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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八節 江充之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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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里,張越就重新仔細觀察這些輝渠牧民。

  這些輝渠牧民,現在已經幾乎與漢人沒有太多區別了,尤其是穿著打扮,全部都是標準的漢人服飾,以粗麻布深衣和直裾襦裙為主。

  這數十名牧民,顯然是以家庭為單位,出現在張越眼前的。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互相之間,分工合作,緊密團結。

  青壯年,基本都在幫著趙過,搭建畜棚,或者在忙著從一輛輛馬車上,卸載著大批的木器、馬槽以及各種用于斬草的器皿還有大大小小的家當。

  他們的家當,就帶著濃郁的游牧民族風格了。

  基本上,都是大型器皿。

  且大部分是青銅制品,很笨重,需要兩三個人才能抬得動。

  婦女則帶著孩子們,各自照料著一群牲畜。

  而年邁的老者,則拄著拐杖,滿臉歡喜的看著這些牲畜,嘴里念念有詞。

  以張越所知的情報,輝渠人是在當年的河南戰役之時,歸附的漢室的。

  那時候,大將軍衛青率領大漢騎兵,采用‘側翼迂回’的策略,從梓嶺快速穿插進河套的腹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高闕要塞,將匈奴的白羊、樓煩兩個大部族包圍在河套地區,并聚而殲之。

  輝渠部族,就是在那時候歸義漢室。

  起初,默默無聞,這從初代輝渠候是在元狩元年才被封侯就可以知道。

  但,當霍去病橫空出世,輝渠人就追隨在霍去病麾下了。

  除此之外,張越其實也沒有掌握更多的有關輝渠的信息。

  甚至,連輝渠人到底是屬于東胡系?月氏系?還是匈奴系?也是有些傻傻分不清楚的。

  沒辦法,夷狄胡人,在中國士大夫眼里,其實都一個樣。

  不是粗矮野蠻,就是金發碧眼,或者黑發褐目,反正無論文化、服飾、習俗、信仰、血統,都與中國不搭界。

  但,眼前的這些輝渠牧民,樣貌卻也幾乎與漢人相差無幾。

  只是身材可能普遍要比漢室的男子要矮。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秦漢時代,諸夏民族的男性身高,已經臻于整個封建王朝的頂峰了!

  依照漢律規定,身高六尺五寸以下的始傅男子(年滿二十三歲),屬于殘疾人士,可以免于某些繁重徭役的征發。

  但在同時,他們也被禁止參軍,禁止出仕。

  若身高在六尺以下,那就是侏儒。

  在漢室,成年男性的正常身高,普遍都在七尺以上,身高八尺也并不罕見。

  這才有了那句流傳后世的話:七尺昂藏男兒。

  這從出土的秦始皇兵馬俑,就能窺見一二。

  出土的秦始皇兵馬俑的平均身高接近了一米八,尤其是那些作為軍陣核心的武士俑,身高全部超過了一米八。

  所以,秦漢兩代的諸夏軍隊,在身體素質方面,是完全碾壓了周邊的夷狄蠻族的。

  在這個時代的中人面前,恐怕連歐陸的斯巴達人也要自慚形愧。

  衛青霍去病時代的一漢當五胡,可不是說說而已。

  是真的能做到,五千打兩萬,三萬懟十萬,還能懟的匈奴人滿草原亂竄。

  帶著好奇,張越接近了一個正在帶著孩子,照看著牲畜的輝渠老人身邊,微微的行禮,拜道:“晚輩恭問長者安……”

  這輝渠老人見了張越的官服,有些慌張,連忙回禮拜道:“小老兒不敢當明公大禮!”

  一口順溜的地道關中話,讓張越頗為詫異。

  “敢問長者尊姓?”張越問道。

  “小老兒賤姓木,賤名木擒奴……”老人笑著說道,然后驕傲的道:“此乃郝將軍當年所賜的名字!”

  “郝將軍?”張越眉頭一揚,問道:“可是眾利候郝公?”

  老者驕傲的點點頭。

  張越頓時肅然起敬。

  眾利候郝賢,那可是三十余年前,曾經聲名顯赫的漢軍大將。

  不過,這位將軍,帶兵作戰是一流,但當官卻是不在行,沒幾年就因為做事出錯被罷官免候了。

  但,作為最初跟隨衛青出塞作戰的大將,這位將軍在關中的人氣頗高。

  很多年輕人都很崇拜他。

  這位輝渠老人,既然能被一個曾經的漢軍大將賜名為‘擒奴’,那說明他曾經在戰場上擒獲過一個匈奴貴族?

