的,剛開始就是閉了氣。”

  母親的表現,更確定了谷令則的所想,只是十三歲的她完全沒感覺到,兩道神識在院中慢慢退走了。

  “那個騙子。”

  梅若嫻咽下女兒送到口邊的培元丹,喘了好一會的氣,才在女兒的幫扶下,喝下幾口參茶,“令則,悅兒好可憐……”

  一想到丟在國師府的女兒,她就忍不住眼里的酸痛,“你爹騙了她呀!”

  當年,她騙了她,現在她父親又騙了她。

  如果小女兒不聰明,笨笨的也就罷了,可偏偏如大女兒般是個聰明人,只是被身世和一時的溫情蒙蔽了眼睛,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

  “你不在家的這三年,悅兒受了很多苦。”

  梅若嫻知道,憑她自己,這輩子永遠也不可能報仇,“國師府里所有人都在這里,可是你妹妹……,她是被他們一大家子人連累死的啊!”

  “……娘放心,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父親她沒辦法,可是其他人也沒辦法嗎?

  父親為了那些人,把妹妹一個人丟在了國師府,那她就讓他看看,她會給他們什么。

  八歲的妹妹為了護她,被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打得吐血,差點死在她身上的樣子,她一直記著。

  如果父親沒有偏心,在大難來時,讓大家各憑本事,以盧悅的機警,未必就不能逃出來。

  “我會讓他們生不如死,我會讓爹看著他們一個個是怎么死的。”

  如果拋棄,為什么不能一齊拋棄?

  谷令則知道,父親這樣做,不異于在妹妹傷口上撒鹽。讓她在臨死的時候,再感受一遍拋棄的痛苦。

  梅若嫻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女兒說來說去,都沒說,對她父親怎樣。

  谷家的風暴來得比想像的快,除了被捅一刀,差點死了的谷正蕃,他從灑水國帶回來的兒女,有一個算一個,不是進了礦山,便是被扔出谷家,進到靈寶山自己打天下。

  沒過兩個月,靈寶山里的三個人,便傳來了死訊,原本受不了礦山之苦的谷令釗等人,又老實縮頭接著挖礦。

  谷正蕃傷好后,谷令則該給的東西,從來不少,可是她再也不跟父親說一句話。

  因為她的母親越來越不好,精神日短,所有人都說她只剩一口氣吊著。

  她天天給母親疏導氣血,可是母親睡時流淚,醒時……

  那偶爾露出來的祈求和失望,著實讓谷令則坐立難安。

  讓她殺父親嗎?

  她怎么下得了手?

  而且父親也比她以為的更冷血,三哥、四哥和五哥的死,他好像根本不在意,尸首什么樣,在哪都不管,居然朝她要他們死后的遺產。

  煉氣五層都沒到,連個儲物袋都沒有,有什么遺產?

  對父親更齒冷的谷令則,只能天天守著母親。

  母親在時,尚有來處,母親不在……這世上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一家四口相依為命,原本挺好的,可是現在,真的就要剩她一個人。

  方姨死了,妹妹死了,又要輪到母親了……

  十三歲的谷令則異常害怕,在這個有各種算計的世界,再沒有單純的家人。

  “娘,不要丟下我。”

  妹妹害怕他們丟下她,她也害怕,她也不是鐵人。

  師父雖然對她好,可是前提是,她的靈根好,資質好,修煉不出錯,否則……

  忠心耿耿服侍幾年的侍者,師父說處置就處置了,那毫不留情的樣子,實在讓她害怕。

  葉晨陽死在凡獸口中,松風師伯覺得太丟臉,連姓葉的侍者都遷怒了,一夜之間,他所在的峰頭,所有姓葉的侍者,全被扔了出去。

  上位者翻起臉時,對下面的小修士來說,那就是滅頂之災。

  谷家看重她,也只是因為她值得投資,甚至……

  把父親的其他孩兒丟出谷家,她隱隱感覺,這是谷春江、谷春風兩位老祖喜聞樂見的。

  否則,他們的動作不會那么快!

