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這好大的一片茶園,安爭心里倒是無風無浪。畢竟這茶園他不是第一次來,而跟他一起來的古千葉,杜瘦瘦,陳少白三個人就顯得有些不淡定了。
“這茶園最少也有五十畝吧?”
“不止,有八十八畝。”
“噢,那請問,一共有多少棵茶樹?”
“不多,有八十八棵。”
杜瘦瘦看向負責介紹的溫恩忍不住問道:“老人家,這里真的是茶園?亭臺樓閣樣樣俱全,偏偏是茶樹少得可憐,茶樹倒像是點綴而非主要了。”
“因為八十八棵茶樹都是名種,所以這其他的東西再多再好看,也只是陪襯。一棵茶樹一畝地,四周的植物嚴格控制不能跟茶樹搶肥料,建造茶園的時候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心思。”
陳少白哼了一聲:“皇家的東西,真是好大排場。”
溫恩微微瞇著眼睛:“這位道長,話里有些酸腐。”
陳少白扭過頭不看他,嘴里又哼了一聲。
溫恩倒也不理會,看向安爭說道:“這茶園里有八十八位師傅分管茶樹,道長倒是也無需多操心什么,算了我還是說的直白些......你們還是別碰茶樹的好。”
安爭:“還真是夠直白。”
溫恩指向那邊小湖旁邊的木樓:“那里便是你們的居所,清靜自然。陛下的意思是,這里你們隨便住著,住到陳道長認為可以離開為止。”
安爭認真的說道:“只要不收租金,一切都好說。”
溫恩咳嗽了兩聲:“我還有事要去忙,靜園那邊還得我去伺候著,就先告辭了。”
安爭:“好走,不送。”
溫恩:“要不你送送?”
安爭只好跟上去,等到走的遠些之后,溫恩笑了笑說道:“你帶來的幾位道長,倒真都是性情中人,我看那位叫姓安的道長,似乎對住在這里頗有些不滿意。”
安道長,當然是陳少白。自從安爭用過陳瘦瘦,陳流兮,杜少白這些名字之后,陳少白表示不服氣。
溫恩問:“還不知道那位安道長叫什么名字。”
“他叫安什么。”
“對,他叫安什么?”
“咳咳,我的意思是,他的名字就叫安什么。”
溫恩腳步一頓,然后使勁兒點了點頭:“這名字取的,還真......還真不是一般的敷衍,這位道長怕是從小就缺乏安全感吧。”
安爭忍住沒笑,憋得有些難受。
溫恩一邊走一邊說道:“陛下本來是叫你過去說幾句話的,但讓你住進茶園本來這就已經足夠明顯了,若是再把你叫進靜園,只怕你以后的日子也會不好過。那些想結交你的人,會如同過江之鯽一樣撲過來,道長清心寡欲,怕是煩不勝煩。”
安爭:“沒關系,他們拜訪的時候只要不空著手就好。”
溫恩:“道長真是隨和。”
安爭哈哈大笑。
溫恩道:“陛下的意思是,道長且在這茶園里安心住著。無極宮的人暫時是不敢輕易的進金陵城的,尤其是左家的人出了事之后,他們更沒有那個膽子了。其實有些時候,對手的愚蠢總是讓咱們覺得有些沒意思。若非那幾個人跑去玉虛宮門口挑釁,無極宮進城的事也沒有這么艱難。”
安爭道:“我倒是盼著他們進來。”
溫恩嗯了一聲:“陛下說過,陳道長你一個人反殺回去,固然有些沖動,但這也是玉虛宮門下眾人對你服氣的根源。說的淺白些就是江湖義氣同門情義,說的復雜些,就是道長知道如何服人如何用人。”
安爭:“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溫恩笑著搖頭,他是越來越來看不透這個年紀輕輕卻又可怕的要命的道人了。他在皇宮里這么多年,見過太多太多的青年才俊,哪一個不是驚才絕艷,可就沒有一個安爭這樣的。說他有大家氣度那不假,但身上又有一種市井氣......很復雜的一個人,可是有時候瞧著又那么單純。
溫恩心里想著,或許陛下應該能看懂這個人吧。
靜園。
長孫圣后看了一眼坐在窗口批閱奏折的陳無諾,沉默了一會兒后問道:“我聽說,陛下這兩天最看重一個叫陳流兮的年輕道長?非但委以重任,還把他叫到茶園里來住了。這可是大羲立國數千年來都不曾有過的事,畢竟那是皇家的園林。”
陳無諾放下手里的筆:“這件事沒有和你商量,是朕考慮不周。”
圣后搖頭:“我哪里是責備陛下,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怎么樣一個優秀到了讓陛下如此喜歡的年輕人。我知道陛下用人一向不拘一格,最是喜歡用有銳意的年輕人,比如當年的葉天憐,比如司馬平峰。”
這兩個人,一個以三十歲不到的年紀為大羲開疆拓土,一個以二十歲的年紀為大羲震懾南疆。而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三位圣域元帥之中就有這兩個人。葉天憐的修為到底有多深已經是個迷,傳聞他已經快要觸碰到大天境的壁壘了。而司馬平峰的修為據說要比葉天憐弱一些,但是這個人不要命......不管是年輕的時候還是現在,出手就是奔著拼命去的,從來不留余地,所以葉天憐和司馬平峰打起來的話,也就是五五開。
而這兩個人是陳無諾用人的標志了,圣后提起來這兩個人,顯然也是對安爭看的極重。
陳無諾道:“他還到不了葉天憐和司馬平峰兩個人的境界,差的遠呢。但是他入小天境的年紀,比那兩個人要小的多了。葉天憐三十歲做到了鷹揚將軍,帶著三萬精銳在東北輾轉沖殺兩萬里,硬是把當初強大的渤海國打掉了一大半,不然的話,現在的渤海國也不至于偏居東北那苦寒之地。但是,他到了四十四歲才入小天。”
“至于司馬,他這個人太狠厲了,三十八歲入小天之后,境界提升就極為艱難,因為他的性格就是他的桎梏,想突破已經幾乎沒有可能。而這個陳流兮,很有意思......傳聞他還差九個月才滿二十歲。”
圣后的眼神猛的一亮:“不到二十歲,破天劫?那豈不是,豈不是比當年的方......”
