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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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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點擒郎第八章老天!鍾迅那小子坑了她什么啊?見著鍾適凝沉的俊臉下暗伏著洶涌的波濤,來意看來  不善。方笙再大的膽子也得提心吊膽不已!懷疑自己會不會陳在會議室。

“你——有什么事嗎?呃……如果沒有,我還有事要做,恐怕無法與你呆坐在這里看風  景。”

“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嫁給迅?”他將她困在會議桌與窗臺的死角,不讓她有機會逃  脫,尤其在他們還沒談完的時候。

  她垂下眼睫,不掩自嘲。

  “你不愛我,我只得嫁給尚稱得上喜歡的男人。”

  “這并不是你唯一能做的選擇。”

  “是。但阿迅是你重視的人,得到了他,等于也得到了某部份的你。”

“你不是說一切都過去了嗎?你嫁迅的理由不該僅止于此,”他托起她下巴。不讓她的眼光再度閃躲。然而最最失策的是當她盈著水光的柔眸幽怨的投射入他心房之后,他的研判  審視便消失殆盡,只想摟她入懷,撫去她的無助與淚水。

  “你把一切都弄亂了!”他低斥著,沙啞亦難成語。

  “我承認……”她苦笑。

  “你在報復我,對不對?”

  她點頭。

  “但你又想幫我,對不對?”

她愣了下,想別開臉,卻忘了他堅持的手指早已握住她下巴,不容逃脫。她只得像只待  宰的羔羊任他剝除防備,探知某些真相。

最好的謊言不就是真假摻半嗎?九句真話挾一句謊話,才是說謊的上佳方法。必要時承  認一點點反而好,尤其她面對的鍾適并不易把弄于指掌間,她必須很小心。

“這樁婚姻總要有一些還算可取的地方。”間接的承認之后,她又接著說:“當然,我不是會毫無目的去犧牲奉獻的人。我倆不能當愛人,總也可以當朋友。何況阿迅最敬仰的大哥,也就是我必須敬仰的人。如果能給你一些助益,何樂而下為?尤其得知老爺子并沒有給你合理的對待。也許你會怪我多事,但實際上而言,“華康”不需要擁有太多將相之才。既然我已是鍾家人,而公事上我應付得游刃有余,就不該困住你的才能,應該放你去發揮自己  的天地。特別是,我并沒有打算讓“華康”的規模比現在大上好幾倍。”

  “你獨斷的行為卻以為別人該感激?”他冷聲質問。

“你應該的。畢竟你離開了,對大家都好。在你心中的那只天秤上,弟弟又比我重上幾分?你根本可以為鍾迅死,那么對于離開香港的要求又那里為難得了你?鍾迅介意我們的過往,你就會走開。而老爺子已不要你的助力了,何苦去南美洲耗掉你的黃金歲月?鍾適,我  與迅相同的希望你這個大哥能為自己而活。”

  “你是以弟媳的身分在希望嗎?”

  “不然能如何?我已嫁人是事實。”她笑得落寞。

  “你希望我去中東,終生別再踏入你們的世界中嗎?”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堅持要問,

更甚的想探知一些……什么呢?他什么也不清了!只有任心自己去堅持著,取代身子叫囂要擁抱她的渴望。他至少有這一點傲人自制,不讓身體去逾越  即使眼神已將她吞噬殆盡。

  她要他走得遠遠的嗎?

“對。我希望你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因為那樣一來,你才是自由的,才會允許自己有愛人的能力,也才會得到幸福……而不會落得像我這種情狀。我希望……你幸福,這種錯過……一次已太足夠了……”她聲音漸低,淚水又涌上,直氣自己胡言亂語要他幸福的渾  話!如果他在別地有了幸福,那她的幸福豈不完蛋?!

他抽出手帕拭著她的淚水。每次見她哭,心便隨之擰痛一次。身分上的不允許也制止不  了他心中最真實的刺疼全來自這名美麗的女子身上。

  這筆帳,該掛在誰身上呢?是誰讓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是她,還是他?

  糾結心思的種種,最令他在意的,居然是他突然問出口的話——

  “你愛我嗎?”

