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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相大半年來蔡府的門庭愈冷落似劉逵張康國這等已經自立門戶的人干脆不再登門。只不過在表面的蕭條之下蔡京依然是閉門不出而盡知天下之事甚至連宮闈隱情也逃不過他的耳朵。而無論外人怎么看這位如今賦閑的宰相都是悠哉游哉因此更多了幾分疑懼。
這一日葉夢得照例空著雙手一大早上門。他乃是常來常往的人因此也不用蔡府家人引路而是熟門熟路地轉到了蔡京的書房誰知竟是撲了一個空。見此情景他雖然吃驚卻也不著急自顧自地坐下來看書可等候了足足半個時辰卻覺得不對了。
葉大人有何吩咐見是往日時時在這里伺候的蔡平葉夢得頓感心中一松知道蔡京并未有什么不妥于是便沉聲問道:恩相到何處去了 蔡平聞言卻只是一笑:葉大人便是該早些問的相爺一大早就去了大相國寺和智光大師下棋臨走的時候還吩咐說若是葉大人不問便不許我們告知他的去向非得等到葉大人問起才能說所以小人剛剛不敢告知。葉夢得聞言氣結擱下手中的書便站了起來。饒是他幾乎算蔡京的心腹此時也摸不透對方是什么意思反復琢磨更是不得要領。隨口吩咐蔡平收拾好他取閱的那幾本書他緩步出了門一直到走出蔡府之后方才恍然大悟。蔡京罷相之后趙挺之劉逵之流并未立刻清理朝堂但這幾個月來兩人也在不露痕跡間將一些品階不高的京黨漸漸調離了京城而葉夢得當日奉蔡京之命前去送高俅又說了那么一番驚世駭俗的話自然是更不能幸免。他原本已經做好了準備。誰知最后竟絲毫未受波及這頓時讓他暗自欽佩蔡京的手段。要知道當日自己那句話可以說是當眾削了趙挺之的面子如今卻依然能夠在禮部任職對旁人來說不啻是一個信號。
看來蔡京還真的是把自己當作了自家人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之后葉夢得不由微微一笑舉步便上了自己的馬車:去大相國寺 馬車一路到了大相國寺。他才覺寺外已經滿是雜耍攤販一眼望去熱鬧非凡這才記起今日乃是十五。下了馬車走進寺院大門他便看到里面已經是擠滿了無數舉著香燭頂禮膜拜的虔誠香客男女老少拖兒帶口隱約聽去大多數都是求富貴甚至還有求功名的。
他對于佛道原本就是無可無不可地因此也不想隨眾禮佛在大雄寶殿之外駐足片刻便退了出來。他來京城任官之后。平日還曾經到道錄院走動。大相國寺卻是不常來更不用說后面單單留給達官貴人的禪院。思量片刻他見幾個小沙彌簇擁著一個身著袈裟的和尚自不遠處走過。連忙快步走上前去。
那和尚五六十歲的年紀法號名叫智遠也算是大相國寺有頭有臉的僧人。見葉夢得不似平常香客連忙喝止了一旁想要呵斥的小沙彌合十問道:不知居士有何事葉夢得順勢還了一禮這才開口道:大師在下葉夢得此地是為了尋蔡相公不知大師可否指點一二蔡相公三個字一出口那幾個小沙彌頓時勃然色變。就連智遠剛才那淡淡的神色也消失了。蔡京的名頭固然是天下皆知而葉夢得這個鐵桿京黨經過當日送別一事卻也同樣是天下聞名。智遠略帶驚疑地打量著面前地年輕人臉上漸漸浮現出了一絲笑容:原來是葉居士老納智遠。蔡相公正在禪院中和主持下棋恐怕就是老納指了路葉居士一時半會確實難以找到。這樣吧橫豎老納有閑便帶葉居士過去如何 那就多謝大師了葉夢得也不客氣。道謝之后便跟智遠一起入了內院。一路上略略攀談幾句他不由對身旁這個和尚刮目相看對于未曾謀面的智光更是起了興趣。要知道陳王趙佖的眼光極高能夠獨獨將智光薦給天子足可見與其人的交情。
