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6章絕勝之于王騎(六十一)
聽完貝迪維爾的一席話，通信器的另一邊沉默了好久。貝迪維爾似乎能夠聽見幾聲隱約的哽咽。
＂我明白了。＂卡特蘭低聲答道，＂你只是順手救了個人。對你而言救人也只是理所當然之事，對吧？但是啊，貝迪維爾先生，我說過了。把救人當成理所當然之事的人，如今在這個冷漠的社會里其實就沒有幾個。相比起來，你比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都優秀。＂
貝迪維爾眨了眨眼。
＂我會替你干活的。反正我也沒地方可去，到外面去也是被學院和兄弟會追殺，除了留在這里為你干活以外，也沒有別的選擇。＂卡特蘭自嘲般哼道，＂至少我知道我的主顧是個好主顧。至少我的主顧是個認為救人是理所當然之事的好人。知道這些就夠了。＂
狼人青年再眨了眨眼：＂那么就有勞了。接下來大概還有十幾個人是從兄弟會里被排除出來的人造人。這些人并非受到學院的控制，是脫離了學院之后只想安心過活的人造人。他們交給你管理和照顧，沒有問題吧？＂
＂是我的同類同族，我自然會盡心照料。＂卡特蘭答道。
＂很好。再確認一次，學院的人不會追蹤到你的頭上，對吧？＂
＂不會。追蹤用的芯片綁定在酸液爆彈上。在你從我體內移除酸液爆彈的同時，追蹤芯片也被移走了。＂
＂所以學院最后追蹤到的位置，是在潘神洞窟內部？＂
＂不，他們最后能精確追蹤到的位置，是我的其中一個別墅，在東非某處。別墅里有我珍藏的高濃度水滑石和光石混生礦結晶體，它能夠吸收周圍的電磁波訊號，導致學院的追蹤器無效化。＂
＂你對這東西有研究？＂
＂再怎么說我也是礦場主，哪怕是假冒的。＂卡特蘭道：＂水滑石的特性我也有不小的研究。＂
確實，這個卡特蘭雖然是冒牌的卡特蘭，但他好歹是冒充真人很長一段時間了，既長時間當過兄弟會的長老也長時間作為礦主而管理著自己的水滑石和光石礦。他既然當過兄弟會的長老和礦主，他的管理能力以及對礦石的了解應該確實是專業水平的。
所以這家伙才會逃到那個廢棄礦坑之中。躲避兄弟會的追捕反而是其次，礦坑之中高濃度的水滑石礦藏可以干擾學院的追蹤，讓追獵者無從下手。即學院的使追獵者真的循著線索找到那個潘神洞窟之中，也不一定能夠擊敗洞窟之內那些恐怖的水滑石流體怪物而卡特蘭卻知道躲避那些怪物的竅門。
這家伙挺會算計嘛。
＂話說回來，這鬼地方真的是什么都沒有嘛。＂卡特蘭又說：＂你之前提到過種植園。是打算在這空蕩蕩的地方種些什么嗎？＂
＂嗯，魔松樹，火魅子花，還有曼陀羅草。都是我的船上需要用到的補給品。＂貝迪維爾答道：＂大概還要種一些農作物吧。＂
＂這邊好像有不少可以驅使的大型魔像，除了充當警衛的用途以外，我會試著讓它們幫忙種地。但你需要先把樹種運來。＂卡特蘭道：＂不知道你那邊具體會送來多少個人造人，但是住宿的問題......好像也不是個問題。＂
＂嗯？＂貝迪維爾還以為需要在補給站那邊建造房子呢。不用嗎？
＂剛才的魔像帶我去看了，補給站的一側有可以居住的設施遺址，稍微改造一下就能住人。＂卡特蘭繼續道：＂這遺跡深入地底，規模還挺大的。應該說規模太大了，有點空蕩蕩陰森森的。雖然目前沒發現任何危險，但我一個人還是不敢探索里面的空間。等其他人都到達以后，我們再組織個探索隊，好好探一下這個遺跡吧。＂
＂我下午會也過來看看。＂遺跡的事引起了狼人青年的興趣。
按道理說大不列顛的人肯定已經把這個遺跡都搜查過一遍，確保里面沒有危險，同時也收繳了所有古代神人族的高科技古遺物了。但是天知道呢？說不定遺跡里還隱藏著什么，或者存在某些只有對應權限的人士才被允許踏足的區域呢？也許，無權限人士連發現那些隱藏區域都辦不到呢？考慮到古代神人族的遺產都超乎想象，這種事情也并非不可能。
探索遺跡這事還是其次。為補給站里的人造人們找到容身之所，確保這些人的人身安全，才是首要任務。只希望那遺跡里不會住著什么妖魔鬼怪，或者滿布致命陷阱吧。
大不了就在補給站的其他開闊區域另建一棟房子。有魔像們幫忙，這應該不是件難事。
＂然后......你們還有別的需求嗎？＂貝迪維爾悶哼道：＂我知道這聽起來可能很奇怪，可是被送過去的人造人好像都是男的？要給你們弄來一些，嗯，女人嗎？＂
＂你大概不知道這事吧，貝迪維爾先生。人造人都不能生育。＂卡特蘭突然說：＂而且被送過來的人造人才剛被你們從兄弟會趕出來，大概還在沮喪中呢，應該沒有心思想那種事情吧＂
