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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劾還在繼續,但是在不斷的留中不發以及趙佶那種明確的態度下,不少官員最終打了退堂鼓,只有寥寥數人仍在堅持。
畢竟,在朝為官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要硬頂著上的,那些只知道直言的官員,早已在神宗哲宗年間消耗得一干二凈,而陳次升鄒浩等人,也已經早就陸續過世或不在朝了。
在朝中漸漸消停之后,告病長達一個半月的蔡京終于復出。原本還有人想要指責他裝病,然而,復出之后的蔡京著實顯得老了一圈,這讓不少人都無話可說,就連高俅本人也嚇了一跳。
人說一語成讖,蔡京不會這么倒霉吧?蔡京自然并不是在生病,事實上,他是在知道了蔡攸最近的舉動之后,氣得不得不復出。
知子莫如父,蔡攸心里再想什么,他的心中自然清楚,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蔡攸居然會走出這樣的手段。
當蔡平報說如今市井之中的流言時,饒是他平素喜怒不形于色,這個時候卻忍不住把書桌上的筆架拂落在地。
但是,這一次的大戰已經開始,再來一次棄卒保車卻已經不可能了,而他已經不復當年的精神,惟有硬著頭皮斗下去,否則,他這一倒,身后還有誰能夠頂上去?
此時此刻,蔡京完全沒有想到遠在大名府的蔡卞。盡管政事堂四個宰相副相再次到齊之后,彼此都是客客氣氣,但是,那笑容中卻已經帶了幾許虛假成分。
只是,在天子面前,四人還是一幅毫無嫌隙的模樣。這一日原本就是該蔡京當值,只不過趙佶看他大病初愈的樣子,自然起了憐惜老臣的好心,于是,高俅和阮大猷自然留下來幫忙處理了一下政務。
等到黃昏時分離開都堂時,四人便不似往日那般談笑風生,何執中上了蔡京的馬車。
而阮大猷則上了高俅的馬車,各自分道揚鑣。蔡京的馬車上,何執中自然免不了問起這幾天的情形,當得知都是蔡攸的手筆之后,他地眉頭立刻緊緊皺了起來。
“元長公,不是我說,這種時候挑起爭斗,只怕是效果適得其反。”他是蔡京最信任的盟友。
也深悉蔡攸的脾氣,此時不由開口勸道,
“今日高伯章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居安這樣的做法,只怕結果不會太妙。高伯章往日似乎很有容人之量,但是,碰到這種節骨眼上的大事,他是不會退讓的。再加上圣上此次壓下了那么多奏折,分明是希望朝堂能夠靜一靜,唉!”蔡京自己也有說不出的懊惱。
他又怎會料到。日前和兒子說地那么多話,效果反而適得其反?朝堂上畏縮不前當然不行,但是。
一味的冒進反而更容易招來麻煩,當今那位天子可不是那種糊涂皇帝!
可是,他顯然感到最近的精神頭不如從前,拋棄兒子這種事自然是絕對不能做的。
而最最重要的是,如今邊疆無大戰事,若不能趁著這個機會一錘定音,將來就更沒有機會了。
“怎么,伯通現在后悔了?你我在宦海沉浮的日子,高伯章還不知道在哪里,你用不著如此忌憚!他作為倚仗的不過是圣上的抬愛。失去這些,他什么都不是!論人脈論資歷,我哪一樣不勝過他?”見何執中似乎有所心動,蔡京便冷笑著又加了一句,
“你可別忘了,你我都是要告勞致仕的人,這個時候不為自己家里的人想想,以后可就晚了!”何執中原本就是蔡黨地鐵桿,那兩句抱怨不過就是發發牢騷。
因此在蔡京地這番話下,他很快就點了點頭。”事已至此,也沒有退縮的余地了,既然這樣,元長公你怎么說,我就怎么做!”蔡京聞言自然滿意,招手示意何執中附耳過來,低聲交待了一番。
而何執中一邊聽一邊點頭,但到了最后卻不由得臉色大變,情不自禁地退開一些,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蔡京。
“元長,你不是開玩笑吧!”何執中強自按捺心頭地慌張,故作冷靜地道,
“你這不是存心致人于死地么?”
“要斗就要讓他永遠不得翻身,當初王荊公就是太過心慈手軟了。若不是他沒有把那些舊黨趕盡殺絕,怎么會有宣仁高太后當政時的那些事?你莫要忘了,圣上和高伯章情分非比尋常,只有讓他永遠不能翻身,方才會保證我們將來的一世富貴。否則,以攸兒的性子,誰能保證之后的事?”見蔡京的眼中閃爍著一絲絲寒光,何執中不由感到不寒而栗。
一直以來,他看到的都是蔡高兩人彼此互助,至不濟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誰知道,一旦翻臉,蔡京竟是這般模樣。
隱隱約約的,他生出了一股驚悸的情緒,要是自己阻了蔡京的路,是不是也會如此?
