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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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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照在蒼茫大地上,一片黯淡的紅光。轉載自我看書齋  一位少年人,身著白裘,立在古老的宮墻上,眼望南方,仿佛一具雕像,久久不語。

  高高的階梯,從宮墻上直延伸到地面,地面上一層踩實了的冰雪,并不曾清掃過,兩個穿著厚厚冬衣的官員領著幾個宮仆站在那兒。

  其中一個穿著式樣古老、厚重禮服的白發官員跺了跺腳,一面往手上呵著氣,一面對旁邊一個年歲更老的官員低聲說道:“小尹大人,太陽落山了,越來越冷了,還是……勸天子回宮吧,若凍壞了身子,那可怎么得了?”

  旁邊那位老者輕輕嘆了口氣,他實在是太老了,旁邊得由一個宮仆扶著才能站得穩,當他嘆氣時,臉上堆積的皺紋甚至石刻的一般,一動不動。

  “百司大人,讓天子再靜一會兒吧。今天這個消息,讓天子大失所望,他心里難受啊。唉,這些天,天子一直盼著楚國那邊傳來好消息,想不到卻等到這么一個結果,天子尚年幼,怎么禁得起這么大的打擊呀。”

  兩個老人齊齊地嘆了口氣,緩緩抬頭,望向高高站在宮墻上的周天子姬。在他們的身后,是古老的王宮,王宮年老失修,已經黯淡無光。偶爾有些宮女或寺人,在荒涼的王宮道路上慢慢行走,就象站在宮墻下的兩個老人,整座周王宮,都是一片老氣橫秋、暮色沉沉。

  周天子姬站在洛邑宮墻城頭,望著毫無生氣的整座洛邑,然后目光漸漸向南,窮盡目力。望向天盡頭。暗暗地嘆了口氣。這些天,他在宮里一直等著好消息,等著刺殺楚王的好消息傳來。結果,卻是楚國將軍子期替死,姬不禁大失所望。

  楚王蔑視天子權威,自立王號,給吳越起了個不好的開頭,同時連絡長江流域諸國,勢力不斷北進,楚國的魔爪如今已延伸到離洛邑不足兩百里的地方。心腹大患啊。吳國攻入郢都,把南方這個龐然大物、這個心腹大患打得落花流水,此時如果楚王一死,楚國群龍無首,南方諸國爭食楚國江山,彼此征戰削弱。勢必不能北侵。而北方親周室地諸侯國便可趁勢南擴,徹底除此大患,如今卻是功敗垂成了。

  他悠悠地嘆了口氣,目光又轉向西北方。慢慢搓著凍僵地雙手。西北方,是晉國的疆土。如今只有寄希望于晉國了,但愿晉國趁楚國內亂。發兵征討,能平定南方這些對王室不恭的異姓諸侯。

  此時,晉國大軍已經開拔南下,但是剛剛走出一天路程,便被趙簡子派信使追上,改變了命令,由南下改成了東征。因為宋衛兩國的大軍已經趕到了衛晉邊境,來勢洶洶,決無善意。同時晉鄭邊境。鄭軍頻繁調動。不斷增兵,似乎也要有所作為。當此時刻。趙簡子不敢冒險派兵南下,以防為宋衛所趁,只得派人追回這支南下大軍,決定先打敗衛宋聯軍,震懾住蠢蠢欲動的鄭國再說。

  孟門,宋衛聯軍正在修筑戰壕,安扎營寨。衛宋兩國大軍成犄角之勢分別駐扎,彼此相隔只有數里之遙。宋衛兩國的大旗在寒風中獵獵發抖,士兵們在旗幟下匆匆來去,一派緊張氣氛。

  隔著小渾河,晉國前鋒部隊與衛宋兩隊看得清清楚楚,晉國大營也在匆匆忙碌著,做著戰前的準備。宋國大軍,由齊豹任主帥,公孫拔任副帥,公子朝為先鋒。三人匆匆巡罷軍營,站在高處望著晉營。

  這支晉國的先鋒軍中營盤累累,一眼望去不著邊際,目測下來應有至少一萬五千人。三人指點著晉營,討論著攻守的策略,拿出了一個辦法,然后齊豹便帶二人趕往宋營,與宋國統軍大帥軒轅衡共商大計。

  軒轅衡也剛剛巡視軍營,安排駐軍事宜回來,尚未及解甲,便聞衛軍主將趕到,連忙親自迎出帳來,將三人接了進去。

  衛國以齊豹為主帥,公孫拔為副帥,公子朝為先鋒,內部也曾進行過激烈的較量。轉載自我看書齋一開始雖有北宮喜等一群掌有實權地大夫為齊豹搖旗吶喊,但衛侯姬元始終不肯答應把兵權交給齊豹,為此朝臣們僵持不下,出兵之事幾成泡影。