  方笙止住淚水,深吸了好幾口氣之后,聲音仍是哽咽:“一切都來不及了。”

  “你愛我嗎?”他要最確實的回應,緊繃的頤長身軀更加逼近她。

  “我愛你!但我會努力忘掉——”

  她的聲音被圍堵在他驀然壓下來的唇中,再也不得言語。

  這是逾越,這也是拒絕她的遺忘,更是——告別。

  身體依循心的旨意去行動。理智卻怒吼著他的天理不容行為——他竟在侵犯他的弟媳!

  他最親愛弟弟的老婆——

  事情為什么失控到這個地步?

再也沒有了!不再有他鍾適的立足之處了!香港、鍾家、華康集團,以及——方笙的心  都不再有地方讓他立足。

  他是該走了,如每一個人所愿的離開!

待鍾適遠走中東后的一個月,鍾重陽才知道他養的那只猛虎早已與人合夥成立了石油公  司,并且盈余頗豐。早已在歐洲奠定了基礎,前景大大看好。

在氣得幾乎沒破口大罵時,他仍百思不解那鍾適何來的時間和金錢去投注其他事業?更  匪夷所思的是,居然可以瞞過他精明的眼中!而且還進入了外商打不入的中東世界!

難道他沒有把鍾適的才能徹底運用?他太過看輕了那小子的實力?還是他保存實力別有  野心?

也許他該慶幸的,因為鍾適似乎比他所了解的更加難測,幸好他沒有再重用下去,否則  日后“華康”可能會落到他手上,那他鍾重陽辛苦一輩子打拚下來的事業不就白費?

  幸好他代兒子找了一房精明能干的媳婦。

那些小輩再厲害、再有能力。到底比不上他這在商場打滾一輩子的老手心思謀略,對  他鍾重陽永遠不會有犯錯的時候。永遠不可能!

瞧!方笙是多么棒的戰將呀!與鍾適完全不分軒輊,而且方笙因為是自己人,尤其令他放心不少。雖然令人失望的她并沒有帶方氏企業嫁過來,但不斷創新高的營業利潤早已平息  他的不悅。他這一步棋依然下得完美無可挑剔。他這“老狐貍”之名絕非浪得虛名。

沉浸在自我的優越感中,致使會議在進行些什么,他都不甚注意,方笙主導全局直到散  會后,打量公公好半晌,才微笑輕喚:

  “爸,您對今天的會議報告內容還滿意嗎?”

  鍾重陽回神,才發現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下兩名助理與他和媳婦。清了清喉嚨道:

  “呃,很好。一切就照你的決定去做,等成果出來再向我報告。”

“是。”她斂眉低應,不太想提醒這老頭子,今天的報告內容只是例行的報缶,根本沒  有什么決定得去做,了不起有幾項人事變動而已。

  鍾重陽拍了拍她的肩。

  “辛苦你了,有空放自己幾天假,去臺灣與阿迅聚一眾。當初你實在不該為他說話的,

要我給他五年的時間發展興趣,結果留你一人守活寡!”雖然心知肚明他那不成材的兒子根  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對公司沒有作用,但這么說也不過是讓媳婦感激的手段。果然——

“爸,沒關系的,我希望阿迅快樂,我就是愛他全身充滿藝術氣息,身為他的妻子就該助他完成所有心愿,反正公司有我幫爸爸,而且阿迅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我,那就夠了。”好  肉麻的話,都快吐了!她在心中對自己吐舌頭,好惡!

  女人就是笨在愛情上!鍾重陽得意暗想。他的兒子至少有這么一點用處。

  “但你們夫妻只通電話是生不出孩子的,我還等著抱孫子呢!”

  “爸——”她的面孔適時的飄上紅云,惹笑了她的公公。

“這樣吧!下個星期你去臺灣住幾天,爸放你假。”在他老謀深算的心中,生下一個孫子是有必要的。那樣一來,媳婦會為了子女而更為“華康”效命,一輩子都不會跑掉了。因  此他得打電話對兒子施壓一下,并為他們夫妻制造機會。

  “放假?可以嗎?”她裝出欣喜若狂的面孔。

  “當然可以,這幾個月來你太累了。”

  “爸,那阿迅的事……你真的不給他資助嗎?他只有教師的收入無法成立劇場。”

  說到這個他可氣了!

