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擺上來,那兩個婆子也跟著來了,為的自然是服侍王憐花用飯,王憐花吃一口,嘆口氣,簡直食難下咽。
勝泫也是吃一口,嘆口氣,還不時停下筷子,望著屋頂發呆,又不時偷偷去瞧王憐花一眼。
朱七七卻是狼吞虎咽,似乎吃得津津有味,其實,唉!天知道,無論什么好東西,吃到她嘴里,卻像是嚼木頭似的。
沈浪就要被人碎尸萬段了,而且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想:我真了不起,只有我了不起,沈浪又算得人才?他還不是一樣要栽在我手里,我豈非該慶祝慶祝自己。于是她挾了一大塊糖醋魚。怎么是苦的?苦得令人流淚。
她突然啪地放下筷子,大聲道:沈浪呀沈浪,我既得不到你,我就要你死……我既得不到你,我也不要任何一個別的人得到你。勝泫怔了怔,道:你……你說什么?
朱七七道:什么……沒有什么,快吃飯,少說話。勝泫道:小侄已吃飽了。
朱七七道:看你倒像個漢子,怎地吃飯卻像個大姑娘似的……哼,飯都吃不下兩碗,還像什么男子漢。勝泫臉一紅,垂首道:小……小侄……還可以吃。趕緊滿滿地盛了一碗飯,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連萊都顧不得吃了這飯吃下肚,委實不是滋味。
朱七七道:吃不下,還往里面塞什么,難道是填鴨子不成……哼!你以為飯吃得多,就是男子漢了么。勝泫張口結舌,吶吶道:但……但這是你……你要我……他自然不知道朱七七肚子里一有氣,就喜歡出在別人身上的脾氣,當真被整得哭笑不得,也不知該說什么。
這頓飯吃得真是艱苦之至,但總算吃完了。
勝泫喘了口氣,不住悄悄抹汗。
朱七七又開始在屋子里踱來踱去,神情更是焦躁,勝泫哪里還敢去招惹她,悶聲不響,遠遠坐著發呆。
王憐花卻又睡下了蒙著頭而睡,他顯然不愿被勝泫這樣瞧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那樣瞧,真是受不了。
時間,就在這種難堪的情況下溜過,莫說朱七七,就連勝泫也覺此一個時辰過得比平時一年還慢。
朱七七推開窗子,關起窗子,已有十幾次了。
她第十三次開起窗子,終于忍不住道:時候到了么?勝泫道:大概差不多了。
朱七七道:那地方你可知道?
勝泫道:昨夜去過一次。
朱七七道:好,叫那婆子進來,咱們走。
勝泫怔了怔,望著床上的王憐花,道:她……去得么?朱七七瞪眼道:為何去不得?
勝泫低下頭,吶吶道:小……小侄只怕有些不便?朱七七道:有何不便?
勝泫道:那里人大多,又太雜,萬一有人傷著她……朱七七道:哼,他還沒嫁給你,還是我家的人,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么……有我在這里,誰傷得了他。勝泫臉又紅得跟紅布似的,垂首道:是……是……趕緊跑出去,將那兩個大腳婆子喚了進去他發誓,以后無論這位叔叔說什么,自己絕不回嘴了。
街上,自然要比昨夜更熱鬧。
每隔十幾步,屋格下就有個乞丐打扮的漢子站著,背后大多背著三、四只麻袋,顯見是丐幫的執事弟子。
他們有的抱著胳膊,斜倚在人家門口,有的就蹲在路旁邊,別人不去找他們說話,他們也不找別人。
這是丐幫的規矩。
他們雖是為了接待武林朋友而來,但在大街上,除了要錢,討飯外,他們是絕不許和別人說話的。
自然也有些武林中人去找他們打聽,問路,他們就朝東邊一指丐幫大會,顯然是在東郊外。
朱七七要勝泫帶路,所以勝泫走在前面,中間是兩個婆子搭著王憐花,朱七七便緊跟在王憐花的軟兜后。
街上的人,瞧見他們,都不免要多瞧兒眼,但瞧見朱七七瞪著大眼睛,滿臉想找麻煩的神氣,大家又不禁趕緊轉過頭去。
走出鬧區,丐幫弟子更多了。
這時,丐幫弟子中有些人瞧見勝泫,才含笑招呼。
但他們的笑容卻都有些很勉強,目光中都有些悲戚之色,裝出來的笑容,掩飾不了他們重重的心事。
朱七七瞧見他們的神色,便知道那左公龍絕對還沒有現身,他眼珠子一轉,趕到勝泫身旁悄聲道:少時到了那里,你最好莫要和我們坐在一起。勝泫道:為……為什么?