  這時宋國大軍到了,衛夫人南子親率大軍赴帝丘,衛侯姬元聞聽,連忙率滿朝文武出迎夫人,將她和衛國大軍迎進帝丘。此番率軍回來,衛夫人南子功莫大蔫,由于她的特殊身份,以及在宋衛聯軍的特殊地位,得以重新掌握了話語權。

  衛侯姬元與南子密談一番,再度召開廷議時,便同意了以齊豹為衛軍統帥的建議,不過卻搭上了一個附帶條件:以公子朝為前軍先鋒,將公子朝所屬的宮城右衛軍全部調入先鋒營,調往晉衛邊境。

  齊豹竊喜于自己即將掌握軍權,而北宮喜自忖雖然這樣一來,他們就失去了直接困住衛侯姬元的宮衛力量,但是能把軍權全部掌握于手中,對他們來說安全性尤勝于僅掌握一半宮衛力量,是以便不顧公子朝地反對,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不料,衛侯又命公孫拔為副帥,而且這支大軍的中軍骨干力量,就是公孫拔、蘧伯玉當初帶進帝丘的人馬,擺明了是要監視齊豹,怕他把這支軍隊據為己有。

  如今衛國主帥、副帥、先鋒官表面上一團和氣、精誠團結,私下里卻不免有些勾心斗角。只是大敵當前,他們都是聰明人,還沒有蠢到自相殘殺的地步罷了。

  齊豹道:“軒轅元帥,我等觀晉營形勢,想出了一個與晉軍聯合作戰地法子,如今特來與軒轅元帥商議。”

  “呵呵,如此甚好。衡也正要邀請三位將軍前來共商大計。來來來,天氣寒冷,我等入帳坐下,再慢慢商議。”

  軒轅衡說罷,瞟了一眼公子朝。兩人在宋國時便是舊識,雖然彼此關系不怎么融洽,卻也算不得對頭,可是公子朝此時陰沉著臉,眼神飄忽不定,也不知在想甚什么。竟不曾和他打聲招呼。

  軒轅衡微微側目,耳畔不禁響起了他率軍西討時南子公主對他面授機宜的一番秘談:“

  此去衛晉邊境,衛國將帥不和,但是這是衛國內部兩大派系爭權妥協的結果,明知不利于戰事,卻是不得不如此安排。初戰或不利我軍,但內患之害甚于外敵,一旦兵敗,衛侯可藉機處置齊豹。除此心腹大患,這是借外敵已除內患,那時衛侯自會下令由你統帥兩國聯軍與敵再戰。你自己務必小心,以策安全。保全力量,以備再戰。”

  “末將遵命。”

  “還有……”

  “公主請講。”

  “軒轅將軍,子朝野心勃勃,在我宋國時便結納黨羽,試圖把握朝綱,逃至衛國后,又花言巧語向本公主乞憐,騙得我地信任。得以在衛國容身。卻與齊豹、北宮喜一眾奸佞聯手,試圖控制衛國政局。有此人在。衛宋兩國不得安寧,他以宋國公子身份,若做出對衛侯不利之事,不止對本公主不利,也對衛宋數百年來的聯盟不利。國君、衛侯和我,一致地意思是……,找個機會,你要把子朝除去。齊豹子朝一死,公孫拔才能去了掣肘之人,獨領衛國大軍,與將軍精誠合作,共御晉國大敵。”

  “公主放心,末將記下了。”

  想至此處,軒轅衡微微一笑,又睨了公子朝一眼。

  公子朝心事重重,自他被調出帝丘,他便知道南子意欲對他下手了。當初得罪了南子,他不得不含羞忍垢,以身侍奉,取悅于衛侯,希望討得他地歡心,穩固自己的地位。不想衛侯姬元恨他手刃胞兄,兼且如今正要倚重南子,竟然把他做了犧牲。

  這一路上,公子朝提心吊膽,不知道南子托附的人是軒轅衡還是公孫拔,亦或只是軍中一名小卒充當刺客,更不知是否齊豹、北宮喜也參予了陰謀,犧牲他以求與衛侯和南子和,以致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弄得寢食難安,神思恍惚。

  他像行尸走肉似的,隨著大家進帳,就坐。獨自沉思良久,忽地被拍案聲驚醒,卻聽軒轅衡道:“好!如此我軍左右呼應,可趁晉人主力未曾趕到前,先敗其前鋒,挫其銳氣。子朝將軍,你以為如何?”