“我已經給了他五年自由,他有才華本事,就該靠自己出名,休想要家里出錢。有才華的人自會找到人贊助,這些你就別管了。小笙,爸希望你別偷偷匯錢給他。”他知道媳婦把  她的薪水匯了一半到臺灣。

  “是。”她應著。

  談話正好結束,她的秘書在門口叫著:

  “總經理,你的私人電話線響了,是少爺。”

  “哦!馬上來!”她跳了起來,才回身看鍾老爺子。“爸,我先回辦公室了。”

  鍾重陽連忙揮手,笑不嘴。

  “去去!小倆口好好聊。你們多恩愛一點。我也好早日抱孫子。”

  應觀眾要求的丟下嬌羞表情后,方笙一路作嘔的回到辦公室。

  “我是方笙。”她跌坐在旋轉椅上,幾乎是吁了口氣的接起電話。

  “方笙,我大哥匯了一筆錢給我,怎么回事?”

  “你們有通過電話嗎?他知道你走投無路沒有資金的窘況嗎?”她坐直身子。

“我以為是你告訴他的!昨天大哥來電話告訴我時,我好訝異。那他怎么知道的?”鍾  迅比她更訝異。

“你是說你大哥不見蹤影一個月,首先想到要聯絡的人居然是你?你真好命呀,鍾大  少!”祖傳秘方之方家醋味香傳千里。

“喂喂!大小姐,別與我計較這個。大哥再關心我也不能娶我吧?你吃醋的對象似乎搞  錯了。”

  “好吧,不談。你大哥匯了多少給你?”

“五百萬,正好可以買一些硬體設備、訂制戲服。大哥說他資助我也是有條件的,必須要闖出成績,也要找到廠商贊助證明自己的能力。還有——還有不能忽略你太多,不可以冷  落你,否則他會來臺灣找我“詳談”!”

  方笙沉吟了下。

“難道他布了什么眼線在臺灣觀看你的情形嗎?這倒有可能。”鍾適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這個弟弟?

  “對呀!之前我們去阿拉伯的事他也知道了,事后怎么想都想不透他怎會知道的。”

  對!那個也是方笙疑惑的地方。

  “鍾迅,你對鍾適的交友情況了解多少?”

  “一點也不了解。”回答得多干脆!

  方笙對天花板翻白眼,這個溫室小子就沒一點好奇心嗎?兄弟倆那么親,卻所知不多,

  二十年兄弟當假的呀?

“,那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我們只能猜測他認得一些類似偵探的朋友。因為關心我倆的情況,所以托友人代為注意。那正好,因為老爺子不會對你資助一丁點,我正在傷腦  筋呢!幸好錢的方面有鍾適頂著,不怕了。”

  “方笙,謝謝你。”電話那頭,鍾迅收起活潑的聲音,轉為深沉的懇切。

  “哎,我們是“夫妻”嘛!五百年才修來的福份哩。”她不以為意。

  “我深切期望你可以成為我的大嫂,真的。”

她笑了,沒有回應,眼光望向窗外;櫛比鱗次的大樓以外,是一片遙遙不見邊際的海  洋;海洋的另一端,有著她心愛的男人。

  要花多少時間才過得了這片海洋呢?當她跋涉過相思的那片海,至少要花上五年吧?

  她的青春就要老了,如果五年之后依舊是一埸空。

  唯一能做的努力,就是別讓他對她有一刻或忘吧?這一點,相信她還做得到。

  他千萬千萬不能忘了她!

如果說“五年”是一個刻板的制定,那么提早到來的契機便是意外的驚喜!雖然這種情  況不宜用“驚喜”來稱之。

這一年的春天,方笙二十八歲,也是鍾適在離開香港四年后首度踏回這塊土地。原本他  是立定主意不再回來的,但他不得不回來。因為鍾重陽已走完了他的生命,享年六十四歲。

每一位鍾家成員都聚集回香港——這也就是他不得不回來的原因:他必須為鍾迅與方笙爭取  應有的權利,不能讓其他親族為了瓜分利益而將他們生吞活剝。

任誰也沒料到一世霸氣的鍾重陽會走得這么快,恐怕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會活上一個世紀。但他的生理機能畢竟不允許,他仍因一次心臟病發而駕鶴西歸,根本連遺囑都來不及立  下,也之所以在身后會造成這種混亂的場面,

  鍾重陽已入土十天了,分產吵鬧的聲浪反而更甚囂塵上,極是擾人。

也許鍾重陽不是個好父親,但唯一的長輩撒手人寰,到底仍會令人悲慟。鍾迅回來奔喪后,一直寡言,尤其不理會大票堂兄弟,獨自待在房中,并不出來見人。所有紛擾的事件全  丟給鍾適與方笙去擋——反正他原本就拙于應對這種事情,也從未在意過家產落在誰手上。

然而鍾適是養子,方笙是媳婦,身分上都無法有充足的立場去主持家產的分配,這也是  十天來吵鬧不休的主因。鍾家人們深怕這個野心勃勃的鍾適是回來搶劫的,找盡鎊種理由,

  在法律途徑上封殺他接掌“華康”的可能性。

  要不是鍾適忙著一切善后事宜,早已卯足了力氣清理這票蝗蟲,那容得他們一再叫囂?