朱七七瞪眼道:只因為我叫你這樣。
勝泫嘆了口氣,道:是!
朱七七道:但你也莫要坐得太遠……
目光一轉,突然失聲道:熊貓兒在那里。
勝泫也瞧見在遠處人叢中閃了閃,趕緊道:我去招呼他。朱七七厲聲道:這種酒鬼,你招呼他做甚。勝泫只得又垂首道:是!
只見兩個丐幫弟子遠遠地走過來,右面一人,形狀猥瑣,滿臉都是麻子,但背后卻背著六只麻袋。
六袋弟子,丐幫中已不多。
朱七七悄聲道:這兩人你認得?
勝泫道:認得,這兩人都是昔年熊幫主的嫡傳弟子,據說他們在丐幫中的名頭都不小,僅在'丐幫三老'之下。朱七七道:叫什么名字。
勝泫悄聲道:左面的叫'遍地灑金錢'錢公泰,右面的叫……叫什么'笑臉小福神',姓高,名小蟲。朱七七不禁笑道:小蟲?這名字倒真奇怪。這時,兩人已迎面走來。
錢公泰躬身道:昨夜多謝公子傳訊……
瞧了朱七七一眼,改口道:這位是……
勝泫還未說話,朱七七已搶著道:我是他表叔。錢公泰詫聲道:哦……
忍不住上下瞧了朱七七幾眼。
朱七七道:你瞧我太年輕,不像是么?
錢公泰躬身笑道:哪里哪里。
朱七七道:你們是來帶路的么?
錢公泰道:這……正是。
朱七七道:好,走吧。
錢公泰只得再次躬身道:請。
他們本是來找勝泫的,但勝泫卻連一句話也沒說。
勝泫只有苦笑。
那丐幫大會之地,本來好像是一大片稻田,此刻隆冬時分,秋收早過,田上唯有稻草和積雪而已。
北方鄉村多產毛竹,丐幫弟子,便用碗口般粗細的毛竹子,在這片稻田上,搭起了一圈四方竹棚。
他們顯見是匆忙行事,竹棚自然搭得簡陋的很,竹棚里擺的也只是些長條登子,粗木板桌。
但此時坐在竹棚里的,卻大多是衣著華麗,神情昂揚的人,這景像瞧起來,多少有些不順眼。
四面竹棚外,盡是丐幫弟子,有的在來回閑蕩著,有的在閉著眼曬太陽,有的就在這冬日陽光下捉虱于。
這些人模樣看來雖悠閑,其實一個個卻都是面色沉重,兩百多人在一起,竟極少有人說話的。
本非要帶路的錢公泰,被朱七七兩句話一說,只得帶路來了,那高小蟲卻什么話也不說,只是傻笑。
錢公泰將朱七七一行人帶到北面的竹棚坐下北面自然是上棚,這時棚里人坐的人還不多。
朱七七什么人也不瞧,大搖大擺地坐下。
錢公泰趕緊抱拳道:三位就請在此待茶,在下還要去外面招呼招呼。他也覺得這位表叔難纏的很,趕緊就想溜了。
朱七七卻道:且慢。
錢公泰道:閣下還有何吩咐?
