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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節 碾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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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京兆尹于己衍終于姍姍來遲。

  “臣京兆尹于己衍,敬拜家上、殿下,及諸位明公……”于己衍走到殿中,深深一拜,然后他發現好像氣氛有些不太對勁的樣子。

  但他也不敢深究,在得到劉據許可后,才施施然的在一個文士的引領下,坐到右側的一個位置上。

  然后,他就發現了,自己兩邊的兩位往日里在這太子宴席上最是風光和得意的文士,一副咬牙切齒,怒火沖天的模樣。

  “文君、陳公……”于己衍小聲的問道:“兩位這是怎么了?”

  “佞臣小人……”往日在博望苑里素來以溫良如玉聞名的年輕俊杰,當代漢家詩賦家中的后起之秀文斌咬著牙齒,低聲道:“吾今日始知,何以趙高能亡秦!佞臣小人,禍亂家國,貽害之深,竟至于斯!”

  另一位素以提攜后進而聞名的大文學家陳盛也道:“確實如此!古之佞臣,如易牙之輩,連恒公也能蠱惑,從前吾還以為只是史家夸大之詞,現在看來,史家誠不欺我也!”

  于己衍聽著,嚇了一跳,連忙把頭縮起來,再不敢接話。

  指責張蚩尤為佞臣?

  這是一巴掌打了當今、太子、長孫的臉啊!

  這些話要是落到當今的耳朵里,恐怕這兩位君子,都得去詔獄里走一遭了……

  他于己衍可沒有這個膽子摻和進來!

  于己衍的沉默和退縮,立刻就引起他左右兩位君子的不滿。

  “京兆尹可是怕了?”文斌馬上就質問起來,這也一直是谷梁君子們的拿手好戲。

  在過去,在博望苑里,若有人被他們這么一逼,十之八九都不得不附和他們的說法。

  至于少數不肯附和的?

  那自然立刻就會被打成‘奸臣一黨’‘賊子小人’,予以批斗和整治。

  所以,文斌的語氣也和過去一般囂張無二。

  于己衍聞言,嚇得趕忙將身子向后退了退,不打算理會。

  這種事情,誰理誰煞筆。

  于己衍的退縮,助長了文斌的氣焰。

  今天晚上,他已經憋屈的太久太久了。

  太子和那個張子重,還有那個郁夷令談笑風生,壓根就沒有理過自己和其他過去在類似晚宴上風光無限的文學之士。

  更恐怖的是,他們談的內容,大多數是他這樣的文學家聽不懂的東西。

  什么地方上百姓的日常啊,什么基層事務的處置啊。

  這些東西就像天書一般,讓他無所適從。

  若太子以后取士,不再用文學來評判,反而和當今一樣,以治政安民的政績來評判。

  那他怎么辦?

  這以后還怎么混?

  已故的大文豪司馬相如,才學無雙,所作詩賦大氣磅礴,引領了漢家文風。

  但其至死,做的最高官職,也只是一個中郎將建節使,秩比大約六百石……

  就這還是因為他持節安撫西南夷而得到的差遣。

  司馬相如都是如此,更何況他們?

  只是想著這樣的未來,文斌就覺得恐怖無比。

  殿中那個與太子談笑風生的侍中官他不敢得罪,也沒有膽量去挑釁。

  但眼前這個京兆尹,明顯就很好欺負了。

  于是,文斌拍案而起,對于己衍怒道:“足下身為國家兩千石,食天子俸祿,受陛下之托,以治京兆萬民,何以見惡不除,遇善不揚?豈非愧對祖宗?愧對天子?”

  于己衍聽著,頓時就坐不住了。

  俗話說得好,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更何況他還是京兆尹!

  堂堂的兩千石,三輔大臣!

  他是老實膽小,但也還沒有慫到被人指著鼻子罵了,還不還嘴。更別提這個指責他的人,只是一個年紀跟他兒子差不多的年輕人了。

  于己衍立刻怒道:“放肆,竟敢咆哮于吾!本官行事,何須向爾等解釋?”

  這還是念在這里是博望苑,是谷梁文人的主場。

  你要換了一個場景,于己衍說不定就已經命人抓人了!

  咆哮兩千石,哪怕是讀書人,縱然是公卿子弟,也完全可以用鞭子好好教育一頓。

  甚至,直接處死也不是不可能。

  在漢家官場,人人都知道,兩千石不可輕視,辱及兩千石,必有代價!

  也就只有這博望苑里的文人,被太子慣壞了,才會覺得自己可以無視這些規則。

  當然了,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于己衍也很清楚——因為他是太子系的。

  所以,這個文斌才根本不怕。

  若他于己衍不是太子系的人,這個文斌那里有這個膽量,敢在他面前囂張?

  想當年,江充不過是一個區區的直指繡衣使者,就敢于進博望苑抓人。

  那時,整個博望苑上下的文人都是噤若寒蟬,連一個敢出來阻攔的也沒有!

  也如現在,這些文人,不敢去和那位侍中官剛,就把氣撒到自己頭上來了。

  老實人怎么了?

  老實人得罪你們了?

  于己衍將牙齒咬得嘎嘎的響。

  而到了這個時候,此處的動靜,再也遮掩不住了。

  就連在十幾步外,正和張越、王沂談的開心不已的劉據也注意到了。

  他微微回頭,有些不喜的問道:“怎么回事?”

  立刻就有著隨侍在殿中的宦官上前報告:“啟奏家上,因京兆尹與文學士文斌有所間隙,故而爭執……”

  劉據一聽,臉就拉了下去。

  今天是他特意召集自己的嫡系準備介紹給張越,順便磨合和撫平各自矛盾才開的這個宴會。

  這人都還沒有到齊呢,就給他出了這么個幺蛾子。

  加上經過郁夷這事后,他對于谷梁學派的眾人的怨念已經是很大了。

  一個明確無誤的事實是——假如郁夷之事最終釀成民變。

  他這個太子就是第一責任人和主要罪責的承擔人。

  但問題是,劉據知道自己從來不清楚下面的事情。

  也就是說,假如他沒有及時發現郁夷的問題,那他就是給下面的人背了黑鍋了。

  自古以來,劉據只聽說給臣子給君父背黑鍋的。

  從未有聞君父不得不給臣子背黑鍋的。

  換言之,他差點就成了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個給臣子背鍋的太子了。

  這太可怕了!

  也太恐怖了!

  這要成真了,他就是天字第一號笑柄。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就算是再寬厚,再寬仁,也忍不了,也不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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