  將他當劫匪來防著并不代表防得了,只不過他不予理會而已。

四年來由于他與湯森全力的發展公司業務,他們的石油公司早已分布歐美各國,而且都占有一席之地。他們的采戡工程近來已延伸觸角到汶萊,儼然已成跨國大公司的型態,累積  的財富不比“華康集團”少。他豈會將別人的財富看在眼內?要有野心,早就一口吞下了。

鍾重陽的死,才算是真正解下了他背負的枷鎖。那個不可一世的老人再也不能操縱他如  傀儡——并且為他所心甘情愿。

這個老人向來別有居心,但他收養他、培植他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他那善良的妻與敬  他如親兄長的鍾迅,各有不同的情份,皆是恩澤。

  受人一朝恩澤,永生難以回報。

  可惜他執意的報恩卻傷害到了無辜的人,而且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四年來方笙與鍾迅過著貌合神離的生活,并且常有許多時候還必須他千里迢迢的趕去臺  灣調節。每一個人都不快樂,而他是唯一罪人!

鍾迅鬧過幾個小緋聞,方笙的淚水由電話線接連到中東、到他心中。然后他氣怒攻心的  去臺灣,四年來常是這樣的。再有就是一同為鍾迅的劇場而努力。

如今鍾迅的“曠古”劇場已經營得有模有樣,不僅在臺灣的國家戲劇院演過數回,更在  東南亞巡迥表演深受好評。他成名了,但問題更多。

  美麗的少女天天繞著他轉,而方笙的淚水不斷燙痛他的心!

這次回來不只是奔喪兼善后,他要好好解決他們夫妻的問題。鍾迅該長大了!再這么孩  子氣下去,他們夫妻永遠不會和平相處,并且——相親相愛。

他們必須相親相愛的,如此一來,他才能放心,才能放下,才能……全心全意哀悼自己  失去的、錯過的……

  “鍾哥,方笙小姐找您。”蘇珊艾科卡溫純嫻雅的面孔在門邊出現。“您現在很忙,

  要不要拒絕?”

  “不,請她進來。”鍾適立即站起身,一反平日的沉穩內斂。

蘇珊點點頭,訝然的發現那位名叫方笙的中國女子在鍾適的心中是不同的,不光只是弟媳而已!情敵意識由心中涌上,她前去指示方笙進辦公室時,眼光不禁閃著估量與些微的不  “請進,方小姐……哦!應叫鍾太太才是吧?”

“叫鍾大太好了,因為那是永不更改的事實。”方笙微笑以對,純真的笑容如春風拂過  楊柳,但語意可深奧了!料這名外國美女猜不出來。

  走進鍾適的臨時辦公室——也就是鍾重陽生前的辦公地點。方笙順手關上門,笑道:

  “你特地由阿拉伯帶來的助理很美。”

“她是個不錯的女子,也是一名貴族的千金。同樣是混血兒,幸而父親頗開通,讓她受  西式教育,也讓她出外工作。”

  “讓她與男人共事,家人放心嗎?”她將手中的文件放在他桌上。

  “她是湯森的堂妹。算是自己人,不必避嫌。”他凝視她。“你特地來問這個?”

