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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八節 技術人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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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天子的神色,再發現這位陛下其實并未動怒后,心就寬了大半。

  其實,在他決定向衛皇后兜售黃老思想時,就已經考慮過后果了。

  但,他知道,這個事(情qíng)必須做。

  而且,風險不大!

  當今天子,如今都已經六十四歲了。

  當年的恩恩怨怨,早就伴隨時光消逝的差不多。

  再說了,即使天子不喜,恐怕也無法責怪于他。

  因為……

  在一開始,張越的標簽在這位陛下面前,就是很鮮明的——黃老棄徒。

  雖然是棄徒,但也是黃老道德之士。

  既然如此,推崇和宣揚黃老思想,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當今天子又不是我大清的圣主明君,會因為‘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這種連影(射射)都算不上的文字,就要砍人全家,殺人九族。

  老劉家也沒有下作到,會玩文字獄的地步。

  連大憤青董仲舒都能在漢室,成為儒門領袖。

  張越的行為,撐死了也就是罰酒三杯,下不為例。

  所以,張越的膽子大的很。

  有恃無恐。

  天子卻是笑了幾聲,就跳過了這個話題。

  畢竟,他還要靠張越來指導他養生,延年益壽的。

  而且,其實,這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最多就是心里稍微有點不痛快。

  當然,這也是張越。

  換一個人,敢這么做,腦袋不至于掉,但去交趾、鍵為走上一遭,卻是必不可免。

  “除了《道德經》皇后還和卿說了什么?”天子忽然問道。

  “皇后倒是沒有說什么……”張越低著頭,道:“不過,臣偶然間,在椒房(殿diàn)外見到故長平侯伉,跪于宮門前之前,謝罪皇后……”

  “臣好奇,便問了一聲,聽說衛伉乃是做錯了事,有罪國家,故而向皇后求(情qíng),皇后堅決不應,故衛伉長跪宮門……”

  “臣聞之,便特地來此,面見陛下,請陛下看在大將軍長平烈候的份上,詔赦衛伉……”

  皇后沒有和張越說衛伉的事(情qíng)?

  天子聽著呵呵的笑了起來。

  此事,他確實不知真偽。

  畢竟,漢家天子和皇后之間,雖然分居二十幾年,彼此的感(情qíng)也早已淡化。

  但出于尊重,東宮的事(情qíng),天子素來不插手,也不理會。

  然而……

  數十年夫妻,天子對于自己的皇后,那是相當的了解。

  衛皇后出生卑微,以歌姬而母儀天下,故而,對家族親人非常掛記。

  衛氏外戚的紈绔子們,每年都要搞出數十個案子。

  但,只要能保,這個皇后都會不遺余力的保護。

  所以……

  天子心里和鏡子一樣清楚。

  張越的話,怕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大約九真一假或者九假一真。

  不過,天子并不計較。

  畢竟,他清楚,在這種事(情qíng),說真話的反而是傻瓜,或者別有用心之輩。

  意(欲yù)要離間天家夫妻,挑撥后宮。

  這種事(情qíng),天子經歷的多了去了。

  所以,他笑瞇瞇的看著張越,問道:“卿似乎與那衛伉并無什么交(情qíng)吧?”

  “而且,這衛伉屢次敗壞國法,大將軍在(日rì),朕便已有心致法于彼,不過是大將軍固求之,朕才格外開恩,詔赦于彼!”

  “如今,其冥頑不明,實屬該死!”

  張越立刻拜道:“陛下圣明,臣確實與衛伉無有交(情qíng)……甚至,有些不齒其為人……”

  “然,其為大將軍嫡子,臣生平最是敬仰大將軍長平烈候與大司馬冠軍景恒侯,恨不能為此二人帳下走狗,追隨其追亡逐北,踏破單于庭,擒單于問罪長安!”

  “今,冠軍侯亡嗣,漢家不能再承受長平侯亡嗣的后果了!”張越抬頭,真誠的懇求道:“還望陛下三思之!”