蔡京卻無暇顧及何執中心中在想什么,自己地性格自己清楚,一旦決定了一件事,哪怕是旁人再勸說,他也會矢志不移地進行到底。
當初他在哲宗初年的時候投靠司馬光,新黨之中罵聲一片,他照樣安之若素,后來一旦掌權便翻臉不認人,若是那時候司馬光仍然在世,讓他對其下手,他也絕不會有任何手軟。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就是他蔡京的為人處世之道!當然,倘若此次計劃得當,好容易才撈到手的名臣頭銜,他依然能夠戴在頭上。
至于女兒蔡蕊的處境,如今他也顧不上這么多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大不了他日用權勢讓女兒改嫁就是。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蔡攸的一小步,卻成了朝堂上明爭暗斗的一大步。
對于蔡京地舉動,高俅心中早就有所準備,父子連心,沒道理一個做老子的會不想著幫自己兒子,更何況是蔡京這樣一個權力欲深重的人。
相安無事了將近十年,卻依舊避不開圖窮匕見的這一天,看來,這也是命數使然。
他和阮大猷一起回到府中,一跨進大門,門上便連忙上前報說:“相爺,侄小姐和姑爺已經到了!”趙鼎回來了!
高俅和阮大猷對視一眼,心中頓時一振。如今吏部的栓選正好掌握在他們這一邊,所以,要把趙鼎弄上來自然不難,只不過,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多了一個臂助,總歸是有利的。
更何況,趙鼎不是那種以溜須拍馬上位的人,而是有切切實實的才干。
過去這幾年間,廬州完稅在該路位居第一,而且治下清平,訟案一年比一年少,足可見治理有方。
所以,哪怕此次調到中樞,也不虞有人說閑話。趙鼎和高蘅這一日一早才抵達京城,匆匆回家拜見了母親之后,算好高俅黃昏時候肯定會回府,所以雙雙提前了一個時辰趕到,此時正由英娘三女陪著敘話。
“蘅兒,元鎮!”趙鼎并不是多言的人,因此一直都由著英娘和高蘅在那里訴別情,此時聽到這聲叫喚,一看是高俅便立刻站了起來:“二叔!”
“二叔!”高蘅也隨之站了起來,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婚后數年,她的臉上沒了往日的拘謹,更顯得嬌艷不可方物。
“好,好!這一對佳兒佳婦走將出去,我這家里也生輝不少!”高俅含笑受了兩人的禮,便指著阮大猷道,
“快來見過阮世伯。”阮大猷早就見過趙鼎和高蘅,此時相見更是笑吟吟的,言語間不免稱贊了趙鼎兩句。
見高俅把阮大猷帶了回來,英娘伊容白玲等便知道是有事情相商,笑著說了一番話之后便把高蘅拉走了,而高俅便命廚下另行準備待客的飯菜。
對于高俅出言讓自己留下,趙鼎心中自然有數。他不僅是因高俅舉薦而加官進爵的,而且更是高俅的侄女婿,僅僅是這一條,便注定他和高家之間有脫不開的關系。
再者,他雖然是宗室旁支,但并沒有什么真正得力的親戚朋友,要在仕途上走穩走好,更是要借助高俅的力量。
所以,對于日前聽到的那些流言,他的心中無疑異常緊張。
“元鎮,這一次你回來,原本議為平調,本義是除戶部員外郎,但是被我駁了。道理很簡單,如今你三叔正就任度支郎中,讓你再去戶部并不合適。所以說,我也想問問你自己的主意,三省六部并館閣之中,你更屬意哪里?”高俅如此直截了當的態度不由得讓趙鼎愣了一愣,可是,一想到對面做的正是當朝宰相和副相,他很快就為之釋然了。
“二叔看重,我感激不盡。只不過,如今朝中臺諫不是為名便是為利,我雖然不才,卻愿意任言官之職,以正言官風氣!”
“嗯?”一句話說得高俅和阮大猷全都是一愣,事先誰都沒有想到,趙鼎居然想從御史起步。
但是,沾著高俅這樣一個親戚,倘若趙鼎出任御史,即使真的是立身持正,只怕也很難讓他人心服口服的。
高俅原本想再勸幾句,但見趙鼎神色凜然,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也罷,老阮,你明日便安排一下,看看陛見之后,圣上是否愿意任他為殿中侍御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