  “順便問問罷了。”她低下頭。作勢翻開文件。“主要是來討論“華康”的股東問題。

  昨日開會,他們一致決定要公推一名鍾家人出來主事,而我該退開——”

“他們不敢,沒有人動得了你現在的地位!沒有人有權抹煞你四年來的成果。”他打斷“我并不眷戀現在的地位或成績。”她輕聲說著,抬頭讓他看到她眼中的無助,“再努力又如何?地位錢財又能表示什么?鍾迅的心不在我身上,而我又沒孩子。我不知道再待在“華康”能對我的生命交代些什么。更多的權與更多的勢嗎?然后一輩子與那些貪婪的親戚  周旋?這不是好生活。尤其……連愛也沒有,這種生活只會是煉獄。”

“我會與阿迅談,其實他是愛你的,你們夫妻需要的就是好好談一談!”他抓住她雙  肩,保證的說著。

  她搖頭。

“我已學到教訓,不該是我的,再執著也沒有用。我花了四年在初戀上,然而初戀并沒有給我好結局。我又花了四年去經營一段婚姻,可惜丈夫心不在此。一個女人笨一次已大可  悲,再笨上第二次就真叫沒救了。但我至少知道凡事不能強求的道理。”

  鍾適的心一窒,聲音也為之緊繃。

  “你在暗示什么?!”

  她搖頭,想掙開他雙手,卻被他抓得更緊。

“方笙,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許你們的不幸我必須負全責,你的任性也逃不  了責任!你太任性了你知道嗎?你執意的行為也傷到了我與阿迅!”

  她沒有回應他的激動,咬著粉嫩唇瓣,許久才輕輕呢喃問了聲:

  “你還愛我嗎。”

  “別問我這個!”他警告:“這不是我們今天討論的主題!”

  “你愛我嗎?”她纖手抓住他西裝衣領。渴求他的回應彷如她即將溺斃。

“我不會回答你的。永遠不會!你只要乖乖當迅的妻子便成,沒有資格問丈夫以外的男人這個問題。”他回答得冷漠,將她的手抓開,兩人隔開兩步,卻像隔了長江黃河。陌生是  他唯一營造的氛圍,借以掩飾他的心悸與渴愛的吶喊。

  她深吸一口氣,心卻跳得失去篤定的速度節拍。

  “那是說,你不愛我了?不管我死活了?”

  “你只要與迅好好當夫妻就成了!”他口氣益顯嚴厲,不容他人反對。

她眼光移到桌上的文件,最上頭那一張是離婚協議書,鍾適還沒發現,但那即是她來此的目的,也必須測試出他的心,就等他發現了。但他們還有機會相愛嗎?種種手段使盡,會  不會只是一場空?

“不談閑事了,其實只是來告訴你。我不再替“華康”掌舵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并不會令我眷戀。你可以爭取到鍾迅應得的財富,但不必計量我的,因為除了真心之外,我  什么也不要!”

  真心?誰的真心?鍾迅的還是他鍾適的?

“這些我們回家再談,現在你心情并不穩,我不會與你談,明白嗎?”鍾適的口氣獨斷  且煩燥。

“明白。”她點頭,指了指桌上。“這些是重要企劃案,你過目一下,近來我沒有精神  去做——”

  “我了解。”

“那我下去了。”她沒再看他。轉身走出他的辦公室,并且在門板上后,無視于眾人的  目瞪口呆,她以跑百米的速度沖回專用電梯,并且猜測鍾適會多久才發現。

哦!唯一可肯定的,就是她不要是那個首當其沖承受他發火的人。鐘迅才該是第一順  反正他消沉得也夠久了,給人罵一罵看能不能回復一點人樣!

  丙然,二分鐘之后,總裁辦公室傳出狂獅的怒吼,據說火焰直沖九重天,怪嚇人的。

  先知先覺的方笙早逃到公寓去避難了!那股怒火當然是送給鍾迅承受了。

嚴格說來,鍾迅仍處在“父喪”的哀傷情緒中,實在不宜被人提著衣領興師問罪。拜托  誰來體諒一下他的不幸好嗎?

但反過來說,他不得不認命的想,凡是所有來自那個妖女的興風作浪,都必然第一個波  及到他,讓他首當其沖的成為罹難者。

眼前他的衣領被高高提起,一紙離婚協議書頂在他的鼻尖,這種狼狽還不算什么,更可  怕的還是來自鍾適冰冷如北極冰山的聲音:“你他媽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這——正如你所看到的。”他早就知道要離婚也不該趁現在,要不是可憐方笙已等了  太久,照他想,最好等大哥回中東后再結束婚姻——否則他一定會被剝皮。

“她那里對不起你,讓你在老爺子死后立即將她一腳踢開?”他從不以為鍾迅會是忘恩  負義的人。

一腳踢開?依他看,恐怕連上帝都沒膽子把方笙那種女人一腳踢開!瞧他們兄弟不就是  血淋淋的鐵證?