  “啊?好!甚好!子朝同意……諸位將軍的意見。”

  軒轅衡把虎須一拋,揚眉道:“好,既然大家意見一致,咱們就這么辦。來人,展開地圖,咱們再好好議一議詳細的作戰計劃。”

  軒轅衡地中軍帥帳剛剛扎好,巨幅軍事地圖還未掛在壁上,由兩名士卒手持著展開,眾將都向地圖前靠去,公子朝也木然跟過去,站在后面看著地圖。忽然間,他地心神飛回了帝丘宮城……

  他穿一襲白袍,風度翩翩,手持竹笛,徘徊于宮苑之中。南子容光四射,巧笑倩兮,出現在他的面前,那眼中露出地,是驚喜和無盡地深情。那是他自宋國剛剛逃到衛國時的場面。耳鼓里嗡嗡作響,那是雙方大帥和眾將領們七嘴八舌議論的聲音,聽起來就象一群馬蜂,繞著他的身子不斷展翅飛翔,他們說些甚么,卻一點也聽不清楚。

  “我到底……想得到些甚么?”公子朝忽然悔意深深,憶起往昔他不曾珍惜過的一切,心中一片惘然……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戰鼓聲越來越密集,鉛云密布,越壓越低,風也越來越急。慶忌一方以五十輛戰車為前驅,一千弓弩手、兩千劍盾手、兩千長矛手依序列陣,依托兩峰和山谷,成鍥子形面對敵  對方中軍一輛戰車。高高旗幟上一個斗大的雄字。戰車上拄戟按劍,端然站立著滿臉胡須地王孫雄。

  慶忌眉鋒微微一擰,自語道:“奇怪,王孫雄率兵趕來,卻不攻打那處城,只在谷外列陣,意欲何為呢?”

  阿仇跪坐于車上,披半身甲,下身只著軟衣,肋下佩劍。手中沒有兵器,只拉著前邊四匹戰馬的韁繩,哈哈笑道:“公子,那還用問么,姬光這條狗,畏懼了公子的聲威。豈敢到城下自討苦吃?”

  他是戰車的御者,莫看他只是一個御者,卻是這戰車上最重要地一個人,一旦大戰開始。他要控制好幾匹戰車,耳朵要聽著金鼓進退地命令,眼睛要隨時關注整個戰場地變化。防止戰車深陷敵陣有進無出,而且沒有長兵器護身,既累又危險。

  慶忌左右站著兩人,左邊一名神射手,全身披甲,右臂無甲,手中持弓,背上背弩。右邊站著再仇,披甲。背雙戟。戰車后廂并無金鼓,他這輛戰車是用來沖鋒陷陣地。可不是要指揮全軍的。

  慶忌微微搖頭道:“不要胡說,王孫雄對姬光忠心耿耿,而且驍勇善戰,若論個人武勇,他不是我的對手,兩軍作戰指揮調遣,他未必在我之下。王孫雄率兵前來,必有用意。”

  身旁再仇傲然道:“管他甚么用意,他既不來攻,那咱們便打過去。打他個落花流水,甚么用意都成了扯淡。”

  慶忌哈哈一笑,雙眉一挑道:“再仇啊再仇,你這渾人心思簡單,不過卻是個好主意。既猜不出他來意,咱們便不去猜,只管打敗了他再說。姬光已傳下令去,與我慶忌交戰,臨戰而逃者,斬!棄戈投降者,殺其全家。所以此番惡戰必然兇險,爾等小心了。”

  阿仇手中韁繩一緊,大聲道:“公子放心,下令進軍吧!”

  慶忌“嘩”地一甩肩后披風,大喝道:“進攻!”

  一側山峰上,叔孫搖光、季孫小蠻肩并肩地站在大石上,望著山下戰況。在她們身后,站著自那處城中臨時聘來的兩個侍女。二人合抱著一具瑤琴,也在向山下探望。雖然山風凜冽,叔孫搖光卻緊張得掌心全是汗水,嘴里低低埋怨:“一軍主將,怎好以身涉險。還要我們在此撫琴吹簫,觀其作戰。真是的,人家都緊張死了,哪有心思撫琴?”