  這些所謂的家人,師長,每個人都有好幾幅面孔,她也只敢以假面相待。

  “娘,不要丟下我,妹妹那里,方姨一定會看著的,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谷令則抓著母親的手哭,“娘,你也可憐可憐我。”

  “……”女兒那滾燙的淚水滴到手上,把梅若嫻將要停跳的心也燙得一哆嗦,“你師父……”

  “師父可嚴格了。”

  到了這時,谷令則不敢再報喜不報憂,母親的這口氣一旦泄了,她就永遠失去她了。

  “百花殿里有二十個侍者,有一個東平姐姐對我特別好,剛從國師府到宗門的時候,都是她照顧我,可是……可是前段時間她養壞了師父喜歡的靈花,被師父一掌斃了,就埋在花下,說是當花肥。

  娘,我好害怕,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梅若嫻抖著手,把女兒摟在懷里。

  從這一天起,她努力為這個女兒撐著,再沒有失望和祈求,眼里只有滿滿的心疼!

  只是她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在知道小女兒死訊,吐了兩口血后,她就是靠撐著才活到現在的。

  如今真的要撐不住了,不管女兒給她吃多少好東西。

  從花散到谷家到谷正蕃,每天都以為,這姓梅的女人,要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可是一天又一天,她就是沒咽下那口氣。

  那種以為她馬上就要死,卻始終活著的事實,把花散都弄郁悶了。

  她說過,谷家的事,讓徒弟自己決定,一點也不干涉。

  但是天天這樣,徒弟哪有工夫修煉?

  “令則!”

  這一天,梅若嫻從昏睡中醒來,對守在床前的女兒淚流不止,“方二娘要來接我了,乖女兒,娘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悅兒,二娘跟我說,她在那邊沒找到悅兒,你……你幫我們找到她,一定……一定要找到她。”

  “……娘!”

  確定母親魂魄真的離了體,谷令則雖有萬般不舍,卻再也沒辦法了,跪在那里,“娘,方姨,你們……你們走好!”

  從此這世間,真的只剩她一個人了。

  此時的她,完全沒意識到,方二娘沒找到妹妹的意思,只以為,妹妹哪怕死了,也不原諒她們,躲了起來。

  處理完母親的喪事,再次閉了個小關的谷令則,換容換貌,瞞著師父瞞著谷家,走進了一線天。

  別人靠不住,那她就靠自己。

  還沒進階筑基的她,已經明白修仙這條路,只有前進的路,沒有后退的路。

  一線天里,她很小心地當一個散修,四處采摘靈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殺人。

  鳳凰火出,數百修士集中在那里,她因為要躲池溧陽,要躲靈墟宗的師兄師姐,反而沒去。

  等聽到逍遙內訌,數百修士只余幾十逃出時,已經是一線天開的時候。

  沒人在意她這個小小的散修,或許有人在意了,但大家把更多的目光,全放在管妮身上。

  可是也不知道逍遙的元嬰真人怎么想的,不僅放過害得逍遙內訌,無一人出來的管妮,反而若有若無地暗助她一把,讓她從容逃了。

  抓不到始作俑者,各方把矛頭一致對上逍遙門,谷令則趁著大家都在激動中,悄沒聲息地先行退走。

  “站住!”

  兩百里外,剛聽到這陰測測的聲音時,谷令則根本沒留手,劍氣凌厲!

  四個鬼鬼崇崇跟她好半天的修士,完全沒想到一個煉氣期的散修居然也能領悟劍意,驚慌之下,根本抵抗不了,沒一會,便被砍了。

  甩出四張火球符,看著他們成為四攤灰燼,谷令則才撈起他們的儲物袋,不過,經此一變,她到底不敢再往灑水國去,轉回容貌,借師父送的護神玉符,從最近的傳送陣,直接回了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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