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里,只有一縷微光透過天窗淡淡地投射下來,映著那一縷陽光,隱約可以看見這房間里的陳設,古色古香的桌椅陳設,兩側墻上的名人字畫僅看上去就價值不菲,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身著紫色蟒袍,背對著陽光,左手捧著一卷帛質的書冊,他的右手看起來有些老,輕輕地在紅木的桌案上摩擦著,幾乎每一個手指上都有老繭,尤其是拇指上戴著一個泛黃的古玉扳指,煞是顯眼。不會有人膽敢小覷這個男人,因為有老繭的手必然能握穩刀劍,而古玉扳指是為了拉強弓而準備的。
隨著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外,他放下手中的書卷,左手緩緩端起一只白瓷茶碗,右手揭開碗,微微含了一口。茶葉很香,是御貢的龍井。
男子放下嘴邊的茶碗,用低沉的聲音對那個走進來的人說道:“賜坐!”
“謝王爺!”來人的聲音如洪鐘一般,甚至蘊含著激蕩的力量,竟是一名星階強者,他緩緩走到房間的一角,在一張紅木圈椅上坐了下來。
“戰天,你兒子的事情本王已經知道了。”男子看著面前的人慢悠悠地說道。
“秦某也知道此子進宮的時候出了事情……”秦戰天拱手道:“只是此事疑點諸多,還請王爺明察!”
男子聽到這句話,抬起手來,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碗說道:“這件事情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宮里認為令郎殺死了兩個錦衣帶刀侍衛。好在兩個人都是我軍中舊部止戈伯和勇武伯的兒子,想要掩下來并不難。”
秦戰天聽得男子這句話,眼目微微收斂,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
說的輕描淡寫,在這位老謀深算的將軍看來,更多的反倒是一種威脅:一下子死了止戈伯和勇武伯兩位軍中伯爵的兒子,這兩人都是手握兵權的大將,這件事情小嗎?一點都不小!
未等秦戰天說話,那男子又說道:“戰天你放心吧,以本王與你的交情,不會讓他們為難孤月外甥的。只是有一件事情,本王感到很蹊蹺……”
“王爺請講。”
男子的右手微微在桌上扣了一下說道:“本王命人看過這兩人的尸首,死因是被利刃穿心而過造成的,而且是從后心直接穿透軟甲,傷口又極小……”說著他伸出左手將食指與拇指捏了起來,對著那一縷天窗投下的微光比劃道:“大概只有這么不到一寸的傷口。”
秦戰天拱手沉吟道:“王爺,那必定只有武宗實力的高手再輔以特殊的暗器方才可以做到,難道是傳說中的暗器:鬼牙搜魂?”
“不,現場沒有任何的暗器,甚至連墜落留下的痕跡都沒有。而且……”男子睜開眼看著秦戰天道:“鬼牙搜魂都是淬毒的,而且死后肌肉會發黑,根本沒有這些被暗器所傷的跡象,最最奇怪的是,皇宮里的武宗高手就那么幾個,其他人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潛進來!”說完,男子凌厲的目光投向了秦戰天,似乎是在逼問什么。
“不可能啊!”秦戰天辯解道:“這豎子從小癡癡呆呆,瘋瘋癲癲,秦某不僅沒有傳授他武道,前些天龍隱閣的尚宇穹來看天賦,也說此子是廢柴一個,怎么可能有武宗實力!”
“既然不會是武道強者,那會不會是瀛洲的那些妖道的妖法呢?要知道,這些妖道對于朝廷,可是見縫插針,無孔不入的!”男子略微一頓說道:“本王差人打聽過,瀛洲妖道中有一種失傳的妖法,可以將精神力凝聚成實體傷敵,傷敵后精神力消散無形,不留痕跡,倒是與這一樁命案的手法如出一轍。”
說到這里,那男子的目光落在了秦戰天的身上,即便眼睛微微瞇著,卻依舊折射出要將人心看透的犀利,似乎是要逼問出什么一般。
“王爺明鑒,臣家規森嚴,犬子手無縛雞之力,又長年身處內宅,應當不至于勾結妖人。”面對這樣的眼神的逼問,秦戰天面色如常,卻是絲毫不懼,不卑不亢地回答道:“當然,若是真查出犬子有此惡劣行徑,臣必定親手取其人頭,向圣上請罪。”
秦戰天陡然語氣一頓,沉聲道:“但,臣家族世代忠于朝廷,若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臣亦必躬請當今追查到底。”
聽得秦戰天最后一句擲地有聲的話,面前的男子緩緩睜開眼,臉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說道:“戰天你也不必急于辯解,公道自在人心,本王也相信你不會放下身段去與瀛洲妖道勾結,只是云京城人多口雜,難保不會有人亂說些什么。”
“多謝王爺提醒,秦某明白。”秦戰天淡淡地回答道。
那男子聽得秦戰天這句話,嘴角微微掛上一絲笑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緩步走到秦戰天的身旁,伸出手來,輕輕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拍說道:“戰天,本王知道你是聰明人,那小子的手段你也看到了,本王可不希望你變成第二個蘭陵侯!”