  “大哥,我們之間無法培育出感情,浪費四年已足夠,不要再讓彼此痛苦下去了。”

“當年你說過你愛她的!只要我離開你們。但四年來你一頭栽入舞臺劇,根本沒有對你  的婚姻下過努力!”

“大哥,沒感情就是沒感情,離婚是成定局了。為什么你會生氣?我看得出來你們依然  相愛——”

“你是為了成全我而退開的嗎?我不允許!我早說過我與方笙已經是過去式了!”一提到方笙,鍾適絕佳的冷靜便會瓦解,而且心痛永遠持續。因為她永遠是別人的,永遠不可能  是他的!如今他已要不起,否則他就是破壞別人幸福的罪人!

  “你是要我們別離婚嗎?”鍾迅指著離婚協議書。

鍾適并沒有立即回答,頓了許久,根本說不出違心之論,也吐不出心中真正渴望的。痛  苦飛竄在深沉的眸光中,無法面對鍾迅坦率的臉,只得狠狠背過身,咬牙問。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其實自四年前就錯了,對吧?

  鍾迅無法在大哥痛苦的眼神下依然去演戲,早已不管方笙的腳本,逕自道:

“大哥,我對不起你!”他的大哥不應該再受更多的折磨了。而且……自首比較無罪  “不,是我的錯。”鍾適沉聲說著。

“不是,大哥,我與方笙是有協議的!”他走到兄長可以看到,卻不容易打到的地方開  始告白。

鍾適由他心虛的表情中開始感到無比的不對勁,他疑問:“當初她嫁你本來就有協議  了,不是嗎?一來讓你得到五年自由。二來讓我不再盲目的報恩下去。”這些他早已知道。

  “可是,單純是這樣,對方笙有什么好處?”

“她可以報復我,讓我后悔沒抓住她。”鍾適只能推測出這一點,因為這也是方笙一再  強調的——恨他!

  鍾迅搖頭。

“大哥,您以為方笙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嗎?她是個成功的商人,只會努力于雙贏,而  不會投注心力于兩敗俱傷。”

“是,所以我認為她還愛著你!對你有好感,否則不會為你爭取到五年的自由!沒有女  人會這么做!”也就是這一點讓鍾適心痛如絞的認定了方笙已不再是他的。

  這方笙可真會故布疑陣,弄得人暈頭轉向!鍾迅好笑又自憐的招供:

  “大哥,請原諒我,我對不起你!”

  “那你就好好的愛她!”鍾適強制的下命令。

“請聽我說完。”他決定一鼓作氣。“事實上她為我爭取到五年自由是為了引誘我參與她的計畫,那五年可以說是我分得的利潤。如今提早離婚并傷不了什么人,反正能支配你人  身自由的人已經過世了,她不必再替代你為我們報答恩情。”

“什么?她——報答?她憑什么?!”如遭雷殛,鍾適兇狠的抓起鍾迅,“你給我說清  楚!”

  “呃……”好可怕!“如果您不介意,我想方笙可以給你更詳實的答案——”

“我找過她了!她兩個小時前已搭機回臺灣了!”方笙是早已料到有這種后果,率先逃  掉嗎?他還以為她傷心得無法面對任何人,結果……哼!

  可惡又奸詐的妖女!哦,大哥的怒氣好嚇人!

“其實,四年前方笙早就以您的妻子自居了,偏偏你不愿娶她,讓她傷心不已。只好呃……一邊報復一邊代你排除枷鎖,放你自由,卻也不打算讓你好過……那個女人十分狡許深沉由此可見。大哥!我發誓四年來方笙向你哭訴的緋聞都不是真的!她只是想看你,想要你永遠掛心我們這對假夫妻,那樣一來你就不會有閑工夫去注意別的女人了。一切都是她的計畫,我非常無辜的被威脅參加,不過我仍誓死堅守我的貞操,不讓她有機會蹂躪我!……”事到如今只有努力脫罪,以免明日成為被販售的叉燒包!這是方笙干的好事,她  要自己收拾!

