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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節 祖傳絕技——反復橫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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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宣的動靜,當然瞞不過張越。

  袁常很快就將這個事情,稟報了張越。

  張越聽完,呵呵一笑,心里暗道:“我的對手還真不少啊……”

  左傳系,現在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他的掙扎與反抗,自是在情理之中,但這么多人都選擇支撐左傳?

  這就讓張越感覺有些棘手。

  “必須想個辦法,分化瓦解,對方營造出來的氣勢……”在心里盤算了一會,張越就對袁常吩咐:“繼續盯著……有什么風吹草動,馬上告訴為師……”

  “對了……”張越囑托道:“你能不能派個人混進去,將楊宣的所講都記下來?”

  “老師放心!”袁常拍著胸膛保證:“弟子已經派了數人,冒充關東大儒弟子,混在其中,有消息就會馬上報告老師……”

  “嗯……”張越點點頭,道:“左傳諸生那邊,就拜托你了!”

  “老師言重……”袁常恭身道:“這是弟子的本份!”

  送走袁常,張越馬不停蹄,立刻開始行動。

  首先,他去拜見了尚書令張安世,并在后者的引薦下,前往拜謁了當代尚書系歐陽學派的扛把子——兒寬兒長卿的關門弟子歐陽高老先生。

  并在其府邸停留了起碼一個時辰,然后才乘著馬車,與張安世并肩返回建章宮。

  此事,當然馬上就落到了有心人眼中。

  “張蚩尤去拜謁了歐陽子……”

  “似乎談的不是很愉快?”

  “聽說張蚩尤想要向歐陽子借閱兒御史的遺作,遭到拒絕……”

  這個消息,馬上就傳的整個長安,都沸沸揚揚。

  連正在講義的楊宣,聞之也是一楞。

  “歐陽子這是吃錯藥了?”楊宣暗自驚心。

  講道理,今文學派的尚書系歐陽學派,與春秋公羊學派,在董仲舒時代開始,就已經是好基友了!

  甚至,雙方的感情,可能還要更久遠——在歐陽學派創始人歐陽和伯還在濟南伏生門下攻讀學業的時候,歐陽和伯就已經與董仲舒是知己好友了。

  最近數十年來,歐陽學派與公羊學派聯姻過無數次,交流過許多年輕人。

  歐陽學派的年輕學者,與公羊學派的年輕學者,在那兩位創始人都還活著的時候,甚至多次交換學習。

  兩者可謂是同氣連枝,榮辱與共。

  但歐陽高現在卻選擇了踢開董仲舒之子董越認可的未來公羊學派領袖?

  他沒發燒吧?

  但……

  只是想了想,楊宣就將這個事情,放到了一邊。

  在他看來,歐陽高大約是也知道這次,那張子重必敗無疑吧?

  適時止損,明智選擇!

  然而,楊宣根本就想不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石室之中旁聽的大儒們,就聞知此事后,都是心頭一跳。

  尤其是孔安國,心里面仿佛被十萬只螞蟻在啃噬一般,難受的緊。

  “這該死的講義,為何還不結束?”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再聽楊宣嘮叨了。

  他滿腦子里,都只有一個事情——歐陽學派拋棄了張子重!

  千載難逢的機會!

  因為……

  那張子重提出了三世理論啊!

  自到長安以后,孔安國就在日夜研究這個事情,作為前侍中、孔子后人,他當然有著無數機會和手段去看到很多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

  譬如,那張子重曾獻給天子的《王命論》以及那張子重完整的三世闡述。

  故而,孔安國很清楚。

  這個張子重提出的三世發展理論,是脫胎于公羊學派本身的張三世、垂三統、列三正。

  反應在社會上,就是亂世、升平世、小康世的演變過程。

  反應在春秋上,就是內魯、親周、故宋。

  而反應在經義理論上,就是圣王之德消而書滅、王者之跡熄則詩亡,詩亡而后春秋作,亂臣賊子懼。

  故而,在這個系統里,春秋公羊學派,只是其中一環。

  未來的公羊學派,想要制霸天下,依然需要來自《尚書》《詩經》的加持。

  書以圣人之言,詩則垂先王之道,佐春秋之策,方能完整。

  現在……

  張子重和歐陽學派鬧翻……

  是不是說明,自己的機會來了?

