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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二章 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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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常朝。

  黃昭亮乃是首相,在文德殿按著慣例主持完朝會之后,匆匆回了垂拱殿。

  里頭楊太后正會同兩府官員問政,而極難得的是,小皇帝趙昉也在。

  黃昭亮進得殿,先同太后并天子行了禮。

  楊太后連忙叫了免禮,因看見黃昭亮不住趙昉坐的位子上瞟,憋不住解釋道:“今日范卿要來奏導洛通汴施行的進度,吾想著此乃大事,關乎國計民生,便特請了皇上來聽。”

  黃昭亮不由自主地把臉板正了些,提醒道:“太后乃是為了陛下能早日親政,自然一片慈母之心,自是皇上畢竟年幼,資善堂中各位侍講、說書俱是按例而排,缺得早間半日課,下午的課程就只能往后排,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有了預事,卻不按其而為,更是不妥。”

  論及此處,他還不忘舉了一個例子,道:“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便是做飯,也講究按步而為,本來半個時辰便能煮熟,可你用在淘米那一處的時辰久了,想要在同樣的時辰里吃上飯,自然煮的時候就短,說不得還會夾生……”

  堂堂一國之相,在垂拱殿這樣嚴肅之處,說起了煮飯,可一殿上下,卻無半個人打岔。

  站在一旁的范堯臣,雖說面色一如既往,可心中已是忍不住冷嗤起來。

  趙昉不過是告了一堂課的假,來旁聽政事,多上那一堂課,是能得道,還是能成仙?怎的到了這黃昭亮嘴里,就變成犯了什么大過一般?

  然而他卻低著頭,并不插話。

  黃昭亮這一番話雖然不中聽,可也自有道理,楊太后耐著性子聽完,只淡淡回了一句“吾知道了”,便不再同他多言,而是轉向下頭的范堯臣,問道:“范卿,那導洛通汴,而今行到哪一步了?蜀州的糧谷可有了,甚時能運得過去?另有……”

  她一連發了好幾個問,都是最近十分要緊的政事。

  黃昭亮站在下頭,眉正鼻挺的,打外頭看不出半分異色,然而內里卻是嘆了一口氣。

  終究是婦人……實在是心眼太小,太記仇了……

  能進兩府,無一個是傻的,楊太后垂簾日久,眾人都摸清楚了她的脾氣。

  黃昭亮多年做宰,自然能屈能伸,因見楊太后垂簾以后,大行小事,無一不詢范堯臣,甚至有一回轉運司殿前奏對,也不論直管的乃是孫卞,她竟也把范堯臣叫了進去一同旁聽,便知形勢不妙。

  人是有感情的,范堯臣日日在楊太后同小皇帝趙昉面前晃著,又事事能知,句句能插,久而久之,如何會不權柄日深?

  若是當初就知道楊太后是這樣一個脾氣,若是早知有今天,當日在天慶觀的時候,黃昭亮必定不會向從前那般默不作聲,而是會第一個站出來力挺趙昉繼位。

  然而木已成舟,他也不是會把精力放在后悔上的性子,只能另辟蹊徑,好叫天子、太后知曉,并不是只有范堯臣一個赤膽忠心,相反,比之老練能干的自己,范堯臣此人,行事還是輕浮淺薄了些。

  雖說時日不長,可潛移默化,楊太后已經從原本的動不動就打斷他說話,變為了現在雖是不愿,卻也會好好聽一聽。

  黃昭亮毫無懷疑,只要繼續堅持下去,日積月累,滴水石穿,過得一年半載,自己在其心中,縱然不能同范堯臣同等地位,卻也不會差太遠。

  只是這就太遲、太慢了……

  朝堂之上,形勢翻云覆雨,一年半載,已是足夠叫范堯臣把根扎得穩穩的。

  他等不了。

  便是他能等得了,下頭的黃黨也等不了。

  把頭往左邊微微偏轉了一下,黃昭亮看向正在向楊太后并趙昉奏事的范堯臣,在心中把一會自己要說的話過了一遍。

  今時不同往日,從前太皇太后、趙芮在時,這樣的事情,往往是由下頭人挑頭,黃昭亮只用時不時輕輕搭上兩句。

  可眼下楊太后在位,她壓根連御史都不識得幾個,官員的名字也十個里頭有十個叫不出來,若是要在生人同范堯臣之間選一個去信,想也不用想,其人必然會選去相信前者。

  黃昭亮只能赤膊下陣。

  左邊的范堯臣已經把前頭幾件事情說得七七八八,正稟到導洛通汴,只是相比起起來,提到此事時,他的回話,卻是簡略了許多。

  “顧延章正領官吏、民伕共修汴渠,一應按部就班,只是尚缺人手,臣已著吏部并各地衙門共同征召役夫,不能再行拖延。”

  范堯臣的話才落音,一旁的孫卞已是上前向著上頭行禮道:“太后,臣有一事要奏。”

  “其余言論,臣不敢妄議,可方才范參政說及轉運司之事,臣卻不能不請奏一回。”孫卞一臉的堅決,“月來接連大事,轉運司中事項甚多,除卻導洛通汴處的物料,另有蜀中糧秣、襄州賑濟糧谷,廣南藥材等等,樁樁件件俱是要緊,此等事項,累計起來少說要十一萬工,三個月才能做完,可范參政卻只給了四萬工,要轉運司在一個半月當中做完,臣才疏學淺,難當其位……”

  需要十一萬工花上三個月做完的差事,只給四萬工,還限定要在一個半月內完工,這是何等的荒謬?

  楊太后也垂簾了三兩月,已經能聽得出來孫卞這話中之意不是當真覺得自己難當其位,而是在向她抱怨范堯臣行事失當。

  然而頭日范堯臣才解釋過,眼下當真十分缺少人力,事有輕重緩急,比起馬上要來的洪汛,已經安定下來的蜀中同廣南,雖是依舊要緊,卻沒有那樣著急,是以他把部分人力調給了都水監。

  孰重孰輕,楊太后聽得范堯臣分析,卻也有自己的理解。

  天子坐京城,京畿百萬軍民,若是這導洛通汴之事不成,清淤通渠也出了岔子,屆時洪水來了,自是一發而不可收。

  她便幫著范堯臣辯解道:“吾已是聽說了,范卿交代過,因夏汛在即,先挪了兩萬工去都水監,等到各處衙門把人籌措齊了,立時就撥回轉運司。”

  又安撫道:“用不得多長時間,范卿已嚴令諸縣,務要以此事為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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