  天子聽著,微微一楞。

  想起了大將軍在世的(日rì)子。

  很少有人知道,漢家的大將軍、長平侯衛青在其晚年,其實已經是病痛纏(身shēn),甚至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

  然而,既然如此,衛青依然堅持每月朔望朝入宮,與他討論和制定戰略,部署軍事行動。

  衛青之忠厚,更是有目共睹,天下皆知。

  “唉……”天子緩緩閉上眼睛:“卿說的不無道理……”

  張越的話,確實打動了他。

  冠軍侯絕嗣后,長平侯再絕嗣。

  天下人如何看他?

  如何看漢家?

  恐怕,(陰陰)謀論要甚囂塵上了。尤其是齊魯地區,那些緩則,怕是又要有話說了。

  只是……

  “卿可知道,這衛伉乃是與公孫卿合謀,(欲yù)害(愛ài)卿的元兇之一?”天子緩緩問道:“如此,卿還肯網開一面?”

  說著,天子就盯著張越。

  張越被天子看的有些頭皮發麻,背脊發冷。

  他知道接下來的回答,將非常考驗自己的說話能力和語言組織能力。

  一個不好,恐怕衛伉去死是板上釘釘,還要搭上自己在天子面前的很多好感。

  沒辦法,統治者素來如此。

  別說是當今天子了,就算是以脾氣溫和,心(胸胸)寬廣著稱的太宗孝文皇帝,尚且會因為新恒平一案,而將與之合作十五年,彼此親密無間的左右肱骨,漢家名相張蒼罷斥回家。

  因,對君王來說,你做事的目標是什么?其實不重要。

  出發點才是關鍵。

  帝王從來唯心,他滿意了,一切好說。

  他若不滿意甚至厭棄……

  那即使你想的再好,立場再正確,也得回家種紅薯。

  “啟稟陛下,此事,在臣向皇后求(情qíng)時,就已經知曉了……”張越俯首拜道:“臣初聞之,也是甚為惱怒……然……”

  “衛伉之前諸般劣跡,臣也有所耳聞……”

  “只是……”張越抬頭,看向天子,真誠的道:“在臣心中,國家大義,重于泰山,社稷安危,高于一切,陛下大業,高于世間萬物!”

  “蓋陛下知遇之恩,國家養育之義,父老鄉鄰教育之德,臣始終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臣之所以向陛下求(情qíng),寬恕衛伉,非是出于私心,乃是對陛下的一片赤誠!”

  “其望陛下明察之!”

  天子聽著,想起張越之前所說的話,暗自點點頭。

  好像確實如此,邏輯也很和洽。

  衛伉一個人,死不足惜。

  但他若因罪死,衛青蒙羞不說,更將授人以柄,讓很多緩則大喊什么‘漢室苛待功臣之后’。

  不利于漢室統治,也不利于國家大策。

  只是……

  天子低頭,看著張越,悠悠嘆道:“法者,先帝之所立也,高帝之所制,朕安能因衛伉故,而壞先帝法,高帝德?”

  “且夫,罪人犯法,若不受懲,長此以往,天下人何以服氣?”

  “漢家制法,刑無等級,朕若壞之,有何面目見歷代先帝于九泉之下?”

  想當年,他的外甥陳喚,手握免死詔書,尚且腰斬棄市。

  那衛伉何德何能,能有犯法不罪的道理?

  不過,張越聽著,卻知道其實天子已經意動了。

  只是沒有臺階下。

  就像當初,其(乳rǔ)母金俗犯法被捕,事下廷尉,廷尉打算論死。

  天子雖然不忍,但也無奈。

  當時侍奉在其(身shēn)旁的東方朔看出了細節,就教金俗三步一回,五步一抹淚,又罵金俗:現在皇帝已經長大了,不用吃你的(奶奶)了,你還在想什么?趕快走吧,快點去死!