朱七七道:你們既在吃飯的時候請人來,怎地卻只請別人喝茶。錢公泰神情已有些哭笑不得,道:有的有的,只是粗萊淡酒,還得請包涵則個。朱七七道:嗯,有倒罷了。
勝泫趕緊賠笑道:錢兄若有事,就請去吧。一直傻笑的高小蟲突然道:我沒事,我在這里陪著。錢公泰瞧了他一眼,苦笑了笑,匆匆去了。
朱七七道:好,你既在此陪著,先倒茶來。高小蟲果然笑嘻嘻倒了三碗茶,道:請。
這竹棚里坐著的十幾個人,目光早已悄悄往這邊瞧了過來,有些人已竊竊議論顯然是在暗中猜測。這橫小子究竟是誰?朱七七的眼睛,也著實不客氣的,往這些人一個個瞧了過去,只見這些人年紀都已在四十開外,衣衫質料,俱都十分華貴,神情也俱都持重,顯然都是在江湖中有些身份的角色。但這些人她卻一個也不認得。熊貓兒在竹棚外轉了好幾圈,瞧見朱七七與勝泫等人,眼睛一亮,人卻悄悄退走,喃喃道:好,這小子來了……但沈浪呢……他追了一夜,也沒追著沈浪。
這時人已越來越多。
熊貓兒又轉了幾個圈子,喃喃道:我真是個笨蛋,可苦在這里等,到鎮上去攔他,不是更好。他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的脾氣,心念一轉,立刻回頭就走,一路上東張西望,還是沒瞧見沈浪。
等他回到街上時,街上人已少了,別人卻已走到會場,只有那些丐幫弟子,還在屋檐下。
熊貓兒就在街口轉角處停下了,喃喃道:沈浪若是回來,必定會經過這里。他也抱著胳膊斜倚在別人門口,等了半晌,突見一個人拿了十枚銅錢出來,塞在他手里。
熊貓兒奇道:這……這……
那人笑道:煩大哥到別處站著吧,小店還要做生意。熊貓兒先是一怔,又覺好笑,心里暗道:原來別人也將我當乞丐了。瞧了瞧自己身上,那打扮果然也和乞丐差不了許多,他不禁大笑起來,將銅錢拿在手里,道:多謝多謝。走到街對面的小酒攤子,道:打十文錢燒酒。給錢的那人搖頭嘆氣道:真是要飯的胚子,一有了錢,就喝酒。熊貓兒是何等耳力,這些話他自然聽到了,心里更是好笑,酒來了,他一飲而盡,突然掏出錠大銀子,往攤子上一拋道:再來三碗。給錢的那人瞧得眼睛都直了,怔了半晌,搖著頭,嘆著氣走了回去,口中猶自喃喃道:這年頭,怪人怪事可真不少。熊貓兒喝下第四碗酒,街上人更少了。
突見一個丐幫弟子走來,在街口拍了拍巴掌,那些站在街中的弟子,便都隨他走向郊外。
但沈浪還是沒有來。
熊貓兒更著急了,喃喃道:難道他不回來了么……不會的呀,丐幫大會,他怎能錯過……但他明明知道會期,卻又為何要走?是為的什么急事?這時街上再也瞧不見有武林朋友的影子,兩旁的店家,本都有些愁眉苦臉,此刻卻都有了笑容。
此刻愁眉苦臉的,已是熊貓兒了。
他又喝了碗酒,衣襟敞得更開,喃喃道:他若不回來,我又當如何是好?朱七七不認得別人,眼睛就盯著那高小蟲。
若是換了別人,被她如此盯著瞧,必定早已坐立不安,但這高小子蟲卻仍然若無其事,仍然不住傻笑。
朱七七忍不住道:瞧你整日在笑,你心里是不是開心得很。高小蟲點頭笑道:是。
朱七七道:你有什么開心的?
高小蟲道:開心的事多啦……你瞧,太陽如此暖和,雪地如此好看,客人來了這么多……這豈非都令人開心。朱七七道:下雨時你也開心么?
高小蟲道:嗯。
朱七七道:下雨時你又有何開心?
高小蟲笑嘻嘻道:若沒有下雨的時候,怎知道出太陽的快活……何況,雨水還可滋潤草木,稻麥,也可替人們洗一洗屋頂上的積塵……朱七七道:你有沒有不開心的時候?
高小蟲道:沒有……天下到處是令人開心的事,為何要不開心。朱七七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都開心?
高小蟲道:嗯。
朱七七呆呆地瞧了他半晌,失笑道:你真是個怪人。她心想著,自己遇著的怪人,可真不少了,沈浪,熊貓兒,金無望,甚至勝泫,這些人哪一個不怪?