  孔安國只要想到這里,就根本坐不下去了!

  機會千載難逢,抓住了就可以一飛沖天!

  “賢弟……”馬車中,張安世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姜太公釣魚,也未免用的太不走心了……”

  張越聽著,呵呵的笑了笑。

  不走心?

  或許吧?!

  想著方才的經歷,張越自己也有些感覺好笑。

  早在前天,他就從建章宮出來,就已經在著手請人聯絡今文學派內部的大儒們了。

  易經田何學派的楊何、韓詩學派、楚詩學派以及齊詩學派的三位致仕博士,以及尚書系歐陽學派的兩位博士官。

  統戰這種事情,張越做的最是拿手了。

  無非是許以利益和承諾,拿出好處來,給他們去瓜分。

  譬如,對付易經的楊何老先生,張越見面就開了大,將太極圖丟了過去,瞬間暴擊秒殺。

  楊先生甚至連反抗也沒有,就表示愿意給張越撐場子。

  三家詩略微有些麻煩。

  但,在張越丟出了經過了后世東漢大學閥何休先生編輯的《詩經》版本(就是第一次劃分了國風的那個版本),三家詩的博士們立刻就歡天喜地的捧著這個版本回家去閉門鉆(借)研(鑒)或者創新去了。

  至于歐陽學派?

  是最簡單的——作為公羊盟友,兩者關系,緊密非常。

  張越只是請董越帶了句話,就全部搞定,由是有了今日的事情。

  只是……

  也確實有些不走心,錯漏百出。

  譬如,張越去見歐陽高,根本不需要張安世引薦。

  也譬如,其實兒寬的遺作,不止歐陽高有,林寬有,董越也有。

  至于其他細節方面的漏洞,更是大如斗羅。

  但有什么關系呢?

  后世的經歷,早已經告訴張越——在這個世界上,哪怕是最拙劣的騙局,也能騙到很多很多人,其中,博士、碩士、教授等高學歷知識分子,車載斗量!

  為什么?

  利令智昏是其一,信息的不對稱是其二。

  所以,張越現在是穩坐釣魚臺,就看上鉤的人,都有誰了?

  回到建章宮,張越就拿到了袁常送來的楊宣的講義內容了。

  “鄭伯克段于鄢、趙氏孤兒還有燭之武退秦師……”張越看了看袁常送來的報告,就笑了起來:“左傳最出名的幾個故事,都有涉獵啊……”

  其實,單單以文學性來說,左傳是春秋第一,無可辯駁。

  哪怕是后世的網絡作者的腦洞,也未必有左傳中的這些故事的腦洞大。

  只是可惜……

  左傳想要表達的東西,是張越無法接受的。

  克己復禮?

  誰特么想回到宗周時代那個血統貴族,生而高貴的時代?

  更何況,屁股決定腦袋,既然決定和公羊學派站在一起,借個馬甲套著,張越就不得不對左傳下手了。

  微微沉吟片刻,張越在心里就有了決斷。他知道,三天后,楊宣肯定會從今天的內容之中,找一些來說。

  其中,最有可能被提及的,應該是‘鄭伯克段于鄢’,這是左傳起始的第一個故事,在漢室更是耳熟能詳。

  數十年前,袁盎就是用這個故事和宋國之禍,說服了竇太后,不再堅持以梁王為嗣。

  “常啊……汝回去后,為我去做一件事情……”張越說著就低聲在袁常耳邊吩咐了幾句。

  后者聞言,點點頭,就領命而去。

  袁常走后一個時辰,張越就拿到了一個拜帖。

  “上鉤了!”張越只是掃了這拜帖一眼,就暗自揮舞了一下拳頭。

  只見拜帖上用鎏金小纂寫著:鄙野嘉人,曲阜野人安國,頓首再拜侍中領新豐事張公諱毅足下。

  孔安國呀!

  孔子后人耶!

  素王的嫡系耶!

  在坊間傳聞中,他是楊宣的堅定支持者,古文學派的中流砥柱。

  然而,現在,他卻將自己的拜帖送到了張越面前,用詞更是謙卑不已。

  講道理,孔安國今年已經差不多六十歲了。

  年紀都夠當張越的爺爺了!

