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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節 碾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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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這個老者的話出口,其他人立刻紛紛附和起來。

  紛紛一口一個‘寬恕乃君子之行’,動不動就說什么‘不計前嫌,先賢之道’。

  同時,立刻就有人去通知在博望苑中休憩沒有來參會的江升,希望這位太子之師能趕過來力挽狂瀾。

  聽著這些人的求情和勸說。

  不止劉據,連劉進也有些心軟了。

  只是,張越和于己衍不松口,他們也不能輕易寬恕。

  畢竟,君子一諾千金,成王一葉封桐,作為上位者,最大的忌諱就是朝令夕改。

  “張侍中……”劉進輕輕的拉了拉張越的袖子,輕聲道:“侍中不如就饒恕了這兩人吧……反正他們也傷害不了侍中……”

  張越聞言,回過頭看了一眼劉進,微微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對劉進道:“殿下可知道何為恕?合為仁恕?”

  “嗯?”劉進一時愣住了,就連劉據也是不明所以。

  恕、仁恕這兩個詞語,他們日常經常接觸,書本上也多有類似的形容。

  只是,要去追本溯源,卻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先賢對這兩個詞語的定義了。

  就聽著張越說道:“子貢曾問于孔子:有一言可以行終生者乎?孔子曰: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孟子曰: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但恕的標準和要求,兩位先賢皆未予以準確闡述,然臣博覽百家之書,于賈長沙的著作之中看到了一個解釋:恕者,以己量人而已……”

  “以臣看來,這大約是比較接近孔孟觀點的解釋了……”

  他看著劉進,又看著那文斌、陳盛,笑著道:“恕者以己……”他指著自己,然后又指著文斌、陳盛道:“量人……”

  “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兩位做到了嗎?”張越笑著道:“若兩位沒有做到,何求于我之恕?豈非本末倒轉,令陰陽失衡,大義顛倒,長此以往,國之不國也!”

  “如子貢贖人,不取其金,孔子哀而嘆:賜失之矣,自今以往,魯之不贖人矣!取其金則不損其行,不取其金則不贖人矣,而子路拯溺得牛,孔子樂而贊之:魯人必拯溺者矣!”

  “臣雖非儒生,亦素以為善!”

  不得不說,孔子和孟子就是個鍋,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能往里面塞。

  別說什么在后世被扭曲的不成樣子的所謂‘以德報怨’了。

  單單就是仁恕和寬恕這兩個詞語,早就被后世腐儒和犬儒們玩壞了。

  對敵人講什么寬恕、仁恕呢?

  對外人講什么仁義道德呢?

  若孔子真的有靈魂存在,恐怕他的眼淚早已經流干了。

  若他真的有知,恐怕早已經從墳墓里爬出來,將他的那些不肖子孫全部懟死在墻上了。

  要知道,孔夫子和最初的儒家,嘴炮歸嘴炮。

  但他們可是正兒百家的憤青啊!

  最初的中國樸素的諸夏民族主義,就是在孔子和他的門徒之中出現的。

  華夷之辨和天下觀,也是儒生們最初提出和提倡的。

  哪怕是現在,公羊學派和一部分的思孟學派、谷梁學派的儒生,也依然秉持了這些觀念。

  最多就是認知不同,立場不同罷了。

  張越繼續說道:“至于不計前嫌,固為君子之行,然則……”

  他的嘴角微微上翹,問道:“不計前嫌,典出齊恒公之用管夷吾!”

  “恒公于管夷吾不計前嫌,重用而信之,乃因管夷吾胸有天下之韜略,能佐恒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是挽狂瀾于即倒,扶大夏之將傾,功及萬世的大賢才!”

  “臣嘗讀《谷梁春秋》,聞谷梁子曰:齊人者,齊侯也。其曰人,何也?愛齊侯乎山戎也。其愛之何也?桓內無因國,外無從諸侯,而越千里之險北伐山戎,危之也。則非之乎?善之也。”

  這一刻張越化身為學霸,對于各種典故,閉著眼睛信手拈來:“而公羊春秋亦贊曰:南夷北狄交,中國不絕如線,桓公攘夷狄而救中國!”

  “故恒公不計前嫌,春秋大之,青史大之!”

  “可是……”張越笑了:“眼前兩人,何德何能,可以讓吾‘不計前嫌’乎?”

  “假令其佐一國,放其治,五年而觀之,可能令百姓安居樂業,可能令國家風調雨順?”張越輕聲問著,又自顧自的答道:“不能!”

  “假令其治一郡,其能令境內盜匪絕境,百姓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不能!”

  “令其治一縣,可能令民安生,約束豪強,教化士民,教訓士卒?”

  “不能!”

  “縱令其治一亭,其可能令百姓富足安樂,民皆溫飽,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還是不能!”

  “既然如此,我豈敢對彼等‘寬恕’、‘不計前嫌’?如此豈非褻瀆先賢傷人倫之道,壞社稷之法,亂先帝之制,令綱常離亂,國無寧日?”

  張越一口氣說完,然后橫著眼睛,看著眾人,問道:“公等以為如何?”

  眾人啞口無言。

  在今天以前,沒有人能想到,張越居然連《谷梁春秋》也有涉獵,也熟悉無比,對于谷梁春秋的了解,居然也達到了這樣的深度!

  這簡直不是人!

  是大魔王!

  人人瞠目結舌,就連自以為對張越已經很了解的劉進,也是不可思議的看著張越,仿佛是第一次認識。

  “張愛卿什么時候連《谷梁春秋》的造詣也到了這個地步了?”劉進在心里暗想。

  講老實話,張越所摘的谷梁春秋的話,其實很多人都讀過,但是能像張越這樣信手拈來,還不假思索的將這個理論和公羊學派的理念黏合在一起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所以,才會如此震撼。

  不止是他們,連在殿門口,剛剛走到此地的江升,也是呼吸急促,難以自抑。

  在今天以前,還從未有人嘗試過,將《公羊春秋》和《谷梁春秋》的理念糅合起來表述。

  這個侍中官是第一個,至少在江升的認知中是如此。

  前所未有的震撼感襲上心頭,讓這個谷梁學派的巨頭如遭雷擊。

  連江升都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堪了!

  若這是一個網絡游戲,張越必然能看到,在面板上一片片的鮮紅的數字飄起來。

  全是碾壓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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