哦!老天,他還是個乍逢父喪的帶孝男,拜托還給他哀悼的安靜空間好嗎?尤其以他目  前的哀傷實在不宜被揍、被、被扁、被……

  才想著哩!兇猛的拳頭便輪上他英俊的臉。他一路往后跌到酒柜上去掛著哀號。

“你是說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那妖女玩的把戲?四年來耍得我團團轉?然后你相信陪著  她演才是能讓我自由的最好方法?!”鍾適氣沖牛耳的吼了出來。

  鍾迅連忙招供順帶懺悔。

“是是!全是方笙的主意。大哥,我誤交匪類年幼無知,請你原諒我這個單純天真的弟  弟。”

  一把火燒得狂炙,教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一切居然只是個笑話?是那妖女的計謀?那他像白癡似的擔心他們,為他們夫妻奔波,并為著他們而心痛,更為方笙的已婚身分而懊悔不能成言……都是沒必要的事?都是那  妖女刻意營造的?

她沒有愛上別人?她只是假結婚?他捉弄他四年。她也愛他——一直愛他,可是又為了  他的固執而氣他——

  這些結果呈現出來令他又怒又喜,居然不知該用什么心情去面對。

  老天垂憐——她愛他!她未曾屬于別人。

  天大的謊話,也令她玩弄他的情緒于指掌間!

  他該有什么正常的反應?捏死她再吻活他?

  眼見大哥臉色青白交錯,悲喜交集,鍾迅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

  “大哥……你要去臺灣找她嗎?她計畫這些都只是想成為你的妻子。”

鍾適極力沉淀下所有浮燥,先攔下受玩弄的情緒與她尚愛他的狂喜。平靜思索了下,唇  角詭異的揚起——

  “她不會永遠都順利的。”

  “怎——怎么說?”奇怪!大哥的奸笑居然與那妖女一式一樣絲毫不差。

  “我不會去臺灣揪人,也不會兩相告白。”

  “那——你要怎么做?”鍾迅問得更小心。

  鍾適閑閑笑道:

  “什么也不做。”

  奇怪?回到臺灣已經二個月了,為什么香港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

報紙上倒是約略的報導“華康”新局面是第二代的大房長子接掌了主事地位,但家族內  斗仍持續著。沒人提到鍾適,也沒有提到鍾迅。他們的消息似乎被刻意壓了下來。

  方笙心下漲滿了忐忑。目前情況到底怎么樣了呢?每天撥鍾迅的專用電話也找不到人,

  臺灣的住處也沒人接。

難道她料錯了?她的離婚能帶給鍾適的震撼有限?情況真是該死的不對勁!否則她不會連鍾迅都聯絡不到。她可以料定鍾適會知道真相,也會狂怒難休,但他卻沒有來臺灣與她算  帳,令她失算。

如果他氣她且愛她,就會來找她。但如果他氣她并且鄙夷她——那她就完蛋了!他不是  那種會原諒別人耍得他團團轉的男人。

雖然是以愛他為前提,但她確實是耍盡心機。不能料定的壞結果,可能就是她的報應忐忑的心開始揪結不開,她知道世間沒有絕對美滿的結局,但她尚沒有面對惡耗的心理  準備。

  他可千萬不要放棄她呀!

  鈴——

  電話聲由左方桌子上響起,嚇飛了她不定的心思。她沒好氣的執起話筒:

  “我是方笙。”

  那頭傳來鍾迅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是鍾迅!方笙,你聽我說,我大哥氣壞了!他不能原諒你的欺騙,所以他決定與一  個女人結婚,用四年的婚姻來回報你的“用心良苦”!帖子已經印出來了,我傳真給你看。

  我大哥盯我盯得很緊,我不能多說,因為他說不能讓你知道。我掛了,拜!”

  “什么?喂!鍾迅你敢掛——”那頭“嘟”的聲響取代了一切。

  他要娶別個女人?他敢因為賭氣而去娶別個女人?她要宰了他!

  將電話掛好并調成傳真,不一會傳真機吐出一張帖子的內容。她瞇著眼看新娘人名:

新娘:金玉斐好樣的!四年前她可以阻止他們結婚,四年后又那怕阻止不了!方笙直立起身,抹掉眼  邊的淚,準備赴港戰斗去也。鍾適可以氣她、怨她,但不許以行動來傷她的心。

他要報復可以,結婚后——而且新娘是她,隨便他怎么報復都行,他今生的新娘非方笙  莫屬!

  “他在哪里?!”

四小時后,方笙人已在淺水灣的鍾家大宅。報上指出“華康”的掌門人已非鍾迅這一支,那她便省了去猜測鍾適的人會在那里。經傭人指點,她直奔和室揪出正沉浸在創作中的  鍾迅。

  “找——大哥?”鍾迅低問。

  “廢話!”方笙溫柔笑容中含著殺氣。“他人現在在香港嗎?還是在美國?阿拉伯?”

