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佑三年。
唐奕在外面瘋了一年還沒回京,文扒皮終于坐不住了。
這一年之內,文彥博多次以私信的形式與唐奕好話說盡,可唐奕就是不給錢,氣得文彥博直掉頭發。
他也真是著急了。
自慶歷八年拜相至今,文相公已經在相位上呆了三年了,這在大宋已經算是坐得比較長了。文彥博很清楚,這個時候就算他不犯錯,說不定哪天就得下去。
文相公現在是急于要做出點政績穩固相位。再說,修河之事一但開工,趙禎也不好臨陣換相,黃河最少得修兩年,也就是說,這兩年之內不用操心被擠走。
可是“小師叔”不給錢啊,朝廷財稅又無力支撐這么大的銀錢消耗。
沒辦法,文扒皮只能走“曲線救國”的路子,軟的不行,老子跟你玩硬的。
九月初六的早朝,文彥博公然點名觀瀾書院。言,書院雖名儒重臣匯聚,為天下書院之典范,然治學大道,不應與財商之事合垢,建議朝廷三司對觀瀾商合實施監管,并把商合之事與書院分剝開來。
文扒皮還是太年青....
他也是好心,你看觀瀾商合斂財之巨,駭人聽聞,陛下多有招撫,唐子浩卻不知感恩,手握重財而不出。咱把他收到朝廷監管之下,這一來不用受一個小娃娃的掣肘,二來慢慢的唐子浩的錢就變成陛下的錢了,多好!
他這是把唐奕當地主來斗啊!
只不過,殿上知道點底細的都暗暗為文彥博惋惜....
你特么這是在找死,唐子浩就是個幌子,觀瀾商合幕后的大老板是當今官家,你想監管官家的錢?
對此,趙禎雖不高興,倒也沒多想,他知道文彥博是一番好心,只是不明真相罷了。
而且,這是個機會 趙禎不動聲色地環視朝臣,“眾卿家,有何意見?”
富弼站在堂下隱隱覺得文寬夫此議欠妥,正要出班反對,卻聞趙禎開始點名了。
“大家都說說嘛,兩位王兄可有意見?”
趙禎先點的就是北海郡王趙允弼和汝南郡王趙允讓。
趙允弼一滯,一般這種朝議之事都不會問他們。身為大宗正,他和趙允讓在朝上就是做個樣子,不涉及皇家之事,他們是從來都不參與的。
“臣....”趙允弼沉吟了良久,方道:“臣附議!”
“臣不知道觀瀾每年所聚資財幾何,但傳聞頗巨,若無監管,恐有害無利。”
“嗯!”趙禎點頭,看向趙允讓。
趙允讓出班一步,“臣以為不妥!”
趙禎又是點頭,也不問為何不妥,環視朝臣。
富弼本要出班,此時卻縮了回來。
“臣附議!”
高聲出班之人,是張堯佐。
這位仗著侄女張貴妃得寵,這兩年混的那叫一個舒坦。一路升任宜徽使、節度使、景靈宮使、群牧制置使,雖然離權傾朝野還遠著呢,但也是風光無二。
趙禎微微皺眉,心說,你添什么亂?
“嗯!”趙禎點點頭,算過去了。
不想,張堯佐可不想就這么過去了,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既能踩一踩唐子浩,又能和文相公一條戰線的機會,哪能錯過?
“臣以為,文相所言極是,唐子浩區區小兒,掌巨資而不于朝,是為私也;著使遼之命而不于職,是為逆也;拜名儒而不于學,是為廢也。些等營私、忤逆、廢學不進之徒,怎可掌傾國之財?望陛下三思,準許文相之請!”
好吧,別說趙禎,也別說一殿大臣,就特么連文彥博都想罵娘。
你大爺,你這是坑我啊!我可沒說唐子浩營私、忤逆,你特么少拉上我!
話說張堯佐是怎么和唐奕結這么大的仇呢?
