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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節 義不容辭孔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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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相邀,想必子國兄也知道了現在長安城的變化了吧?”端起酒樽,韓說微微致意問著孔安國。雜-志-蟲  孔安國聽了微微點頭,道:“然也!”

  其實收到江升信的,也不止他一個,他只是仗著年輕,走的比較快。

  事實上,江升相邀,曲阜和魯國的大儒們,可都是很激動的!

  他們上次被人灰溜溜的從長安趕了出來,做夢都想重回中樞,執掌天下話語權。

  但,又打不過如日中天的公羊學派,只好把頭縮起來,埋在沙子里,假裝自己是‘天下儒門正宗’。

  現在,谷梁學派的江升伸出橄欖枝,自然,魯地儒生一片歡騰,所有接到信的人,都是歡喜鼓舞,收拾起行囊就往長安來了。

  反正,現在大魔王董仲舒已經掛點了。

  他門下的精英也已經凋零的差不多了。

  吾丘壽王、殷忠、呂步舒,全部死了,活著的褚大與贏公,在他們看來根本不足為懼。

  至于董越?

  打不過你勞資,還會怕你這個黃口小兒?

  只是這些鴻儒呢,還是很愛惜羽毛的,他們一邊走,一邊在路上等消息。

  想先看看情況,探探風頭,萬一情況不對,直接回老家,繼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

  這也是萬全之策。

  畢竟,誰也不想再被一個高皇帝一腳踹進泥水里!

  唯獨孔安國沒有多少顧忌。

  一來,他是孔子的子孫,素王苗裔,不看僧面看佛面,公羊學派再牛逼也不敢拿他怎么樣!

  二則,他只是庶出,他上面還有個嫡兄孔武,就算有什么問題,也牽扯不到偉大光明正確的曲阜孔氏。

  三則,他曾擔任過侍中官,在長安城里也不算陌生,與朝廷上的公卿們,也都有些交情。

  “在下從曲阜來京,一路上都有耳聞,有侍中謂張毅者,以為留候之后,據說有乃祖之風,能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多次獻策,以安社稷……”孔安國小心的斟酌著用詞,看著韓說,拱手道:“君候久在中樞,為天子近臣,深得圣眷,不知在下所言,是否如此?”

  韓說聽著,臉頰微微抽搐,道:“子國兄難道沒有聽說此人的名號?”

  “略有所聞……”孔安國低著頭,道:“雒陽市井就有人傳說,侍中張子重,別號張蚩尤,其性睚眥必報……”

  韓說聽著,臉上有些抑郁,但沒有接話。

  這個事情他是知道分寸的。

  這孔安國十幾年沒見,鬼知道他現在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要是接了這話,回頭對方跑去天子那里說:臣聞光祿勛曰:侍中張子重如何如何……

  那他豈不是平白在天子那里沒有了好印象?

  孔安國卻是看著韓說,笑了笑,心里明白對方是不會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了。

  于是舉起酒樽,道:“是在下失言!當罰酒一杯!”說著舉杯滿飲。

  “子國兄言重了……”韓說連忙起身,舉杯道:“愚弟敬兄長!”說著也是一飲而盡,還將酒樽倒扣,以示誠意。

  “子國兄……”韓說趁著這個機會,近前問道:“不知道子國兄對于所謂的三世說,有何意見?”

  孔安國聞言,雙目陡然閃過一絲狠厲,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微微笑著,對著建章宮方向拱手道:“天子圣明,不是早有決斷了嗎?”

  但內心之中,卻是有著萬千螞蟻在啃噬。

  三世說,初聞此說,孔安國內心也是激動,甚至是振奮的。

  但隨著激動過后,興奮褪去,轉而興起的卻是恐懼與忌憚。

  特別是在這長安城里,目睹了那些滿臉激情,一身熱血,到處奔走相告,懷抱著理想與信念的年輕人后,他更加驚懼!

  若這些年輕人,這些滿懷理想與意氣的人,全部投入了公羊學派的懷抱,擁抱了公羊思想和建立在公羊思想基礎上的三世說。

  那么,所有古文學派的末日就來臨了。

  儒家內部的傾軋,可從來都不是脈脈溫情的。

  相反,充滿了暴力與冷血!

