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了。
子彈鉆進了飛蟲腹部,那里立刻出現了一個醒目的彈孔。它似乎還沒有進化出痛覺神經,區區一顆子彈也無法對它造成致命傷害。劉天明連續猛扣扳機,槍口噴吐著火舌。其他團隊成員也紛紛拿出各自的武器,朝著在空中滑翔的巨蟲連連猛射。
它顯然感到了危險,開始仰起身子,調整飛行角度,翅膀扇動頻率也比剛才快了許多。
劉天明換了一個新彈匣,聲嘶力竭的連聲怒吼:“干掉它!”
無數子彈在空中呼嘯橫飛,巨蟲腹部出現了如同蜂窩一般的密集彈孔。空中灑落著大片深綠色的腥臭液體,不知道這是不是它的血液。巨蟲死死抱住周元的無頭尸體,朝著空中展翅高飛。
看得出來它很憤怒,也明白自己不是下面這些人類的對手。它的傷勢很重,密集的火力攻擊也只是稍微使它的飛行速度慢了那么一點點。不到一分鐘,這頭獵食成功的巨蟲已經飛遠,即便以劉天明的速度,也很難追趕上去。
劉天明瞪大了眼睛,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腦子里全是各種混亂可怕的思維。
過了很久,他才重新把發熱的手槍插回槍套,滿臉鐵青走到卡車后面。蹲下身子,彎著腰,用顫抖的雙手,從地上抱起周元的頭顱。
他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光彩,臉色正在不斷變得蒼白。嘴唇微張著,永遠定格在發出最后音節的那個瞬間。脖子上的切口光滑平整,不斷向外滴著血,露出一層外翻的鮮紅肌肉。
陳卓走過來,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沉默著,一言不發。
身后傳來曹新能的嘆息聲:“就是這種蟲子。打它們的肚子沒什么用,胸口和頭部才是要害。我們礦上很多人當時都不知道,老胡就是因為打光了子彈,沒地方躲,才被它們拖走。”
齊元昌走上前來。他伸手撫過周元的臉,把那雙睜開的眼睛用力蓋住。這是警隊里的傳統,死者眼睛不可能像電影里那樣用手撫過以后就能閉合。齊元昌轉過頭,用凝重且帶有淡淡憂郁的目光注視劉天明。
“現在,我們還要去攀枝花嗎?”
前面的路會越來越危險。
行尸變成了活尸。
現在,又出現了體型巨大的蟲子。
誰也不知道以后還會遇到些什么。
劉天明平靜地點點頭,隨即用沉穩冷靜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我們已經回不去了。連人煙稀少的荒野都變成這個樣子,人口密集的城市就是難以想象。我們得加快速度趕到攀枝花。有了藥劑,我們才能變得更強,才能活下去。”
停頓了一下,劉天明把目光轉向周元的頭顱,臉上流露出一絲悲傷:“把他埋了吧!”
荒野上很快豎起了一個小小的墳堆。
與埋葬宋嘉豪一樣,人們沒有為死者樹立墓碑。
誰也沒有建議這樣做。
越往后走,死的人可能更多。在這個世界上,人類本來就是最為普通的生物。是人類自己把自己看的高貴。就本質而言,他們與別的生物沒什么兩樣。
車隊繼續前行。
劉天明駕駛第一輛車,一言不發。
鄭小月坐在他的旁邊,不時偷眼打量著,很為他擔心。
劉天明瞟了她一眼,勉強擠出一絲笑:“放心吧!我沒事。”
后座上的羅寬也湊上來:“想開點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剛說完這句話,劉天明一腳踩住了剎車,剛剛略有好轉的里臉色,頓時又變得陰沉下來。
前面又有幾輛車子撞在一起,堵塞了道路。
這樣的事情很多,每天都會遇到。
羅寬跟著劉天明走出車廂,嘴里很是郁悶的一直在罵罵咧咧:“我們簡直就是清道夫,還是免費的那種。”
黃河從后面走過來,沉默著,運用異能使地面隆起。
大家誰也沒有說話,仍然相互配合,把堵塞道路的車輛殘骸推到路邊。
返上的時候,羅寬看著前面再次被厚重云層擋住陽光的天空,哀嘆道:“我們該不會是要一直這樣走到攀枝花吧?這速度簡直比烏龜還慢。”
劉天明在駕駛室里發動了引擎,悶聲悶氣地回應:“這已經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沒有衛星導航,沒有電子地圖。齊元昌手上那份旅游地圖還是從報刊亭里搜出來的。鄭小月搞到幾個指南針,憑著大概的方向,車隊不斷變更路線,在一個個陌生的村鎮之間穿行。
羅寬的哀嘆并非毫無道理。
可是劉天明的回答也很正確。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車隊再次停了下來。
這是一條完全用碎石鋪成的土路,很窄,車輛開在上面很是顛簸。
一輛“寶馬X5”停在十多米遠的路面上。車子可能是出了什么問題,一對男女站在那里。他們遠遠看見車隊駛近,頓時跑到道路中央,站在那里,揮舞著雙手,神情很是激動。
劉天明剛把車子挺穩,還沒有熄火,他們就跑了過來。為首的男人有四十多歲,臉頰、脖頸上的皮膚黝黑。他身上那件白色襯衫遍布著汗漬和塵土,頭發和眉毛上也全是土壤顆粒。劉天明看見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那些塵土迅速揉進了汗水,變成涂抹在皮膚表面紅褐色的污垢。
“你好!你們好!”