一路穿過諸多樓閣智遠便將葉夢得帶到了一間環境優雅的禪院前這才止步笑道:便是此地了外面還有小沙彌看守葉居士但請報名進去也就是了。老納不便入內告辭 葉夢得連忙欠身道謝見智遠含笑離去他便舉步往內。果然在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后兩個小沙彌再未阻攔他順順利利地登堂入室。然而當現靜室之內并不止蔡京和智光兩人時他還是微微色變。只因那另一個座上賓客他也認識正是如今剛剛遷了起居舍人的鄭居中。
少蘊果然來了蔡京并沒有站起來而是在蒲團上直接轉過了頭哈哈大笑道怎么是到我書房撲了一個空么看這天色你大約是等了不少時間才知道我不在吧 葉夢得見蔡京言笑無忌也就壓下了心頭的疑惑向智光點點頭又和鄭居中打了個招呼這才在蔡京旁邊一個空著的蒲團上坐了下來。
恩相真是猜得準我足足在書房看了半個時辰的書才從蔡平那里得知恩相不在所以便一路尋到了這里。恩相你這個玩笑可開得大了早知如此你吩咐門上一聲我也不用耽誤這么多時間。
哪里是存心我只是想看看你地習慣罷了蔡京又笑了一陣這才對鄭居中道達夫今日我邀你來此還叫上少蘊你不會見怪吧人人都知道少蘊乃是蔡相公地左膀右臂我怎么會見怪鄭居中察覺到智光在給自己使眼色連忙打了個哈哈不過我倒是要給少蘊抱不平以他的才學一直窩在祠部郎官這個位子上未免太屈才了聽到鄭居中這么說葉夢得自然免不了謙遜一番:鄭大人過獎了我才疏學淺話未說完蔡京便突然打斷了葉夢得的話:達夫這句話算是說對了少蘊確實有大才區區禮部還容不下他只不過年輕人只有先歷練一番將來才能夠做大事不是么達夫也不用替他抱屈也就在這幾日他地機緣也就到了盡管蔡京說得輕描淡寫但在場三人全都心中一跳智光和鄭居中是在思索已經罷相的蔡京憑什么這么說而葉夢得卻不禁想到了那一次送高俅之后再一次見到趙挺之時這位宰相露出的古怪笑容。難不成自己沒有被貶離京并非是趙挺之手下留情也不是蔡京暗中相助而是另有玄機今日受到蔡京邀約在此地見面鄭居中原本就有些惴惴不安。他自忖和智光的關系并無第三人知曉誰知卻被蔡京一語道破此時聽對方話里有話他索性換了一個話題:我前幾日去拜訪伯父的時候曾經聽說最近圣上有意重立孟后不知蔡相公是否聽說過重立孟后蔡京眉頭一挑卻并未露出十分的訝色反而更是微笑了起來圣上只是因為如今宮中別無長輩看到瑤華宮孟后獨居可憐方才會想到這個而已。圣上乃英明之君于這種事情上定會謹慎決斷就是朝中臣子也會有所諫勸達夫你說對不對 被蔡京原封不動地將話題推回來鄭居中自然是啞了火只不過對于蔡京始終顧左右而言他他又覺得萬分憋氣最后只得干脆問道:
蔡相公不知你今日邀我來此究竟所為何事 聽到鄭居中直言相問智光不由得暗自嗟嘆其定力不夠然而蔡京既然已經反客為主他這個真正的主人就不好再說什么只能面色淡然地等待著蔡京的后話。
達夫難道無事便不能找你談談天么難不成你也像那等凡夫俗子那樣避我如同蛇蝎么蔡京卻依舊沒有正面回答卻放下了手中的香茗若有所思地看了鄭居中一眼其實達夫你自從入仕以來也算是頗得圣上看重不過你可知道外界關于你的傳聞達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有些事情你不得不防。
這是什么意思鄭居中平日自詡思路頗快此時卻不由得皺緊了眉頭琢磨了大半日方才揣摩到了蔡京地言下之意臉色著實大變。他的仕途一向不太順利最后還是因為有了宮中鄭貴妃作為援助方才能夠數遷直到起居舍人可是倘若真的追究起來他便難脫外戚之名將來更是別想在仕途上更進一步。
見話已經點透蔡京也就不再說朝堂之事只在那里漫談汴京名勝侃侃而談之中顧盼自得。一旁的葉夢得見鄭居中如坐針氈心中不由暗自冷笑。鄭居中堂堂一榜進士卻要去趨附后宮之人得以加官進爵也難怪落入蔡京算計。只不過蔡京莫非真的準備借助宮中鄭貴妃之力而謀求復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