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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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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一杯酒,就都又放下,默不作聲。

  李云心看看他們,難過地嘆了口氣:“好吧。我在這里你們不開心。那么我走好了——老劉,陪好他們,我先回家去。”

  他說完之后一轉身,就施施然下了樓。

  等他走了足有一刻鐘野道士們才面面相覷,很不敢相信這件事兒就這樣結束了。

  劉老道這才略尷尬地笑了笑:“實則……嗯……心哥兒是個很善良的人……”

  然后因為這句話,大家繼續面面相覷。

  已經是入夜了。

  雖說停了雨,但時間差不多也在夜晚八九點左右。在他從前的那個世界這時候正是縱情享樂的好時候,但在渭城,卻是理所應當的熟睡時刻。

  因此被暴雨洗刷過的青石板街道在月光下發亮卻無人。街道兩邊成蔭的綠樹和花草叢因為水汽,蒸騰出濃郁卻又清新的草木香。

  他站在街上深吸了一口,覺得整個人都被香甜氣浸透了。

  這讓他感到舒適。

  舒適與痛苦并存。

  實際上從第一天將畫像掛在廟中起,他就再也沒有體驗過“沒有疼痛”的感覺。時時刻刻都存在的痛苦折磨他,令他的情緒變得越來越差。李云心清楚這種緩慢而不可抗拒的變化最后會帶來更多的問題。

  例如之前的布局實則并不十分精妙——痛苦影響了他的思維。

  不過好在劉凌和九公子都有著顯而易見的弱點,他可以玩弄他們的情感和心思。

  但并不能指望以后遇到的所有人都這個模樣。劉凌已經算是另類——一位化境巔峰的修士不該有如此明顯的性格缺陷,她卻偏偏有。只能理解為天才必有缺憾,完美的人不可能存在。

  所以他需要解決問題。

  玩弄心思并不能解決所有事,至少到了雙圣那種隨時可踏入太上忘情之境、白日飛升的的層級的人,是不會給他攻破心防的機會的。

  更何況他也意識到,有個什么存在對劉凌進行過強力的心理干預。

  或許是別什么情況,或許是人。

  如果是人,就是一個相當可怕的人——和他自己一樣,極度危險。

  他必須……讓自己真正的強大起來。

  至少成為真正的化境巔峰,渡了這妄心劫。這個劫,已經明顯地影響了他——靈力變得相當不穩定,思維也更易沖動。

  他在濕潤的街道上踱著步,思考問題,體會身體當中將香火愿力注入雪山氣海時的痛楚。就這么慢慢地穿過一條小巷,看到絕大多數的人家已熄了燈。偶有幾戶沒有熄燈的,細細聽,會聽見讀書聲。

  甚至還見一家鋪子剛打烊,伙計正在裝門板。看見了他先微微一愣,然后對他笑了笑。

  他也對伙計笑了笑,問:“有吃的沒?”

  他的容貌和氣度都有感染力。伙計沒來由就生了兩三分好感,想了想,道:“倒是有,都涼了。”

  李云心便拋去一角銀子:“不礙事。”

  伙計快活地接了,連聲謝,轉身進門。不多時捧著兩個油紙包出來。一包里是兩張粟米餅子,一包里是些涼拌三絲,還有些雞絲。

  李云心接過來,就把三絲和雞肉夾在餅子里,咬了一口,覺得味道還不錯。

  他晌午吃了飯,到現在八九點鐘,早饑腸轆轆了。

  伙計看了看,好奇:“您這是什么吃法?”

  “漢堡啊。”李云心說,“你們這兒不該沒肉夾饃啊。沒見過?”

  “沒見過。”

  “好吧。”他笑了笑,邁步向前走。

  又聽見伙計在身后說:“劉家管事的剛剛來采買過——這會子應該還在路上。您……嗯,大概會撞見。”

  李云心愣了愣,轉身問:“嗯?”

  伙計打量他,眨眼,又往前面指了指:“……您不是劉家的道士么?”

  李云心回頭往他指的那邊看了看,略一想,就明白了。笑著道個謝,轉身繼續走。

  伙計所指的那邊應該就是劉家。那個方向有燈火。從亮度來看,應該是一個大宅子都還上著火燭。再細細聽聽,還有樂曲聲。

  當然是哀樂。

  那家死了人。

  他穿著道袍,又在這樣的時間獨自在附近街上走,伙計大概覺得他是在劉家做法事的道士。慶國的習俗是家里辦喪事,晚間禁食。伙計大概覺得他是捱不住了,因此好心提醒他劉家管事可能在前面,別被撞見了偷吃。

  李云心想了想,終究覺得死人不吉利,打算繞一條路。

  前面路口站著一顆大槐樹。這時候槐花開了,香氣沁人欲醉。剛才下了雨,槐花被打下來不少,再被水汽一蒸,味道更濃烈了。

  槐樹左邊就是另一條岔路。李云心走到槐樹旁,卻站住了。

  然后輕輕地咦了一聲,盯著那槐樹看。

  有人……或者說像是人的東西……

  在從樹干里走出來。

  當先是探出頭,一條猩紅的舌頭垂在嘴邊。然后兩只手也探出來扒住樹干,一用力,身子也出來了。

  最后邁出腳,站定……

  李云心看了一會兒,啞然失笑:“都說槐樹屬陰不吉利,原來是這么回事——您從這兒出來啊。白先生,第二次見面了。”

  出來的……是白閻君。

  臉,和衣服一樣煞白煞白的白閻君聽到了這句話,立時瞪圓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李云心。

  “我猜得沒錯兒話,你倆肯定有分工——您負責收好人,黑閻君負責收壞人。”李云心笑嘻嘻地說,“劉家死掉的那位人該不錯吧?所以您來了?”

  白閻君還是瞪著他,不說話。

  等李云心說完了這些,他才尖聲尖氣地說道:“你能看見我?!”

  “哈?”李云心一皺眉,“這事兒稀奇嗎?還是說只有托夢才能看見你?我現在不是在做夢吧?”

  白閻君不再說話,慢慢地走過來,向著李云心伸出手。

  他的手也慘白,但指甲看起來倒是規整——李云心沒有躲。

  起先看見這勾魂的閻君從民間傳說“不吉利”的老槐樹里鉆出來他覺得有趣。又想起上一次那兩位說的話,打算再借這個機會好好問問。

  要說他驚訝不驚訝、怕不怕?

  哪個人見到這一類……一直存在于傳說中的玩意兒,會不怕呢。

  但李云心知道,如何做一個“看起來有趣的人”。

  似乎自己能像看見鬼一樣看見這位白閻君,是相當了不得的事情。而眼下這位白閻君,也打算瞧瞧發生了什么。

  它似乎沒有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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