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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六節 禱余山之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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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君,好消息!”張越放下手里的報告,笑容滿面:“續將軍在河曲地帶,發現了大約兩千左右的匈奴騎兵……”

  眾人聽著,面面相覷,都有些不明所以。

  不明白,這有什么值得高興的?

  但張越知道,這是他現在收到的最好的一個消息!

  也是目前最大的一個機會!

  “匈奴人既然主動派遣了騎兵,出現在上游的河曲丘陵……”張越微笑著:“這就說明,他們還是有理想和希望的……”

  “有希望,就是最好的消息……”

  老祖宗早就教育過了,無欲則剛。

  若匈奴人真的龜縮在弓盧水以北,禱余山以南的地區,卡住這條咽喉要道,連頭都不露,那么,漢軍無論是想要重走霍去病的征途還是折向余吾水流域,都會始終面臨此地之敵的攻擊與騷擾,始終不得安寧。

  故而,禱余山是漢軍下一步行動前,必須拿下的要地!

  而要拿下它,強攻的話,損失將會非常大。

  而且,未必能夠成功!

  如今,居然有一支匈奴騎兵,出現在本來認為一定會被匈奴人放棄的河曲地帶?

  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匈奴的主帥,想要建功立業!

  雖然張越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但……

  幾乎是下意識的,張越就明白,必須給他機會!

  “郭戎,汝立刻去通知續將軍,不要與河曲之敵接觸,立刻后撤三十里!”張越下令道。

  然后他轉過身來,看向眾將,道:“吾需要招募一批蠕蠕人……”

  “讓他們代替我軍,去與匈奴交戰……”

  眾人聽著目瞪口呆,特別是虛衍鞮。

  他瞪大了眼睛,滿臉疑惑:“那不是必敗嗎?”

  張越咧嘴笑著:“這正是吾所需要的!”

  送人頭,才能激發對方的好勝心,才能引誘如今猬集在禱余山以南的草原上的匈奴主力伸頭出來。

  只有烏龜離開了龜殼,才好方便吃掉!

  “立刻去做吧!”張越背身下令:“兩天之內,本使要見到至少兩千以上的蠕蠕騎兵……”

  幾乎是在同時,禱余山下的奢離,也接到了他派去河曲的軍隊發回來的報告——發現漢騎蹤影。

  他當即,便喜的手舞足蹈。

  滿腦子,都是勝利、權力和王座!

  這不能怪他!

  實在是,單于的寶座,太過誘人!

  “馬上召集所有部族貴人!”他咬著牙齒,下達了命令:“再去告訴糜奢,讓他立刻趕回龍城,去拜見母閼氏,將單于將歸的事情,告知母閼氏!”

  糜奢是奢離的表弟,同時也是他這個右賢王手下的左大都尉,更是母閼氏顓渠氏的妹妹之子,深得母閼氏喜愛,將他派去龍城,是最佳選擇。

  “您的意志,偉大的屠奢!”立刻有貴族轉身而去。

  奢離則負手向后,得意起來。

  匈奴當前的格局,是匈奴帝國數十年來的矛盾與沖突產生的。

  特別是當代單于狐鹿姑與母閼氏之間的矛盾,相當嚴重!

  準確的說,應該是作為匈奴王族的孿鞮氏一系與素來作為匈奴后族的顓渠氏之間的矛盾,日益加重!

  從兒單于時代,單于和母閼氏之間,就日漸離心離德!

  自冒頓時期以來的默契與配合,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勾心斗角與爾虞我詐。

  特別是如今的母閼氏,因為當年李陵殺李緒一事,與已故的且鞮侯單于和現在的狐鹿姑單于鬧得很不愉快!

  兩者,近乎勢同水火。

  單于要變革,母閼氏就抬出祖制,抬出傳統,極力反對、下絆子。

  如今,狐鹿姑抱病,而且被迫從西域撤兵。

  母閼氏能沒有想法嗎?

  若這時,自己再打一個勝仗,哪怕是小小的勝仗……

  奢離興奮的都要跳舞了!