  “小明公可是此地的官丈夫?”老人卻是笑呵呵的問著,笑容之中夾雜著絲絲狡黠。

  張越卻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長者所言甚是,晚輩如今添為新豐令!”

  “那就好!”木擒奴笑嘻嘻的伸手對張越道:“太仆的官佐,告訴我等,那拖欠的薪俸,是由貴官代為支付的……還請明公發放太仆衙門拖欠我等的薪俸!”

  周圍的輝渠家庭,聞言也都紛紛向張越這邊靠攏,紛紛拜道:“還請明公發放太仆拖欠我等的薪俸……”

  “嗯?”張越被嚇了一跳。

  公孫敬聲的伏筆在這里?

  他嘗試的問道:“太仆積欠諸位多少薪俸啊?”

  “不多……”木擒奴咧著嘴笑道:“也就半年的薪俸……”

  “老兒家有六口,按律,青壯月給付薪俸六百錢,婦女月給付俸祿三百錢,每戶季給布帛三匹、茶磚五斤……此外,牲畜所產奶、毛,皆歸老兒等家人自用……”老者笑著道:“這可是大司馬當年和俺們約定的!圣天子也準許的!”

  張越聞言一楞,這太仆衙門窮成這個樣子了?

  連這點錢也拖欠了?

  就不怕輝渠人武裝討薪嗎?

  但他那里知道,其實一直以來,類似輝渠這樣的歸義胡人,無論是在上林苑還是在太仆衙門,但凡為漢工作的人的俸祿都是四月一結。

  本來,這些的薪水早該給付了。

  但,誰知道張越橫空出世,公孫柔進了船獄。

  為了撈出自己的寶貝兒子,公孫敬聲別說克扣輝渠人的薪水了。

  他連馬政的錢也動過。

  “獸醫們的俸祿是多少?”張越扭頭問著趙過。

  “月俸一千,享有免役,三月給布帛五匹,米五十石……”趙過低頭答道。

  張越想了想,在心里算了一筆賬。

  他大約知道了,公孫敬聲,這是把一群欠薪員工丟了過來。

  這些人加起來,恐怕太仆拖欠了超過一百萬以上的薪水。

  換言之,公孫敬聲是想要自己吃一個悶虧。

  但……

  “公孫敬聲是傻子吧……”張越喃喃的說道。

  就為了一百萬,就賣給了自己這樣優秀的牧民和獸醫?

  張越真想問問,他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就這眼前的這幾十名輝渠牧民,恐怕他們能創造的價值,就是數千萬甚至上萬萬了!

  旁的不說,只要他們能將這些牲畜,照顧好,照顧妥當。

  等到明年開春,春耕之時,牛耕、馬耕,配套上曲轅犁。

  這價值,就不是金錢能衡量的。

  更別提,哪怕是在冬天,這批牲畜也能極大的幫助張越,做好渠道修建工作。

  有了這批牲畜,張越甚至可以在今年冬天多修幾條渠道。

  這是錢能衡量的嗎?

  當然,這些人的俸祿,也確實是高啊!

  輝渠牧民,青壯每人月俸六百,相當于漢室兩百百石官吏的俸祿標準了。

  而獸醫們月俸一千,更是媲美四百石的官吏月俸了。

  林林總總加起來,恐怕,一個月光是發薪水,新豐就要發個幾萬錢了。

  但這個錢,應該花,也花的值得!

  有了他們,這新豐未來的畜牧業就大有可為。

  說不定……

  張越眼珠子一轉,對木擒奴問道:“敢問長者,可帶了牧草種子?”

  后者聞言,先是一楞,然后笑著點頭。

  張越一見,喜笑顏開。

  當即道:“長者勿憂,晚輩保證,遲則三五日,短則一天,諸位所欠薪俸,一定如數發放!”

  哪怕算上積欠的布帛和茶磚,加起來也不過最多一百萬而已。

  新豐雖然現在賬上沒錢,但張越自己就能先墊付。

  等袁廣國的資金到賬就可以回來。

  而他將得到的是,數十名天下最好的牧民和十五名太仆辛苦培養的獸醫。

  他們的價值,無法估量。

  粗粗估計,只要他們能照顧好這批牲畜,每年光是賣牛犢和馬駒,新豐財政都能入賬幾千萬!