說到這的時候,她才醒悟過來自己可能說錯了話。
陳無諾道:“無妨,提到了就說說吧。我知道你當初也是很欣賞方爭的,當初曾經說上天給了他足夠的寵愛甚至是溺愛才會養出他那樣一身浩然正氣。這個陳流兮比不上方爭,性格上雖然有些相似,可終究差了些。但是這個人,比方爭多了幾分圓潤。”
圣后嗯了一聲:“當初我說那話,是想起來先帝在的時候,孟公向先帝進言,說養天地正氣這些話。這個方爭,是太過正氣了。”
陳無諾道:“所以,你才會讓五伯回來?”
圣后臉色微微一變:“你為什么當時不告訴我,器兒和方爭的死有關。你知道,我不問朝事,甚至不問江湖事。宇文德已經在我的延盈宮外跪地自盡,這件事......終究就這么罷了吧。”
陳無諾:“不告訴你,是因為你畢竟是母親。”
圣后搖頭:“但若是器兒真的那樣做了,他錯了。”
她看向陳無諾:“陛下是想把這個陳流兮,培養成第二個方爭?”
陳無諾道:“談何容易,用你剛才的話說,方爭是獨一無二的。他那一身正氣誰也不能比,就算是我把一個人按在那個位置上,然后硬塞進去一樣的東西,可早晚都會撐破了身子,倒下去就是萬劫不復。比如臥佛......臥佛這個人忠心耿耿毋庸置疑,然而他永遠也不可能把圣堂打造成第二個明法司。”
圣后道:“那是陛下有新的打算?”
“是。”
陳無諾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最近大羲的事太多了,多到圣庭里最懶散的官員都忙得焦頭爛額。以前有明法司的人震懾江湖,所以江湖不亂。有些人覺得天下要變了,想化家為國,于朕來說這都是笑話。要說重視起來,朕更擔心江湖亂而不是這些屁大的家族想搞事情。”
“江湖若是亂了,那么大羲的根本就會動搖。什么叫江湖,其實說白了人人都在江湖,不管是修行者還是普通人。以前用明法司和江湖勢力聯絡,畢竟太剛硬了些。世人談及方爭只有兩個態度,要么敬之入骨,要么恨之入骨。所以我想著,要不要用江湖人來管江湖人?”
“嗯?”
圣后臉色好了些:“倒是個不錯的想法,不過這些事我不了解,陛下若是覺得可行那就去做,我知道的是,這個世界上所有人加起來,也不如你一個人看的長遠。”
陳無諾走過去站在圣后的后面,為她揉著肩膀:“只是苦了你,為了成全我一個虛名,當初那么活潑可愛的你硬是把自己關在延盈宮里這么多年。”
“陛下的世界那么大,我的世界只有延盈宮。”
圣后似乎有些不適應了陳無諾這樣的親密舉動,下意識的晃了晃肩膀,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端坐在那的時候身子稍顯僵硬。雖然這反應只是一瞬間的事,但陳無諾的手有些尷尬的停在她的肩膀上,頓時覺得無趣起來。
“若是陛下還要忙,我就先走了,本來今天過來就是想告訴陛下一聲,宇文家死了一個宇文德......夠了。”
陳無諾站在那,忽然雙手抱拳俯身一拜:“謝謝你。”
圣后連忙避開不肯接受,轉身往外面走:“陛下這靜園若是住著不舒服,還是回一極殿那邊去吧。”
陳無諾道:“你那個延盈宮若是住的厭煩了,為什么不來靜園?”
圣后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腳步也為之一頓,但是她很快就再次走出去,用一種只是聽起來很輕松的語氣說道:“我在延盈宮那邊已經住的習慣了,還是不隨便動的好。”
陳無諾的笑容在臉上逐漸僵固,他站在那看著圣后的背影消失不見,才忽然之間明白了一件事,又或者說是他早就明白就是不肯承認的一件事。
已是......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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