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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九·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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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方老太太還是進宮了一趟。

  正是二月早春時候,草長鶯飛,岸邊垂柳,四處一望俱是生機勃勃,端王妃聽見消息便軟了半邊身子,怔怔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灰敗的臉上終于有了些生氣,竟還微笑起來:“去請王爺。”

  端王卻早知道了,一進院門就屏退了下人,握住了端王妃的手坐下來,仍舊端著一張臉沖她緩緩搖了搖頭:“等消息罷,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

  這件事越牽連越廣。

  連隆慶帝都沒想到,一個兩淮鹽政,竟有這么多虧空,有這么多油水可撈,戶部年年叫窮,年年都是要用錢的地方,可是那些鹽政們一個個去的時候清風兩袖,回來的時候卻恨不得金子打船,貪的最狠的黃冰清,為了為難那些鹽商,想著法子的要錢,聽說他家給狗喂食的狗盆,都是純金打造的。

  他女兒出嫁的時候排場更不必說,送嫁的船隊整整十艘。

  可這些卻壓了這么多年,這么多年了,竟一張奏折也沒往他跟前送過,隆慶帝對著錢士云和林三少合力核算了這幾月才得出的賬冊冷笑幾聲,等黃冰清戰戰兢兢的上了請罪折子,第二天便把這封密折摔在了文武百官面前,問他:“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四個字就把黃冰清壓得死死的。

  錦衣衛當夜便抄了黃冰清的家,緊跟著便是一連串受牽連的人。

  端王的手里捏著一枚杏子,眼里空洞洞的,半響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怕是,就要查到蔣世英頭上了。”

  蔣世英就是先帝在時替他撈錢的人,是從蔣世英開始,他手里捏住了鹽政這一門生錢的買賣,預提鹽引的利息這個主意,還是蔣世英最先想起來的,說是容后再算,可是其實就從未算過。

  這里頭的貓膩,的確跟賬上差不了多少,甚至遠遠還要更多。

  等查到了蔣世英,他也就兜不住了,自然會牽扯出他來......

  端王妃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不至于.,......方家既然肯伸這個手,就必然是有這個本事接住這筆錢的......”

  方家畢竟是方皇后的母族,方皇后待方家不必說,看她當時為了方正榮如何就知道了。

  方家既說要銀子,難不成方皇后就一定死咬著不準方家發這一注大財不成?

  端王妃知道這已經是丈夫跟幕僚們商議再三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法子,重新又提了一句:“就像你說的,盡人事,聽天命。”

  兩淮鹽政貪污案從冬天審到春天,從春天又拖延到快要入夏,終于有了結論。

  自黃冰清開始,前頭四任鹽政每一任都沒放過,通通被揪出來了,有官的貶官罷官,沒官的已經賦閑的也都追討貪污銀兩,抄家的抄家,殺頭的殺頭。

  鬧了整整幾個月才算消停下去。

  黃冰清跟前幾任鹽政通通判了絞監候,其中一個在獄中死了,隆慶帝還不解氣,硬是把他的尸體從詔獄里提出來,打了二百鞭子。

  看起來傷筋動骨了,可到底,是留了一線的。

  鄭王正好來拜見衛老太太,跟衛陽清和衛三老爺二老爺提起此事,只搖搖頭:“倒是不曾再往下牽連。”

  總共才追回來了三四百萬兩銀子,還有巨大的虧空,按理本來無論如何也該再往前頭查的,可是到底就這么結案了。

  這畢竟是大事,他們這些在三司外頭的,根本摸不著邊際,此刻聽見鄭王這么說,才互相看了一眼,由三老爺問了出來:“這回鬧的這么厲害,可是......”

  也多有人回過味來了這世上再沒有不透風的墻,預提鹽引利息一說,還是蔣世英先提出來的,可是隆慶帝分明說了徹查,最后卻沒查到蔣世英身上去蔣世英現在可還活著呢。

  鄭王便皺了眉頭,嘆了聲氣。

  衛陽清倒是看出些門道來也不是他看出了門道,而是彭家暗示了他一聲圣人連著許多天,都歇在德妃和淑妃那里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之前再怎么樣,隆慶帝對方皇后總是不同的,他向來寶愛方皇后,把這個妙齡就跟了他的妻子當成女兒似地寵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一味的對她縱容。

  向來都是方皇后愛怎么樣便怎么樣。

  更別提方皇后生了小皇子之后了,隆慶帝簡直恨不得把她給供起來。

  可是現在,隆慶帝卻變了一副性子,好似突然對皇后冷了下來。

  這豈不是太奇怪了?

  衛陽清想著彭家的那一點暗示,再想著近日聽同僚們提起的議論,倒是收了探究的心思,連忙招呼鄭王喝茶。

  他心里的酸心思一去,跟鄭王也是可以和睦相處的。

  何況他今年得管著往福建去的那批兵器,著實不想攙和進這事兒里頭。

  鄭王跟他們坐了一回,照例往后頭去看看衛老太太。

  因著事情一件連著一件,衛老太太原本打算動身去云南的,卻一直拖到了如今,宮里如今又正打著官司,鄭王便干脆時時過定北侯府來。

  他每回來都變著法子的給衛安帶東西,首飾衣裳,綾羅綢緞,哪一樣都不能少,還總怕這些給簡薄了,特意叮囑衛安:“你如今也是郡主了,該如何便如何。”

  他還是很介意之前李桂娘看輕算計她的事,無論如何不能咽下這口氣。

  這回李韶就算是不出事,他也一定會讓他出事。

  他的手,對比這些兄弟們,向來算是干凈的,可是為了女兒,他不介意染上血。

  一回二回的說是驕矜,三次四次的伸手,不剁了他們的手,他們以后就越發肆無忌憚了。

  衛安笑著點點頭算是答應下來,這才問他正事:“宮中是出了什么事嗎?”

  換做往常,鄭王是不能來的這么勤快的,他不想落人口舌,又要做樣子給帝后看,每回來都很不情愿的樣子,還要去跟帝后報備,以免讓帝后這兩個多疑多思的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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