  而若公羊學派徹底獨霸,掌握了世界,用屁股猜孔安國都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學說,遲早會被他們標上‘妖言邪說’‘異端之說’,最起碼也是一個‘亂國政’的標簽。

  但,雖然明知如此,他卻還沒有什么太大辦法。

  現在出去告訴長安那些滿腦子熱血沸騰,恨不得明天就跑步進入小康世界的年輕人——你們信的不是正道,非孔子之學?

  孔安國敢保證,哪怕是孔子子孫也會被人打腫臉。

  韓說聽著,卻是微微一笑,道:“子國兄,言不由衷啊……”

  他看著對方,輕聲笑著,道:“子國兄可知道,如今那張子重在新豐,意欲大興土木,號稱要在一年內修渠道三百里,道路兩百里,橋梁二十座……”

  “更在其境內,大肆推廣和鼓勵民眾使用種種器械,廢棄圣道,行機變械飾之實!以奇技淫巧,禍亂鄉亭!”

  “尤讓人痛心的是,此子還命官吏、士紳,以人畜糞便、尿液,與他物相雜,號為‘肥料’,施于土地……”

  “此乃污穢土地,令后土不安也!”

  “還令民補種宿麥,行種種嚴刑酷法……”

  “子國兄身為素王之后,孔子子孫,豈能無動于衷?”

  孔安國聽著,咬著牙齒,握緊了拳頭,問道:“果真?”

  “果真!”韓說輕聲道:“子國兄若是不信,可以去新豐一觀,自然分曉……”

  新豐發生的事情,讓韓說與他的朋友們驚慌失措。

  假如新豐真的被那個張子重變成了一個地上天堂,夢想中的樂土。

  那么,天下人必會源源不斷的匯聚到他和皇長孫的旗幟下。

  到那個時候……

  大家就統統要不得好死了!

  而很不幸,對方敢這么做,必定有所依仗!

  而他曾經給太子提供的水車,也已經展現了威能在人眼前。

  沒有辦法,韓說只能想盡辦法,極盡一切可能給對方添堵,讓他的計劃和腳步,盡可能的慢下來,從而給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們爭取時間。

  孔安國聽著,卻是呼吸急促。

  儒門所有派系中,以魯地一系最是保守頑固。

  他們拒絕任何改變,也拒絕任何變化。

  倘若說,谷梁學派還只是主張‘帽子再舊也要戴在頭上,鞋子再新也得穿在腳上’,那么魯儒的主張就更進一步了。

  帽子就算爛了,那也是帽子,鞋子哪怕是絲質的,也只能是鞋子!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能有絲毫變化。

  而且,魯儒各系,都認同同一個人的理論——公休儀的主張。

  機械、技術以及任何發明創造,在他們看來都是洪水猛獸!

  別說外部的變革了,就是內部有人提出要變革,也會被他們糊一臉。

  想當年,叔孫通為高帝太常,奉命主持制定漢家禮儀,特別去魯地請教,結果被他們直接趕了出來!

  現在,天下儒生基本都視叔孫通為‘儒宗’,以為是為大家伙開創了入仕途徑的先賢。

  獨有魯儒們一直耿耿于懷,私底下將叔孫通設定為‘阿諛小人’,還給他編了許多段子與黑材料,到處宣揚。

  而叔孫通雖非魯地出生,根正苗紅的魯儒,但卻也是孔家的弟子。

  就這樣一個人,都被排斥,都被驅逐。

  可以想象,魯地的風氣,是一個怎樣的風氣了。

  可是在極端保守頑固的另一面,大部分魯儒,都是出了名的膝蓋特別軟,膽子特別小。

  稍有風吹草動,馬上就能溜走。

  對他們來說,識時務者為俊杰。

  是故,孔安國雖然聽著氣憤,但終究不敢輕舉妄動。

  人的名兒,樹的影,那張子重張蚩尤的威名,可是建立在無數尸骨之上的。

  丞相葛繹候公孫賀父子,可才涼了不過一個月!

  直到韓說忽然湊到孔安國耳邊低語一句,他才拍案而起:“若真是如此,為天下計,在下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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