說起來,還是因為她那個侄女。
張堯佐是因為侄女才走到今天的高度,自然也是以侄女在后宮的地位為依仗。
但是...
別看張貴妃現在得寵,那是因為趙禎能生了之后,她最先給趙禎添了兩個公主。現在后宮之中,周貴妃、苗貴妃都有了身孕,就連十幾年沒動靜的曹皇后也于近日傳來喜兆。這里邊但凡出來一個男孩,張貴妃的專寵分分鐘就換了別人。
而這一切的源頭,亦來自觀瀾書院,更和那個唐子浩脫不開干系。
趙禎這幾年偏信觀瀾名醫孫先生,在宮中大掘鉛汞,食孫先生的方子,用孫先生的養生之道,雖然做的隱秘,但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甚至曹皇十幾年未孕,今得喜兆也是拜孫神醫所賜。
張堯佐能不恨嗎?
而且,之前讓兒子使過小手段,意圖禍害曹家牽連曹氏,曹佾當然不能就這么算了。利用觀瀾和唐奕生意中有股份之便,這幾年接連打擊張氏族人的生意。別看張堯佐官升的挺快,可家里的日子并不好過。
各間種種最后都指向唐子浩,他當然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打擊唐瘋子的機會。
只不過,他也不知道趙禎和觀瀾商合的關系,一通亂槍,打不死唐奕,卻坑了文彥博。
趙禎哪能再由他說下去?一會兒唐奕就成大逆不道,得砍腦袋了。
直接宣布退朝。
早朝的事情都不用刻意去傳,中午就到范仲淹的耳朵里,沒出十天,就到了唐奕眼前。
此時的唐奕正江西德安灌倒了一位書生和章氏叔侄。
一看老師的信件,他不由一聲冷哼,也不管身邊除了醉倒的三人,還有另一個同齡青年。
大筆一揮:
非張堯佐,丑兒不足為禍。
趙允讓可疑,可讓景休多多留意。
文寬夫不可留!
身邊的潘越已經見怪不怪了,而那同齡青年,看的眼睛都直了。
潘越看他的樣子想笑,“瞅什么呢?”
那青年一怔,心虛道:“要不你們先忙....我出去呆會兒?”
潘越把他按到椅子上,“沒拿你當外人,坐著吧!”
那青年心中暖暖的同時,也暗暗乍舌,唐子浩怎么這么大的本事?
說張堯佐是丑兒?汝南王有疑,還想把文相公趕下臺?
這可不是一個白身士子應該說的話吧?
只是,再一掃信封的抬頭 尊師范希文親啟,劣徒唐奕敬上。
好嘛,你看看人家,老師是范仲淹就是這么牛氣!
心中對那所大宋第一書院——觀瀾書院更是向往不已。
“存中兄,在想什么?”唐奕把信寫好,交與黑子發出。
“沒什么....在想觀瀾書院到底是怎么的文教圣地。”
唐奕一笑,“等你沈存中到了回山不就知道了?”
好吧,
唐奕在福州拐了章惇、章衡,又到杭州忽悠了這位沈括,沈存中。
現在身處江西德安,外間與章氏叔侄喝得爛醉的那位,叫王韶,王子純。
唐奕發現,這一趟真是不錯,除了考察地理,還能順道幫老師拐幾個好學生回去。
這一路,唐奕與這位沈大科學家聊的最是對路,一些這個時代的人聽不懂的東西,沈存中卻一點即通,當真是知己難求。
唐奕指著桌上的一張草圖道:“來來來,我們繼續說這個‘氣壓計’。”
沈大科學家也不扭捏,一提到這些新鮮玩意也是精神百倍。
“依子浩之言,此物確有玄機,只是子浩當如何標出度量準尺呢?”
唐奕道:“存中說到了問題所在,此物做出來容易,難就難在無法確定標量刻度,唯有在海邊測出基準刻度,再逐高確定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