但幸好,凡是怪人,倒都是蠻可愛的。
突見竹棚中已有人站了起來,道:喬大俠來了。她眼睛一轉,果然瞧見喬五和花四姑。
喬五四下抱了抱拳,昂然而入他人緣卻不錯。
四下竹棚中,都有人站起來向他含笑抱拳招呼。
朱七七道:奇怪,架子這么大的人,也會有人緣。高小蟲笑道:只要不做壞事,只要良心好,所做所為,俱是行俠仗義之事,架子雖大些,別人還是喜歡他的。朱七七道:你知道的事倒不少。
高小蟲笑嘻嘻道:不多不多……
突聽竹棚外傳來篤,篤,篤三聲木梆響。
高小蟲笑道:師兄傳令集合,我也得走了。朱七七擰首望去,只見散布在四面的丐幫弟子,此刻果然已聚在一起,排成了整齊的隊伍。
竟是那錢公泰與高小蟲帶領隊伍,走入竹棚間的空地,兩百多個丐幫弟子,齊地躬身道:多謝賞光。然后,便一齊在這積雪的稻草上坐了下來。
朱七七著急了,喃喃道:大會已開始,沈浪怎地還不來?熊貓兒喝下第十一碗酒了,若不是馬蹄聲傳來,他也會喝下第十二碗,十三碗,甚至第二十八碗。
沈浪不回來,他只有借酒消愁。
但此刻已有馬蹄聲傳來。
熊貓兒拋下酒碗,狂奔著迎了上去。
三匹馬奔來,果然是沈浪和那酒樓人主人還有匹馬上坐的卻是曾經挨了熊貓兒一拳的大漢。
三匹馬后,還跟著輛大車。
熊貓兒張開雙臂,迎了過去,大呼道:沈浪……沈兄,你再不回來,我可要急瘋了。沈浪勒韁下馬,卻道:你們可認得么?
那大漢苦著臉不說話。
酒樓主人笑道:若非在下還算聰明,昨夜也挨了這位兄臺的老拳了?熊貓兒大笑道:小弟這廂賠罪,但沈浪卻要借給小弟去說兩句私語。一把拉住沈浪,遠遠拉到街那一頭。
沈浪笑道:什么事如此秘密?
熊貓兒道:昨夜你可知我到哪里去?
沈浪笑道:你這貓兒喝下幾杯酒后,有誰找得到你?熊貓兒卻正色道:昨夜我可聽見了件驚人之事。沈浪從未見到熊貓兒如此正經他說話,也不禁動容道:什么事?熊貓兒道:那姓勝的公子哥兒,喝了兩杯酒后,硬要拉著我去替他作媒,我只得和他一齊去到那老平安店……當下將昨夜眼見之事,聽見的話,俱都說了出來。
沈浪變色道:那些話你全都聽清了么?
熊貓兒道:他們當我已爛醉如泥,是以說話全不避我,哪知我酒醉人清醒,聽到他們說了幾句活后,才裝成爛醉如泥的模樣的。沈浪沉吟道:想來那人便是勝泫所說假冒的沈浪了。熊貓兒道:不錯。
沈浪道:以你看來,此人可能是誰?
熊貓兒道:聽此人說話的口氣,……唉……兩人對望了一眼,俱都嘆了口氣,彼此都又知道對方心里想著的是誰,沈浪更不禁連連長嘆道:她怎會如此……她為何要如此?熊貓兒道:但你想她真會是朱七七么?
沈浪道:算來已有九成是她,別人不會如此說話的。熊貓兒道:但……聽來雖像,瞧來卻一點也不像。沈浪道:那時你已醉眼昏花,怎瞧得清?熊貓搖頭道:不是……我進去時還不算太遲,那人的確已有八成不像朱七七……奇怪的是聽來她又非是朱七七不可,這豈非活見鬼么!沈浪道:她必已經過巧妙的易容。
熊兒道:但她不會易容呀,除非……
沈浪道:除非王憐花。
熊貓兒變色道:你想……你想王憐花會替她易容么?沈浪一字字沉聲道:我想那女子就是王憐花。熊貓兒駭了一跳,道:不可能……不可能……但瞬又跌足道:見鬼見鬼,真的可能就是他……他將朱七七易容成男子,自己卻改扮成女子,但……但……但他這樣做,豈非更是活見鬼么?沈浪道:他必定被朱七七逼的。
熊貓兒動容道:朱七七能強迫他?