  她機票全買妥了,就等確定地點后大舉殺去。

  鍾迅揚口正要說什么,突然住了嘴,連忙背過身去,不理會殺氣騰騰的方笙,以及——

  站在和室門口的那尊門神,也就是鍾適。

“你說呀!你有膽傳真帖子給我,就要有膽子讓我知道他人在哪里!我要是會放任他與  金玉斐結婚,我就不姓方!”見他不應理,方笙便要沖上前拉他轉過身——

不料一雙大掌早一步由她的腰側伸來,牢牢箝制住她的腰身,讓她整個人貼入一具雄壯  的懷中。

  她震驚的別過臉,見到的正是鍾適面無表情的臉。

  “鍾……適?”

  “誰要結婚?”他低沉地問,并挪出一手拎住正要往外面遁逃而去的鍾迅。

  “沒有嗎?那印好的結婚喜帖——”她連忙伸手抓出口袋內的傳真紙。

  “怎么回事?”他問的是鍾迅。

  鍾迅嘿嘿傻笑,小心撥開兄長的手,退到門邊才道:

  “我是看你們這樣冷戰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才拿出四年前印好的帖子使了點小計謀。

  至少你們可以面對面談話了,不打擾,我與人有約……”閃出門外,不忘體貼的拉上紙門,

  溜之大吉去也。

  和室內,自是只剩下低頭看傳真紙的方笙,以及深深凝望佳人的鍾適。

此時此刻,是他們真正以自由身相對、擁抱在一起。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毫無忌諱  的互摟,不必在意世俗的規矩與不倫的批判。

  “看完了嗎?”他低問。

  她硬著頭皮迎向他的眼光。

  “呃……日期果然是四年前。”她居然被騙了!

  他無語的盯視她,雙手摟得兩人更加貼近,幾乎聽得到彼此心跳的吶喊聲。

  她只得又吶吶道:

  “你還生氣嗎?”看來依舊很生氣啊!

  “嗯。”他不置可否的應著。

“對不起……當時……我只能用那種方法……”她吞了下口水。“無論怎么開脫,我依  然無權去逗弄你。”

  “但你仍是做了。”他冷哼。

  他不原諒她是嗎?眼淚浮上眼眶,她抽了抽鼻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原本還想讓她擔心得久一點,但鍾適發現自己永遠無法對她的淚水免疫。沒兩三下就原  諒了她!

  畢竟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愛他,否則她何必浪費四年青春?以及另外四年的暗戀?

他低下頭輕吻她顫抖的唇,一下又一下,直到她收住淚水,與他沉迷其中,火熱了起來  許久,她才道:

  “只要你原諒我,我再也不動歪腦筋了,我發誓。”他的吻,是不是代表著原諒?

  鍾適微笑了起來,百感交集道:

  “傻丫頭,也許我還該感謝有人肯為我費盡心力呢。”

  “你不氣了?”她悄問。

  “氣了二個月了,那能不消。”

  “那——你——會娶我嗎?”

他看著她,眼光突然移至她領口,伸手拉出一條細金,那墜子,正是他當年給她的戒  “我有什么好呢?方笙?”他將戒指套在她手中。

  “我只知道我愛你。”她固執的說著。

  “傻瓜!看來精明,卻傻在這一點。”他嘆息,胸臆泉涌著幸福,讓他幾乎承受不住。

  “讓我——也不得不愛你、屈服在你編織的情網中。”

  她的心倏地高揚!

  “你仍愛我?!……不對!”她的笑容立即打住。“你根本沒去臺灣找我!”

  他放聲大笑,回道:

“小妖女,既然打一開始就是你在追我,何妨讓我們的結局也是由你來追我寫下句點  呢!并不是凡事都在你算計中呀,女人!”

  他壓下的深吻,讓方笙無從發言與抗議,她只能以深情的回吻表達她的喜悅與愛意。

  能有這樣的結局、能夠相愛,其他細節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至少她如愿的擒到了她的郎君,就是徹底的勝利了!暈眩在情潮波涌中,耳邊依稀傳來  低吟淺唱——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候……

  那是席慕蓉的詩,也是每一位女子的衷心所盼。

  而她已遇到了他……在她最美麗的時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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