  且,其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擔任過漢侍中!

  更重要的是,他曾拜入伏生、申公等大儒門下學習《詩經》《尚書》,論輩分比張越這個董仲舒門徒要高一節。

  如今卻自稱‘鄙野嘉人’‘曲阜野人’,尊稱張越‘足下’。

  只能說……

  孔子之后,孔氏節草,下限一代比一代低!

  當然,孔安國沒節草,那是孔安國的事情。

  跟張越沒有關系。

  這個世界,你不可能只和君子、好人、義士打交道。

  在更多時候,既然身處這渾濁俗世,那你就無法決定自己交什么朋友,和什么人做事。

  這一點,張越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清晰無誤的認知到了!

  后世有個偉人,說的就很正確——不管黑貓白貓,能逮老鼠的就是好貓!

  所以,張越只是掃了一眼拜帖的內容,立刻就吩咐下去:“來人,開中門,迎客人!”

  曲阜孔氏,是一塊牌匾。

  雖然對公羊學派和谷梁學派意義不大,但對其他儒門學派來說,這就是神主牌了。

  說起來,也是搞笑——公羊與谷梁以及其他今文學派,大多數都認為孔子是素王,為后世制法的圣人。

  但古文學派,卻全部異口同聲,否認這一點。

  在他們眼里,孔子只是‘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先師,其地位只是一個史官,一個傳承者,沒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在現實中,公羊、谷梁,因為歷史緣故,拒絕承認曲阜孔氏的圣人苗裔地位。

  而古文學派,則瘋狂為曲阜孔氏打call。

  也正是在這些人手里,孔子和曲阜孔氏的地位,開始不斷拔高,終于變成了那個千年投降派,連霓虹侵華,都能通電祝賀‘大東亞共榮’的衍圣公家族。

  想著此事,張越在心里就有些鄙夷的冷笑了一聲,對孔安國及其子孫,張越很是不齒。

  只是不齒歸不齒,張越臉上的笑容,卻是真真切切的堆滿了臉頰。

  他親自走出大門,來到門口,恭身拜道:“末學后進張子重,恭問孔公安……”

  “侍中太客氣了……”孔安國一個健步就迎上前來,扶起張越笑道:“在下久聞侍中閣下,神武天成,生而知之,可惜一直緣慳一面,今日得見也算是了我一樁心事……”

  他是一點也沒有顧忌,自己是直接從楊宣那邊的反張陣營里,直接跑來的這個事實。

  他也不需要顧忌!

  孔子之后的身份,令他可以不受制約的游離在今文與古文之間。

  哪怕是三番五次的交換陣營,一般人也無法譴責他。

  畢竟,懟他就等于懟曲阜孔氏,等于懟孔門先賢,等于懟孔子他老人家!

  就是欺師滅祖,就是喪盡天良!

  至于節草是什么?

  孔安國早就已經忘記了。

  要知道,在早年的時候,在當今還沒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時,這位老先生在家里修道。

  學著方士術士們,擺弄各種煉金術。

  有時候捧著一本《道德經》搖頭晃腦的讀。

  哪怕是現在,這個習慣也依舊深深的影響他。

  所以,指望孔安國有節草,還不如指望母豬能上樹。

  但張越卻早已經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望著孔安國,張越恭身道:“孔公言重了!小子何其慚愧?愿聞公教!”

  孔安國一聽,臉上都笑開花了。

  他要的就是張越的這個態度!

  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來的好?

  若能搭上這個侍中官的線,或許不僅僅自己的堂兄的侯國可以復家,說不定,自己‘發現’的古文尚書,也可以登堂入室,成為大漢指定官學的經書!

  更可以直接搭上這位的便車,讓古文尚書成為公羊學派唯一指定尚書!

  這利益簡直大的足以讓他叛國都不眨眼。

  于是那楊宣和左傳學派?

  孔安國才懶得管他們的死活呢!

  甚至在心中,孔安國深深的覺得——爾等能為我孔氏前驅,哪怕是死也該含笑而逝!

  嘴上,孔安國卻依舊謙卑不已,拱手道:“豈敢言教?豈敢言教?但與侍中足下共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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