沈浪道:朱七七想必抓住個不尋常的機會,將王憐花制住了……她吃足了這樣的苦,此刻便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熊貓兒道:不錯不錯,一點兒也不錯,朱七七制住了王憐花,王憐花為她易容,她……她有些恨你,于是便想報復報復。沈浪嘆道:正是如此,她素來任性得很,若說世上有個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此人便必定就是朱七七。熊貓兒長嘆道:此事唯有如此解釋才算合理……唉,什么復雜的事,一到你手里,就變得簡單了,什么事都瞞不過你。沈浪沉吟道:自昨夜到此刻你可曾有何動作。熊貓兒苦笑道:你的好處,我別的雖沒學會,但卻終于學會沉住氣了……我什么事都等你回來后再說。沈浪道:好。
語聲微頓,又道:你想此事要如何處治。
熊貓兒緩緩便道:我想……最好先找著左公龍,然后,逼他說出事情的始未……嘿,哦有法讓他說出實話來。沈浪默然半晌,道:你可知昨夜我到哪里去了?熊貓兒笑道:天知道。
沈浪一字字道:我去找左公龍去了。
熊貓兒跳了起來,道:真的么?
沈浪瞧了那酒樓主人一眼,道:他帶我去的。熊貓兒驚喜交集,道:你找到了么?
沈浪道:找到了。
熊貓兒一跳八尺高,大喜道:他此刻在哪里?沈浪又自默然半晌,道:隨我來。
轉身向那還停著的馬車走了過去。
熊貓兒更是歡喜,喃喃道:這就方便了,原來這廝就在馬車里沈浪已緩緩推開車門左公龍果然在馬車里。太陽將落,天色已暗了下來。暗淡的天光余余照進馬車,照在左公龍的身上,只見他面容扭曲,前胸插著柄匕首,直沒在胸背里。熊貓兒身子一震,踉蹌后退,道:死了,他……他已死了。沈浪嘆道:不錯,我一夜奔波,只找著他的尸身。熊貓兒道:他……他被誰殺死的。
沈浪道:我若知道就好了。
熊貓兒道:這柄匕首上可有標記?
沈浪道:這是左公龍自己的匕首……殺他的人,能拔出他自己的匕道,自他前胸插入,而且看來左公龍并未抵抗,由此可見,他……熊貓兒截口道:他必定是左公龍的熟人,而且是在左公龍完全想不到的時候動手的……但他是誰?他會是誰呢?沈浪默然無語。
熊貓兒頓足道:左公龍一死,事情更麻煩了,丐幫弟子,都已有了先人之見,只要你一露臉,說不定就要拼命。沈浪道:可能……
熊貓兒道:你暫時還是莫要去吧,以后……沈浪道:今日我若不去,以后更無法解釋。熊貓兒道:但……但你若去了,他們若是……沈浪微微一笑,道:無論如何,先去了再說吧。熊貓兒瞧了他半晌,喃喃嘆道:奇怪奇怪,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此時此刻,除了沈浪,天下還有誰能笑得出來!
嚴冬酷寒,稻草積雪,縱然有人給你十兩銀子,只怕你也不會坐上去的,但丐幫弟子坐在上面,卻似舒服得很。
天色雖尚未暗,已有十余個丐幫一袋弟子,雙手高舉火把,走了過來,將那松枝火把,扎在竹棚柱上。
朱七七皺眉道:怎地大家都坐著發呆,也不說話……話猶未了,遍地灑金錢錢公泰已長身而起。
他面上一片凝重之色,滿臉的麻子,被火光一映,一粒當真有如金錢一般,但看來卻不可笑,反而更見莊嚴。
只見他轉轉身子,四面一揖,然后沉聲道:此次敝幫勞動各位叔伯兄弟的大駕,不遠千里而來,敝幫上下千百弟子,俱都感激萬分,只是敝幫長老俱都不在,是以只得有由弟子代表敝幫向各位深致謝意。說著再次行禮。
四面竹棚里,群豪紛紛道:好說好說。
又有人道:丐幫三老被什么事耽誤了?怎地還不來?錢公泰慘然道:敝幫此次奉請各位前來,除了大選幫主之外,本也為與各位謀一歡會,但是,此刻……此刻……他仰天長嘆一聲,接道:此刻弟子卻要向各位報告一件噩耗。群豪聳然道:噩耗……什么事?