中年男人先是看看駕駛座上的劉天明,視線迅速在車廂里掃了一圈,然后朝著跟在后面的卡車和其他越野車延伸過去。他臉上的笑意在迅速擴大,帶著無限熱情和期盼說:“你們去哪兒?能帶上我們嗎?”
劉天明不想浪費汽油,于是熄滅了引擎。他低頭看著站在外面的中年男子,淡淡地問:“你們從哪兒來?到什么地方去?”
男子沒有掩飾:“我是從昭通那邊過來的。我們想去成都。聽說,那邊會安全些。”
劉天明微微皺起眉頭:“聽說?你聽誰說的?”
男子頓時變得有些尷尬。他搓著手,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實……其實沒人說過。我也是自己感覺。成都畢竟是個大城市,應該要比其它地方安全吧?”
劉天明前后看了看荒僻的土路,覺得有些疑惑:“你們怎么會來到這種地方?就算你們要去成都,也不應該走這條路啊!”
“我們……我們是出來玩。結果遇到很多吃人的怪物。想要回去,路也被堵了。我在成都那邊還有幾個朋友,就想著往那邊走。”
男子看出劉天明對自己充滿了戒心,于是盡量放緩語速,耐心解釋:“這一路上的加油站都沒有人,還好我們車上帶著油桶,從那些廢棄的車子上抽了些油,一路支撐著開到這里。”
劉天明考慮了一下,點點頭,問:“你想我們怎么幫你?”
她其實長得不錯,身材也好。只是因為缺水,可能一直沒有洗臉,看上去灰撲撲的。聽到劉天明這句話,女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歡喜的聲音因為說話急促而變得有些尖厲:“能不能給我們點兒汽油?再給我們點兒吃的?還有水!”
坐在車里的鄭小月和羅寬臉色頓時微微有些變化。
劉天明聽見坐在后車廂的羅寬在低聲自言自語:“這女人的要求也未免太多了吧!什么都要,難道我們看起來真那么像是救濟站的義務工作者?”
中年男人的語調倒是頗為溫和:“我們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水也不多。還請你幫幫我們。”
女人再次插進話來:“我們不會白拿你的東西。”
說著,她拉開手提包,拿出幾張紅艷艷的大額鈔票。
她很年輕,看上去更像是中年男人的女兒,不是情侶。
她的態度非常認真。可能是因為習慣,表情和眼睛里都帶有顯而易見的傲慢。
中年男人雖然態度上較為令人容易接受,言語當中還是會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絲高傲。這似乎是他的本能,已經深入了血脈和骨頭。
齊元昌和廖秋從后面走過來。看見女人捏在手里的那些鈔票,兩個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真有意思,沒想到還會發生這種事情。”
“你們大概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吧!現在錢已經沒用了,真的。”
劉天明忽然失去了繼續與這對男女談下去的興趣。正如齊元昌和廖秋所說的那樣,他們沒有搞清楚狀況,什么也不知道。
沒錯,增加團隊人數,的確可以凝聚更多的力量。
可是,能夠吸納進來的人,絕對不是腦子里還抱有虛幻夢想的傻瓜。
那種人非但不可能成為戰士,還會在關鍵時候給整個團隊帶來麻煩,甚至滅頂之災。
劉天明從車窗里探出身子,沖著齊元昌和廖秋揮揮手:“走吧!別理他們。”
如果是曹新能那種見過生死,也曾經與怪物搏殺過的男人,劉天明并不介意帶著他們一起走。
現在,只是在浪費時間。
“等等!你們,你們不能這樣!”
男人急了,一個箭步就沖到車前,伸開雙手,按住了車子的擋風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