  季孫小蠻掌中把玩著一支青玉簫,卻看得眉飛色舞,興高采烈。慶忌單臂一拂一甩披風的動作被她看在眼里,不由大贊道:“哇!這動作真是威風凜凜,太迷人了。”

  叔孫搖光瞪了她一眼,喝道:“不要吵,馬上要進攻了。真是的,他身為主將,為什么要親自領軍出戰,真是太叫人擔心了。”

  季孫小蠻白了她一眼,不屑地道:“這都不知道?這可是慶忌與吳軍第一次正面作戰。慶忌去年初兵敗大江,威名受挫,這一年多的時間,吳人將士對他的畏懼之心越來越小,吳人不知畏懼,他來日伐吳奪城,不知道要多費多少手腳,多死多少將士,這一戰他親自領兵上陣,如果打得干脆俐落,在吳人心中重建他不敗地威名,對以后地戰斗可是大大有利。”

  “咦,看不出,你還有這番見識!”

  季孫小蠻得意洋洋地拱手道:“見笑,見笑,豈敢,豈敢,我是聽荊將軍說的。”

  叔孫搖光聽了不禁氣結,她哼了一聲道:“還不錯,你倒沒有據功為己有。”此時,山下吶喊聲傳來,慶忌地大軍開始向前沖去,戰車奔騰,卷去一地塵土,站在山巔遠遠看去,就象騰云駕霧的一隊天兵。

  叔孫搖光心頭一跳,情不自禁地一把攥住季孫小蠻的手臂,緊張得身子發抖,連聲道:“交戰了,交戰了,千萬小心啊!干嘛要沖在最前邊?好危險啊,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這個該死地阿仇,沖得這么快,左右廂車都跟不上啦!”

  季孫小蠻吃痛道:“喂!你攥痛我啦!有什么好擔心的啊,你頭一回見到打仗啊,怎么嘴唇都嚇白了?”

  叔孫搖光這才驚覺自己抓著她的手,叔孫搖光把她手臂一甩,憤憤然道:“你這人怎么全無心肝?咱們在衛國艾城怎么說的來著,趕你走都不走,好啊,還以為你真地喜歡了他,怎么他上陣廝殺,你一點都不在乎?噢,我知道了,反正你和他沒有婚約,他要有個好歹,你也不在乎再嫁別人是不是?”

  季孫小蠻像看白癡似的看著她,同情地搖搖頭:“真不明白你到底擔心什么,他是誰啊?吳國第一勇士啊!走逾奔馬、躍接飛鳥,力搏犀牛的慶忌啊,他上戰場有甚么好擔心地啊,誰死也輪不到他死啊,啊呸呸呸,不說死字。真是的你,大驚小怪的,我對他……有信心。”

  叔孫搖光瞪大了雙眼,使勁地看了看這個盲目崇拜的小女孩,然后把目光慢慢轉向塵土飛揚,殺聲震天,箭矢如雨的戰場,喃喃說道:“真是白癡!”

  “你說誰啊?喔……真的唉,真是白癡。那個王孫雄竟敢驅車向前與慶忌單打獨斗,嘖嘖嘖嘖……”

  叔孫搖光實在不想把目光從慶忌身上移開,但她還是扭過頭,同情地看了看身邊的小丫頭季孫小蠻,季孫小蠻則很同情地看著持矛沖向慶忌的王孫雄……

  慶忌與王孫雄穩穩地站在戰車上,冷冷地凝視著對方。他們都穿著皮甲皮戰裙,戰甲上涂著生漆,肩甲、胸甲處有青銅鉚扣,頭戴青銅胄,手中握著鋒利的長矛。在他們地身后,隨著塵煙四起,一輛輛戰車如怪獸一般咆哮而來。

  雙方地戰車雖沖勢甚急,但都以主帥戰車為核心,形成一個攻擊的楔形攻擊陣,近了,更近了,雙方還隔著大約有十丈距離,自雙方戰車背后,一片箭雨如飛蝗般騰空而來。

  慶忌一軍在北方,風是北風,再經雙峰之間地峽谷加速,風力更勁,所以箭矢也比對面吳軍射得更遠、射得更急,雙方一蓬箭雨射下,許多士兵已應聲倒下。

  “舉盾!”戰車后的劍盾手齊刷刷舉起了藤盾、皮盾、木盾,傾斜著一定的角度抵擋箭雨,護住要害,前方戰車則加速前沖,同時用兵器撥打箭矢。

  戰車接近了,更近了,戰馬長嘶……

  “戈!”慶忌和王孫雄同時用冷冷的聲音吐出一個字。

  阿仇雙膀較力,使勁一抖馬韁,戰馬瀟瀟,與對方的戰車錯轂而過,再仇自戰車上拔出大戈,在空中揮起一個圓,向對方戰車上的甲士頭顱狠狠砍去。兩車車轂交錯時距離最近,慶忌與王孫雄同時舉矛,矛成一線,向對方毫不留情的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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