錢公泰嘶聲道:敝幫三位長老,都已遇害了。這句話說出,當真有如巨石投水,四面竹棚,立刻全都騷動起來,群豪人人面目變色,紛紛道:此訊當真?錢公泰慘然道:弟子也寧愿此訊乃是誤傳,但……據弟子所知,此事確是千真萬確,絲毫不假。群豪自然嘆息唏噓自然除了朱七七之外。
錢公泰默然道:三位長老既已仙去,敝幫幫主之位,只有暫且虛懸,但弟子還是要請各位大駕留在此地。再次仰天一嘆,接道:敝幫雖已不能與各位歡聚痛飲,但卻要請各位目睹敝幫弟子,手刃殺了三位長老的仇人。群豪更是聳然大驚,紛紛道:那是什么人?錢公泰厲聲道:據弟子所知,此人就會來的,他……突然間竹棚外傳來陣冷笑,道:那人又不是呆子,難道會來送死么?錢公泰變色叱道:什么人?
叱聲之中,已有一個人自東面竹棚外走了進來!
火光閃動間,只見此人彎著腰,駝著背,衣衫襤褸,面容狠瑣,慢慢吞吞,一搖一擺地走了進來。
朱七七急忙掩住了嘴,只因她差點便驚呼出聲:金不換……金不換也來了!金不換走到目瞪口呆的錢公泰身旁,笑嘻嘻道:兄弟'見義勇為'金不換,各位想必聽說過。群豪有的認得他,有的不認得他,不認得他的聽得此人便是當今天下的七大名手之一,又不禁騷動起來。
雄獅喬五卻皺眉道:這厭物,他來做甚?花四姑輕輕笑道:咱們等著瞧就是。
錢公泰認得金不換的,他雖在暗中皺眉,口中卻道:金大俠……金不換叱道:什么金大俠……別人稱我金大俠,你怎能稱我金大俠,丐幫中的后輩,怎地越來越不懂事了。錢公泰只有忍住氣,道:前輩來此有何貴干?金不換怒道:說你不懂事,你更不懂事了……丐幫中發生如此大事,我老人家怎會不來?你問得豈非多余。錢公泰變色道:但前輩你……你并非本幫……金不換大怒道:你說什么?你說我老人家并非丐幫門下……嘿,我老人家入丐幫時,你還未曾出世哩。竹棚里,花四姑悄悄問道:他真是丐幫弟子么?喬五道:這倒不錯,他昔日確曾入過丐幫,但等到他成名立戶后,便從未提起,除了身上穿的還是丐幫服色外,他實已脫離丐幫了。花四姑嘆道:但此刻他卻又以丐幫弟子面目出現,不知可要玩什么花樣了。喬五冷冷道:有我在這里,他什么花樣也莫想玩。只見錢公泰已垂手肅立,連聲道:是……是……原來已有人證實了金不換的話。
金不換道:不知者不罪,我老人家也不怪你。高小蟲竟然嘻嘻笑道:你老人家這次來,倒底是為什么呀。金不換道:我老人家要告訴你們,蛇無頭不行,本幫數千弟子,怎能一日無幫主,本幫近年日漸衰微,便是因為群龍無首,弟子們便無法無天了。高小蟲道:你老人家莫非想做幫主么?
金不換怒喝道:畜生,住口?本幫幫主之位,豈是想做便能做的么,三位長老既已仙去,便該別選一人……高小蟲笑嘻嘻地道:如何選法呢?