＂不能生育？認真的？＂
＂真的。人造人們被學院制造的時候就已經被如此設定過。＂卡特蘭哼道：＂學院肯定有辦法制造出具備生育能力的人造人。但他們大概是害怕人造人們能生育以后會私自結合，造就下一代，威脅到學院的安全吧。所以從制造的時刻起，學院就沒有給我們這些第三代人造人加入過[生育]這種機能。＂
＂真沒想到。不對，應該說是理所當然嗎。＂貝迪維爾不禁有點吃驚，但他吃驚的地方不在于人造人沒有生育能力這事，反而在于＂自己對人造人沒生育能力這事竟然一點都不吃驚＂這事。
根據假設，學院的總部應該是是一個很巨大的設施。負責打理這個設施的，除了各種魔像以外，肯定還有大量＂勞工型＂的第三代人造人（＂勞工型＂這個詞還是貝迪維爾之前從迪更那里聽來的）。也就是說，學院里用第三代人造人當勞動力，＂勞工型＂第三代人造人是一種變相的＂奴隸＂。
學院制造第三代人造人之初，為了方便管理，必然不會把生育能力加進這些＂奴隸＂的體內吧。要不然奴隸們在學院看不見的角落里偷偷結合生子，那些新生代的＂第三代人造人＂可能會威脅學院的安全。
這就是所謂的[生殖隔離]。人為控制的。
合理，確實是合理。但在合理的同時，也證明了學院的方針缺乏人性。在那理性與科學的虛偽面具底下，這是個把人造人當成奴隸般使喚，并試圖用各種下三濫的手段控制整個世界的，由瘋狂科學家們組成的團體。
他們肆意妄為地濫用著自己手上的科學力量，去欺瞞，去榨取，去掠奪，去屠殺。
不可饒恕。
貝迪維爾已經下定決心了，如今還留在學院的科學家和干部們，必須全部殺絕，一個也不能放過。
由于貝迪維爾這邊沉默了好久，氣氛一度尷尬，為了緩和氣氛，卡特蘭開玩笑般說道：＂雖然沒有真正的生育能力，但是[那些事情]還是能做的。我們被設計成可以騙過檢測，幾乎和真正人類一樣，人類所具備的機能我們當然不缺。盡管如此，做那種事情的時候也只是鬧著玩而已，是練習，是社交活動，是為了騙過別人而演的戲，只有身體上的愉悅，卻沒有任何結果。＂
＂行，行了，別說了。＂聽得貝迪維爾一陣臉紅：＂喬納森也一樣嗎？＂
＂那孩子？他好像有正常的機能。他長大以后是能和普通人結婚生子的。＂
＂但是......為什么？＂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貝迪維爾表示疑惑。
＂天知道。大概是因為學院對他[寄予厚望]？＂卡特蘭答道：＂他是第五代人造人。和我們這些第三代人造人有差別。沒有人知道第五代人造人接下來會怎樣發展，一切都還在試驗階段。所以他們才把他造成一副孩子的模樣。在長大成型之前，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觀察，修正，進化。＂
＂而當他走了一條與學院的期待相違背的[進化]道路時，學院就會派人來把他抹除，對吧？＂貝迪維爾哼道：＂因為只有一個實驗體，因為總有一天可能會需要把他抹除，所以就連生殖隔離都不需要了。＂
＂學院到底在想什么......＂貝迪維爾悶哼道。
這樣說來，喬納森豈不是和普通人類幾乎沒有差別嗎？除了稍微聰明一點以外，那孩子似乎也沒有特殊到哪里去，無論身體素質還是基礎能力，都屬于普通人類的水平。如果只是做出和普通人完全相仿的＂人＂，直接弄個復制人豈不是更簡單。學院為什么還要研究與普通人幾乎沒差別的＂第五代人造人＂？
繞了一個大圈，從魔像般的機械人到用血與肉三維打印出來的高度仿生人，學院的研究最后竟然返璞歸真，回到人作為＂人＂的原點。
事實上，哪怕是第三代人造人，都已經算是研究方向上的一種倒退。人要吃喝撒拉，要休息睡覺，有欲望也有情感，會因為一時的沖動或疲勞而惹禍犯錯。人作為＂人＂的一切不便，第三代人造人都有。造出這樣既不合理又缺乏效率的第三代人造人，真不知該說學院是聰明還是愚蠢。
＂真的，學院到底在想什么呢。＂卡特蘭也哼笑著復述：＂也許他們什么都沒想過。那是一群瘋狂科學家、一群書呆子組成的團體。科學家的腦回路異于常人，更別提瘋狂科學家了。沒必要常人的邏輯去揣測他們。＂
腦回路異于常人嗎。貝迪維爾突然浮現起以前曾經存在于幽暗大陸的一個種族：羅曼尼族（狐人族）。羅曼尼族甚至用自己那異于常人的腦回路把自己滅族了。同樣的歷史，又會發生在學院身上嗎？
＂日后對付學院時，我會牢記這一點的。＂狼人青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