  于是,金俗被天子赦免。

  事后,天子又賜東方朔黃金數十金,以褒其功。

  這個故事,長安城里人盡皆知。

  甚至被人編成了蚩尤戲,傳唱甚廣。

  張越當然也知道,張越聽著,就道:“陛下,不必赦免衛伉……”

  “依漢律,死罪可以以爵位、黃金抵充……”

  “衛伉(陰陰)謀與賊臣謀殺大臣,固然罪在不赦,然其乃大將軍嫡子,平陽主義子,陛下自可酌(情qíng)減罪……特旨準其以爵位、黃金抵罪……”

  聽到這里,天子的臉色緩和了下來。

  漢家如今乃是五銖錢大神當道的世道。

  無論貴庶犯法,只要不是特別嚴重的罪行,都可以用五銖錢贖罪。

  此外,自秦以來,爵位也可以抵罪。像是當年,張不疑與他人謀殺楚國內史,就是以爵位抵罪的。

  畢竟,漢室是封建王朝,不是后世的現代社會。

  更不提,縱然是后世發達的西方法治社會,人和人在法庭受到的對待也是不同。

  像是張越穿越前,就看過一個新聞,英國有個大學生,故意傷人,被捕入獄,到了法庭上,卻被法官判處無罪。

  為什么?

  因為法官說,這個小姐姐乃是我大英帝國的未來棟梁,名校高材生。

  不能因為一時錯誤,而毀了她的一生……

  連號稱民豬法治社會也是如此,封建社會,高階貴族,自然享有特權。

  而且是被法律承認和社會尊重的特權。

  爵位,哪怕是父祖傳下來的爵位,也是可以作為抵罪的憑證。

  只要他沒有踩紅線,一般(情qíng)況下,天子都會同意公乘以上的軍功貴族和千石以上官員的抵罪請求。

  就聽著張越繼續說道:“此外,陛下,如今,國家乃是用人之際,衛伉為長平侯嫡子,不該死于長安刑獄!”

  “大漢長平侯之后,縱然要死,也當馬革裹尸,為天下敬重!”

  “樓蘭國、鍵為郡、交趾(日rì)南、朝鮮四郡,皆是亟需大將軍嫡子坐鎮,威壓夷狄,震懾不臣!”

  聽到這里,天子終于展顏,念頭通達起來,對張越道:“卿所言,甚合朕意!”

  大將軍長平烈候之子,若死于獄卒之手,陷于長安城中。

  對他來說,也是損失和打擊。

  相當于負資產。

  但,若準其以爵位、黃金抵罪,首先就能保本了,然后準其戴罪立功,去邊塞屬國。

  運作得好,這負資產說不定能成為正資產。

  “最好,這衛伉死在夷狄之地……”天子不無惡意的暗想。

  這個念頭一起,他就亢奮了起來。

  因為,衛伉若死于夷狄之手,必將激怒整個漢室。

  漢家也能有借口,以哀兵之勢,發起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

  那時,為了給大將軍嫡子復仇,漢家將士士氣將會高漲,天下郡國的豪杰,也都會沸騰。

  就連匈奴人,怕是也不敢直面這樣的漢軍。

  如此,說不定,漢家就能在西域打開一個突破口,甚至……有所進展!

  只是這樣一想,天子就知道了。

  衛伉最合適去的地方,一定是樓蘭國!

  正好,樓蘭王那里還缺一個監國王太傅!

  以衛伉去坐鎮,最是合適。

  更妙的是,無論衛伉在樓蘭怎么搞,最終的結果,也壞不到那里去。

  最起碼,比留著他在長安,禍害百姓,(騷sāo)擾士民,三天兩頭闖禍要好多了。

  真是妙策!

  想到這里,天子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張越,心道:“往后再有貴戚子弟不肖,皆可如此辦理……”

  誰不聽話,就丟去邊塞。

  任其自生自滅。

  這樣,或許能出幾個可堪一用的人才。

  即使不能,也不會在長安搗亂,敗壞國家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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