  數千里之外,私渠比鞮海畔,鮮花燦爛,牛羊成群。

  在這里休息了數日后,狐鹿姑的身體,終于好轉了一些。

  剛剛喝了信任的巫醫送來的草藥,他勉強的坐起來,看向一直守在他身邊的右大都尉木亥鞮,道:“辛苦右大都尉了……”

  “這是奴才該做的!”木亥鞮連忙跪下來說道。

  他本是奴隸,準確的說是匈奴人從西域抓回來的戰俘之后。

  因為和狐鹿姑年紀相仿,加上機靈、懂事,所以被送到了狐鹿姑身邊,作為玩伴兼奴隸。

  一路陪伴著他,走到現在,可以說是現在這個單于庭里,對他最忠心的人。

  狐鹿姑甚至打破傳統,將他任命為單于庭的右大都尉,掌握一半的王庭扈從,更直接控制了單于帳附近的所有武士。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匈奴歷史上,大小叛亂、政變,一直不絕于耳。

  就連冒頓大單于與老上大單于這樣的絕對強勢的統治者,也遭遇過無數次政變與叛亂。

  最近數十年,單于庭內更是流血無數次。

  軍臣單于、兒單于以及句犁湖單于,都是死的不明不白。

  未遂的政變與叛亂,數都數不清楚。

  所以,歷代匈奴單于,都在不斷強化和加強自身安保。

  到得現在,狐鹿姑更是完全控制和掌握了王帳附近五百步的所有武裝力量,并用財富、女人和牲畜,確保他們絕對忠誠!

  “龍城那邊,有什么消息嗎?”狐鹿姑問道。

  “回稟大單于,奴才得到消息,說是已經發現了漢軍的北征騎兵沿著弓盧水前進的蹤跡……”木亥鞮低頭道:“母閼氏已經下令,命右賢王奢離為帥,統帥侖頭、車奢、盧水等十余部騎兵,進駐禱余山,并下令放棄了整個弓盧水以南的全部牧場,撤離了所有牲畜,并將姑衍山、狼居胥山的牲畜、婦孺,向燕然山、金山一帶轉移……”

  狐鹿姑聽著,點點頭,終于露出微笑:“母閼氏,還是有見識的!”

  “此事,母閼氏做的對!”

  漢軍擊破了衛律兵團后,漠北的防御力量,就出現了真空。

  狐鹿姑雖然在聞訊后,立刻就做出了撤兵的舉動,但,從西域撤回余吾水,并趕去救援圣山與龍城,哪怕狐鹿姑極力催促,他的先頭部隊現在起碼也還需要一個月,才能趕回去!

  而主力,更是至少需要四十天!

  而這四十天,可能決定興衰生死!

  如今,龍城的消息,讓他終于放下心來。

  只要守住禱余山,哪怕漢人將弓盧水以南的所有牧場和羊盆都燒掉,對于匈奴而言,也不過是丟掉臉面,受些輕傷,還不會傷筋動骨。

  然而……

  高興過后,狐鹿姑猛然想了起來,瞪著眼睛,看向木亥鞮:“母閼氏為何不命丁零王去統帥,反而讓右賢王坐鎮?”

  “奢離,他根本就沒有帶過兵!”

  “而且,他的性子太急躁,功利心太重!”

  “讓他去指揮諸部……萬一其為漢人所詐怎么辦?”

  “大單于,此乃母閼氏的意思……”木亥鞮連忙上前扶住越發激動的狐鹿姑:“您也是知道的,母閼氏素來喜歡右賢王……在先單于在時,就有意要立右賢王,幸各部貴人反對,而您又是先單于指定的左賢王,這才作罷……”

  “如今,母閼氏有機會,自然會讓右賢王去立功……”

  “立功?”狐鹿姑勉強按捺住自己內心的狂躁:“我看,是去送死吧!”

  “那漢侍中,連衛律都能敗,奢離焉能是其對手?”

  “馬上去請堅昆王來!”狐鹿姑激動的道:“快去!”

  木亥鞮自然明白自己的君王的意圖,他立刻勸道:“大單于息怒,大單于息怒!如今,單于庭可離不開堅昆王!”

  “若堅昆王走,奴才恐怕無人能壓制這單于庭上下……”

  “屆時,恐怕比右賢王慘敗,還要可怕!”

  這次從天山撤退,幾乎耗盡了狐鹿姑這數年來積攢下的威望。

  對于整個單于庭的打擊,都是相當嚴重的。

  傾巢而出,聚集十五萬騎兵,數百萬的牲畜,西征日逐王,在天山下頓兵數月,卻在勝利之前,忽然撤兵。

  不止撤兵,還與先賢憚達成協議,承認并冊立后者為左賢王,以此拉攏和團結匈奴力量,并重塑上層建筑。

  這對所有曾對狐鹿姑忠心的部族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對所有追隨狐鹿姑西征的士兵來說,更不啻是災難!