  更別提,還能額外附贈一批來自西域的苜蓿草。

  張越眼饞苜蓿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奈何控制苜蓿的是太仆。

  而他和太仆公孫敬聲,可謂是死敵。

  根本就搞不到苜蓿草種子。

  如今,公孫敬聲主動送上門來了。

  這等于是給他送來一個點開畜牧業科技樹的引子啊!

  “可以培育高產高營養的牧草……”張越現在心里都快激動的不行了:“甚至說不定可以培育各種抗風沙,穩固水土的防沙草……”

  他舔了舔舌頭,小心臟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張越甚至仿佛看到了未來,他將一種草種,播撒到居延、酒泉和張掖地區,將當地的沙漠變成綠洲的美好未來。

  若真能如此,那么未來的河西之地,恐怕就將變成河套一般的塞上江南。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公孫敬聲,看來我真是要好好感謝你啊……”張越微笑著面朝長安方向。

  他不知道,等到明年,他用著這些公孫敬聲送上門的牲畜和人才,瘋狂刷聲望和政績的時候,這位太仆的臉色會變成什么樣?

  大約會很燦爛吧?

  張越哪知,公孫敬聲現在正沉浸在得計的快感之中。

  他雖然跋扈、紈绔,但能做太仆,做到九卿,自是不傻的。

  在他看來,張越要那批牲畜,無非是拿去吃,拿去犒勞手下,撐死了也就是拿去運貨。

  難道,他還能玩出新花樣不成?

  這自然怪不得公孫敬聲。

  實在是兩者的信息嚴重不對稱。

  在如今的天下,牛耕和馬耕雖然存在,但,普及度不高。

  而且,畜耕技術,面臨著無數技術難題。

  在大部分的地區,主要耕地方法,還是傳統的粗耕粗種。

  也就是看天吃飯。

  很多百姓播種作物,只是簡單的用人力翻一下地,然后隨便丟點種子就不管了。

  遇到減產,就讓土地休耕,讓其慢慢恢復肥力。

  什么精耕細作啊,施肥、漚肥啊,這在現在,還是屬于黑科技。

  大部分人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更別提這位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太仆了。

  所以,公孫敬聲的得意,是溢于言表的。

  在他眼里,那一千五百頭牲畜和近百的獸醫牧民,一定會拖死那個該死的張子重!

  他的算盤,打的非常精。

  牲畜們每日吃喝拉撒,還要營建牲畜圈。

  這本身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和負擔。

  而那些牧民和獸醫,更是吞金大戶。

  一個月就要吞掉幾萬錢,一年就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還要給付福利、賞賜。

  一年下來沒有個兩三百萬,根本搞不定。

  新豐縣一歲財政收入才多少?

  背上這么一個負擔,那張子重還能蹦跶嗎?

  一旦他在新豐搞出了問題,天子和長孫還能信任他?

  想到這里,公孫敬聲的笑的跟吃了蜜一樣。

  “吾就等著你被迫賣牛賣馬吧!”公孫敬聲得意的打著自己的算盤。

  只要新豐方面傳出有買賣牛馬的事情,他就會馬上親自帶隊下去調查。

  倒賣國家牲畜,這可是大罪!

  只要查實,天子再寵溺這個張子重,恐怕也不得不打他屁股了吧?

  所以,在公孫敬聲看來,這些牲畜和牧民、獸醫,是帶毒的肥肉。

  那張子重吃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拉肚子。

  “敢害我兒,我必定要讓你生不如死!”公孫敬聲握著拳頭,惡狠狠的望向南陵方向。

  公孫柔雖然是個混賬,是個白癡。

  但那也是他的兒子!

  正得意于此,浮想翩翩,冷不丁一個官吏急匆匆的從外面跑了進來,慌慌張張的對公孫敬聲拜道:“太仆!剛剛得到消息,執金吾王莽帶人圍了水衡都尉衙門,緝捕了水衡都尉衙門中的十幾個官吏……”

  “啊……”公孫敬聲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的坐了下來,喃喃嘆道:“江充完蛋了!”

  水衡都尉,那是江充的老巢。

  現在,執金吾王莽帶兵緝捕了水衡都尉上下的官吏,這就是要劍指江充啊!

  雖然,公孫敬聲其實很不喜歡江充。

  但是……

  在現在,他卻有種兔死狐悲的凄涼感。

  因為,江充實際上與他一般,都是因為那個張子重而落難的人。

  現在,江充被執金吾逼到了墻腳。

  那么他呢?

  江充若是倒下了,他還能蹦跶幾天?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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