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瑛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對方看樣子最多十六七歲,絕不可能有二十歲,年輕的不像話,偏偏拿出名帖,連通報都不用,直接就能去見賈昌朝,莫非這小子是賈昌朝的親戚?
可聽門房說這小子姓王,還是個知縣,沒聽說過……楊宗瑛越想越憋屈,猛地站出來大叫道:“他一個區區知縣,憑什么能進去?”
這話一出口,原本王素的臉是紅的,直接就黑了!
被賈昌朝阻擋在門外,很丟人,可此時大喊大叫,鬧起來就更沒臉了。楊宗瑛,你當這是你們家的大廳,可以隨便叫喊,這是樞密院,是朝廷重地!
王素這個氣啊,早知道就不該把楊宗瑛帶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他也不好直接罵楊宗瑛,就這么走了,也實在是沒面子,只能站出來,道:“本官身為開封知府,有要事要見賈相公,還請立刻通報。”
王素也是有脾氣的,你賈昌朝裝什么大瓣蒜,連我的面子也不給?
門子被逼得沒辦法,一個勁兒偷看王寧安。
王寧安無所謂,“你去通稟一聲吧,如果這位大人的事情比我重要,我可以等著。”
門子如蒙大赦,趕快撒腿就跑。
王寧安不知道這兩位是誰,他也沒心情打聽,干脆退后兩步,那意思是讓他們先來。王素和楊宗瑛都沉著臉不說話,沒有多大一會兒,里面就傳出了腳步聲。
“連這么點事情都辦不好,老夫要你何用?”賈昌朝罵著門子,從里面走了出來,一抬頭看到了王素,皮笑肉不笑,“原來是王大人,老夫公務繁忙,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說就是了。”
看到賈昌朝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德行,王素更氣了。
“賈相公,你說的公務,不會就是見這位吧?”王素涵養過人,不會說難聽的話,可是語氣之中,已經帶著輕視。
王寧安斜著眼睛看了看,連門都進不去的東西,還裝什么!
他懶得搭理這倆貨兒,輕笑道:“賈相公,你要是忙,我就回去等著了。”
說完,王寧安一轉身,就要告辭。
賈昌朝可真急了,他三步兩步追上來,拉住了王寧安的胳膊。
“我說二郎,你來京城,不到老夫家中已經是不對了,怎么還能走!不過是些許小事,用不了多少工夫的。”
賈昌朝拉著王寧安,到了門口停了下來,臉色明顯不好看。
“王大人,你也知道廣西儂智高叛亂,數州之地,烽煙遍地,老夫實在是忙碌,有什么你就快點說吧。”
王素這個尷尬啊,要是他自己來,早就回去了,偏偏托大,想要讓楊宗瑛看看自己的本事,結果臉被打得越來越腫,都成了豬頭。
真是進退不得!
“賈相公,我聽說有人誣告楊文廣,陷害忠良,朝廷可不能讓大將寒心。”王素沉著臉,由于怒火攻心,語氣十分凝重,失去了分寸,好像對下屬一般。
賈昌朝那是好脾氣嗎?冷笑一聲,“有沒有罪,那是朝廷說的,不是你權知開封府王大人能說的!官場上有句話,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還請王大人自重!”
說完之后,賈昌朝一轉身,伸手請王寧安進去,外面只剩下王素和楊宗瑛兩個。
王素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紫,好你個賈昌朝,你也太目中無人了,連陛下都不會拿這種語氣說話,你算個什么東西!別以為當了樞密使,就有多了不起!我,我和你沒完!
王寧安跟著賈昌朝進樞密院,剛剛聽到了楊文廣三個字,那不是楊懷玉和楊曦的爹嗎!莫非出了什么事?
王寧安心中一動,隨口就問道:“賈相公,那位大人是誰,他來拜托什么事情?”
“他叫王素!”
賈昌朝隨口說道:“一個不自量力的廢物,要不是仗著他爹的威名,老夫早就把他趕出朝堂了,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敢跑到老夫這撒野,好大的膽子!”
王素?
又是個熟人!
王寧安心說正好把一路上的謎團都解開吧!
“賈相公,你怎么看不上王素啊?我可聽說他是王旦王相公的公子,陛下都高看一眼呢!”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賈昌朝更氣了。
“還有臉說呢,二郎,你知道吧,咱們大宋的官員是可以參加科舉的。”
“沒錯。”王寧安點頭,“好像我這樣的,以后要科舉,只能去考別頭試,對吧?”
“嗯,就說說這個王素吧!他在天圣五年,應試學士院,賜進士出身,接著又參加考試,通判潁州,遷太常博士,調回了京城,再參加考試,混了頂五品紗帽。”
聽到這里,王寧安都目瞪口呆,這位王大人可真是一個考試狂人啊!
稍微琢磨,王寧安也就明白了賈昌朝為什么看不起王素了。
不管什么考試,都難保公平,王素身為宰相之子,并沒有走科舉大路,而是參加了偏門的學士院考試,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當然了,大宋優待士人,更何況王旦又有功社稷,大家也沒什么說的。
可是王素錯就錯在了一而再,再而三,人家都憑著功勞升官,可王素偏偏接連參加考試,把敲門磚當成了終南捷徑,怎么?大宋朝的考試都給你一個人準備的,什么不用干,就升到了五品,你還懂不懂適可而止!