  更要命的,還是,各部貴人們因此而引發的離心離德。

  對這些人來說,他們現在處于一種極為尷尬的地步。

  他們跟著狐鹿姑去西征先賢憚,一則是出于忠誠和服從,二則也是想借此吃點東西,瓜分掉先賢憚的部眾、軍隊與地盤。

  現在倒好,白忙活了一場不說。

  本來的敵人,如今搖身一變,成為了左賢王兼日逐王,未來的匈奴單于。

  未來先賢憚上位,他們這些今天帶兵去打過他,甚至惡言相向、落井下石的家伙,豈不是馬上會成為眼中釘、肉中刺?

  這些人現在沒有爆發,沒有動作。

  不過是外患當前,不敢搞騷操作。

  而且,還有堅昆王李陵率領的大軍,在單于庭內彈壓。

  李陵的精銳騎兵和他控制和影響的單于庭主力,使得這些人投鼠忌器。

  但問題是……

  李陵若是離開……

  后果簡直不可想象!

  沒了這位在西征中打下赫赫戰功,折服了無數貴族的大人物彈壓。

  這單于庭,馬上就要翻天覆地!

  弒君,對匈奴人來說,從來不是問題。

  換一個單于,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

  只要不是先賢憚,誰都可以!

  狐鹿姑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聞言,嘆了口氣,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癱軟在塌上。

  李陵不能走,衛律又是敗軍之將。

  單于庭內,四大氏族的精英,現在也靠不住了。

  至于孿鞮氏……

  他最信任和欣賞的兩個弟弟。

  于靬王春天就去了北海,去找那個漢使蘇武交流音律去了。

  姑衍王虛衍鞮,現在恐怕不是階下囚便是死人一個!

  剩下的人里面,恐怕都是些想著‘彼可取而代之’的野心家。

  環顧四周,狐鹿姑悲哀的發現,自己現在無人可用!

  “天神啊……日月之主啊……”狐鹿姑仰頭看著穹頂:“請保佑您的子民,渡過這一劫難吧!就像您當年庇佑偉大的尹稚斜單于和烏維單于一般……”

  他現在只能向神明尋求幫助了。

  寄希望于神明的力量,讓從弓盧水而來的漢軍,出現意外或者發生問題,被迫撤兵。

  不然,他真的沒有信心,可以安然渡過此番災難!

  “早知道……本單于就該早早的把漢使還給漢朝人……”狐鹿姑閉上眼睛,懊悔不已:“或者,不讓衛律率部南下……也可以避免此劫!”

  這兩個選擇,都可以使他避免今天的尷尬與困境。

  送還漢使,就不會出現談判的時候,漢朝使者被刺殺,進而引發那個侍中官率軍出巡的事情。

  不派衛律率部南下去找事情,就不會喪師漠南,漠北自然不會出現防御真空。

  而可惜,他在這兩個事情上,全都犯下致命錯誤。

  “張毅張子重!”狐鹿姑閉上眼睛,在心里狠狠的記住了這個名字。

  就像他的父祖,將衛青霍去病的名字,死死記在心里一般!

  他明白,無論如何,現在,匈奴都出現一個大敵!

  一個可能讓匈奴帝國毀于一旦的敵人!

  和當年的衛霍一樣恐怖的敵人!

  他用著實實在在的戰績,證明了狐鹿姑最初的猜測。

  “漢,為何英雄豪杰如此之多?”狐鹿姑哀嘆著:“衛青、霍去病后,又出一個張子重……”

  “此天欲亡我匈奴乎?”

  兩天后,在匈奴人和烏恒人努力下,兩三千名游蕩在弓盧水中游與上游地區的蠕蠕、高車人,被征募了起來。

  老實說,這些如今還非常弱小的游牧民族,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其他情況,都不能被稱為戰士。

  用一個詞語來形容,烏合之眾,應該是恰當的。

  不過,這也是張越想要的結果!

  不讓匈奴人嘗到甜頭,怎么能引誘他們出來?

  于是,張越讓烏恒人將他們的武器拿出一部分,分給這些人,又搜刮了許多匈奴人的衣甲,給他們使用。

  然后,隨便的將他們組織了起來,就讓虛衍鞮部下的一個貴族,帶著數百降兵,踏上了前往河曲地區的征途。

  同時,張越命令司馬玄率領兩千漢騎,緊隨其后,與他們相距大約一百里。

  并給司馬玄下了一個死命令——遇到匈奴人,只許敗,不許勝!

  只許后撤,不許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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