秦戰天臉色稍稍一變,轉而點頭道:“多謝王爺關心,秦某自有分寸。”
“回去吧!”男子轉過身來,對著秦戰天擺擺手道。
“秦某告辭!”
兵戈侯府,書房。
當秦戰天回來時,他看見一個身穿鵝黃色霓裳,盤著高高發髻的年輕女子正側身坐在秦戰天的書桌上,那女子的膚質宛如凝脂,仿佛冰雪一般,此時她帶著淡淡的笑意,一雙玉蔥般的手指正輕輕地翻著秦戰天堆在桌上的幾本書籍。
整個兵戈侯府,能夠自由進出秦戰天書房翻閱書籍的女人,只有如今的兵戈侯夫人,秦傲風的生母:薄氏。看到秦戰天走了進來,她才緩緩起身,讓出了椅子,對著他笑了一下道:“侯爺你回來了。”
秦戰天微微點頭,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順手合上了面前攤開的書,看著桌上的書的封面,卻沒有抬頭對薄夫人說道:“你說我拿那個小子怎么樣才好?怎么樣才好呢?”
聽到秦戰天這句話,薄夫人的臉上顯出一絲鄙夷的笑意:“我道是什么軍國大事讓侯爺一籌莫展,卻是那個蠢得像驢一樣的廢物!”
秦戰天聽得這句話,眉頭微微一皺,卻也沒有開口阻止薄姬說下去,“侯爺,你讓那廢物去云水山莊提前養老不好?難道還要留他在這云京城里丟人現眼嗎?讓人家都戳著我們兵戈侯府的脊梁骨說侯爺您平時不積德,養出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兒子嗎?”
“夠了……”秦戰天終于聽不下去了,站起身來打斷薄姬的話說道:“他就算再沒用,也是我兒子,我對他發火,只是恨他不爭氣……而且我也答應過他娘……”
薄夫人嘴唇微微一揚說道:“侯爺,別人不會說這個孩子怎么樣,他們只會在背后對您說三道四,那廢物是您的兒子,傲風就不是侯爺的兒子了?傲風比那個廢物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傲風……嗯,傲風確實很優秀……”秦戰天沉吟了一下,薄夫人朝前走一步,那一雙宛如無骨的手攬住秦戰天的肩膀又輕聲說道:“傲風已經突破武卒境了,可只要這個廢物在,所有的人目光只會放在他的身上,把他作為我們家的笑柄和攻擊您的對象……侯爺,你該明白,傲風才是兵戈侯府的希望和未來。”
秦戰天聽得薄姬這番話,腦海之中卻是微微一轉,心下思索道。
“這云京城如今已是一個是非難辨的漩渦,若是孤月繼續留在這里,難保那兩家不會找孤月的麻煩……而且勾結妖道的罪名如果追查下來,怕也很難善后,這件事情顯然是針對我來的……”秦戰天微微閉目,卻是睜開眼睛,對著面前似在等著他回答的薄姬說道:
“好吧,把他送去云水山莊吧。”
“侯爺,您終于肯下決心了。”薄夫人笑了笑,朝著秦戰天走了過去,拿起書桌邊的茶壺為秦戰天斟了一碗茶,雙手捧起遞了過去道:“什么時候讓他出發?”
秦戰天捧過青瓷茶碗,揭開茶蓋抿了一口,放下來說道:“一個月后吧,不過我會寫信讓云水山莊的管家秦邦把每年的稅收拿出一半給他,作為他的吃穿度用。既然他與武道相術無緣,在東南之地,看守祖業說不定反而比這波瀾詭譎的云京城更加適合他。”
秦戰天沒有察覺,站在他背后的薄夫人臉色卻已經變了,貝齒輕咬,長長的指尖險些嵌進了肉里,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一般。
在一個月之后,兵戈侯秦戰天終于對外宣布了一個消息。十一歲的秦傲風就已經突破到了武卒境界,從明年開始,將由他親自傳授秦傲風秦家的絕學武技,而不僅僅學習作為內功的,秦家世代相傳的《兵戈七絕》。同時,他還公布了與秦傲風與戶部尚書段滄海那現年十三歲的女兒段嫣然定親的決定,兩家政壇上的盟友將依靠這次聯姻進一步合作。
當然也有知情人說,這樁婚事早就定下來了,甚至還是指腹為婚的形式,不過原本要娶段嫣然的不是秦傲風,而是秦孤月,但如今秦孤月變成了整個云京城的笑柄,而秦傲風則是震驚整個云京城的天才,一個十一歲就突破武卒境界的天才,同是一對兄弟,相較之下,如此維系家族的重任,自然只能交給弟弟去承擔了。
在公布這些一系列的重磅新聞時,至于秦孤月……
他已經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乘坐馬車離開了云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