賈昌朝人品不怎么樣,可人家是一步一步升上來的,學問扎扎實實,無可挑剔,以他的地位,鄙視王素也就鄙視了,還能怎么樣?有本事把官司打到陛下那里去,我也不怕。
賈相公就是有這個豪氣!
王寧安弄清了緣由,懶得多評論,只是楊文廣的事情,他不能不管。
“賈相公,你也知道我們家和楊家的交情,似乎楊文廣有了麻煩,你老能不能高抬貴手,幫幫忙啊!”
“幫!一定幫!”賈昌朝答應得別提多痛快了,“二郎的事就是老夫的事,豈有不管之理,當然了,老夫的事,二郎也不會袖手旁觀吧?”
一句話,老東西的狐貍尾巴就漏出來了,王寧安哼了一聲,“算我倒霉,你有什么事情,只管說就是了。”
楊宗瑛都不知道邁得哪條腿,飄飄忽忽回到了楊家,腦子里全都成了一團漿糊。
怎么就活見了鬼?
一個小小的知縣,竟然比王大人還有排場,值得賈相公降階相迎,聽說話的語氣,似乎賈昌朝還要求著他,這不是笑話么?
更大的笑話還是王素,這位王大人那么紅,怎么就不受賈相公的待見?
這么一弄,等于是楊宗瑛當了惡人,王素吧什么都算到了他的頭上。看樣子王素是絕對不會幫忙了,賈昌朝又怒氣沖沖,看起來,楊文廣是兇多吉少。唯一的頂梁柱都倒了,楊家的倒霉日子怕是要來了……
楊宗瑛回到了家中,也不敢隱瞞,只能斷斷續續,把事情說了一遍兒。這一次只有楊九妹和穆桂英幾個長輩在。
楊九妹突然一皺眉,“去把懷玉叫來。”
不多一會兒,楊懷玉趕來了。
“我問你,那個王寧安是不是當官了?”
“嗯,沒錯,陛下賜他知縣,還兼著榷場的差事。”楊懷玉又補充道:“我看陛下很賞識他,他要是年紀再大一點,沒準能當知府呢!”
楊宗瑛雙眼直勾勾的,突然一躍而起,驚問道:“那個王寧安多大?有二十嗎?”
“沒,好像還差兩個月十五。”
“啊!那個王知縣是他?”
楊宗瑛徹底傻眼了,楊九妹咬牙切齒,簡直想放聲大笑。
“沒長眼睛的東西!把頑石當成美玉,把和氏璧扔到一邊,你,你們想氣死我啊!”
穆桂英雖然不清楚細節,可是她腦筋很快,急忙問道:“九姑,莫非說那個被賈相公奉為座上賓的知縣,就是王寧安?”
“應該就是他了。”楊九妹道:“賈昌朝這個人心高氣傲,能看上眼的年輕人沒幾個,當初王則叛亂,二郎幫過他,這事懷玉知道。”
楊懷玉連忙點頭,“是,我就是那次參加平叛,得了個官職。似乎賈相公真的挺看重二郎的。”
“那小子本事大,別說賈昌朝,就連范仲淹,晏殊他們,不一樣待如上賓!”楊九妹越想越氣。
“你們都以為老婆子瞎了眼,非要讓曦兒嫁給王寧安!那孩子文武全才,本事通著天呢!你們都不信,好啊,這回親眼見到了吧?”
尷尬,大寫加粗的尷尬!
以往楊九妹說王家如何了得,家里人都將信將疑,滄州是個偏遠之地,王家又是沉寂了好幾十年的落魄家族,即便重新爬起來,也就是個低級武官而已。
哪怕真如楊九妹所說潛力無限,能幫上楊家的忙,也要一二十年之后。哪像王素,差一步就可以成為相公,一旦他掌權,隨便說句話,楊家不就受用無窮嗎?
楊宗瑛怎么想怎么有道理,所以他不惜一切,投資王素,結果萬萬想不到,他眼睛里的王大人,竟然不如王知縣值錢!
簡直情何以堪!
穆桂英也著急了,“九姑,既然王二郎能和賈相公說上話,能不能請他幫忙,替文廣說情?”
楊九妹嘆口氣,“我也小瞧了王寧安啊,這樣吧,我帶著懷玉去登門拜訪,他還是很重感情的,我估摸著能幫忙。”
穆桂英道:“只要能說上話就好,如果需要打點,咱們也不能讓他虧了。”
楊宗瑛突然悶聲道:“要想買通賈相公,可要花不少錢的!”
“閉嘴!”楊九妹猛地怒吼,“鼠目寸光,當初要是聽我的,和王寧安結了親,現在他就是楊家的女婿,還用得著花錢嗎?”
楊九妹轉身要走,突然外面有人跑進來,手里捧著一個名帖。
“有個叫王寧安的前來拜訪。”青史盡成灰說我還是很從善如流的,妹妹不放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