金不換道:無論任何武林幫派,要選幫主時,不以聲名資歷,便以武功強弱,你難道連這都不懂么?高小蟲笑道:如此說來,也不必選了。
金不換怒喝道:你說什么?
高小蟲道:若論聲望資歷,是你老人家最高,若論武功,咱們后輩又怎是你老人家的敵手……這還要選什么?朱七七暗笑道:這高小蟲看來雖傻,其實倒真一點也不傻,金不換臉皮再厚,聽見這幾句話,只怕也要臉紅了吧。哪知金不換臉非但不紅,反而笑道:好孩子,你說的倒也有理,若是別人也無異議,我老人家也就卻之不恭。獨眼四下一瞪,大聲道:誰有異議?丐幫弟子望著錢公泰,錢公泰怔在那里,高小蟲嘻嘻直笑,四面竹棚中的武林群豪,又騷動起來。
金不換哈哈大笑道:那我老人家……
突聽一人大喝道:誰當丐幫幫主都可以,就是你金不換當不得。金不換怒道:這話是誰說的。
那語聲道:我,喬五!
三個字說完,雄獅喬五那魁偉的身子,已凌空飛掠出來,但聽呼的一聲,火焰閃動。
雄獅喬五已到金不換面前。
金不換臉色早已變了,跺足道:你……原來你也來了。喬五冷笑道:算你運氣欠佳,又遇著我。
金不換道:我和你究竟有什么過不去,你……你……你處處卻要和我作對。喬五厲聲道:天下的為非作歹之徒,都是我喬五的對頭,連你這樣的見利忘義之輩,若是都能做丐幫幫主,武林中焉有寧日。金不換道:我們丐幫的事,要你管什么?
喬五大喝道:我偏要管,你又如何。
金不換牙齒咬得吱吱作響,卻說不出話來。
這時錢公泰已將高小蟲拉到一邊,悄聲埋怨道:你方才怎能那么說話?高小蟲笑道:我早就知道別人不會讓他登上幫主寶座的,咱們既不知該如何駁倒他,何必不讓別人出頭。錢公泰嘆道:說來倒是你有理了。
高小蟲嘻嘻一笑,只聽喬五已厲聲道:金不換,喬某也并非欺負你,只要丐幫弟子都對你心悅誠服,喬某絕不多事,但你若想以強凌弱,威脅眾意,喬某卻容不得你。金不換連忙道:本幫弟子自然都對我……
高小蟲突然截口笑道:若說老人家武功較強,聲名較響,咱們都沒話說,若說咱是真心要求你老人家為幫主,那就錯了。金不換怒道:你……你……這小子竟敢吃里扒外。喬五喝道:金不換,你廢話少說,此刻你若不趕緊遠離此地,便快快卷起袖子,來與喬某決一死戰。金不換果然一卷袖子,大聲道:姓喬的,你只當我老人家怕了你么?竹棚中花四姑咯咯笑道:你本來就是怕他的。金不換瞧瞧四下群豪,又瞧瞧喬五,滿頭大汗涔涔而落,嘶聲道:我……我……突然間,東面的竹棚之上,傳下了一陣陰惻惻的冷笑聲,一個也說不上像什么聲音的語聲,慢吞吞道:金不換,你怕什么,丐幫的事,別人本就不能管的。這語聲非但緩慢,而且像是有氣無力,聽來就仿佛此人已快死了,就剩下最后一口氣似的。
但這陰陽怪氣的語聲自兩丈多高的竹棚上傳下來;下面幾百個人,卻又都覺得他就好像在自己耳旁說話一樣。
那笑聲更像是有個人在自己耳旁吹著冷氣,叫人不得不聽得寒毛直豎,激靈靈地直打冷戰。
每個人都不由自主抬起了頭,向上瞧。
只見那黑黝黝的竹棚頂上,不知何時,已多了個人,盤膝坐在那里,眼睛尖的已看出這人是個老頭子。
朱七七變色道:原來是他……這不就是那日在悅賓樓上,一個人喝酒,卻用七、八只酒杯的小老人么。勝泫本已站開一邊,此刻也忍不住湊過來,悄聲道:此人姓韓名伶,聽說是……只聽喬五已喝道:原來是你,誰要你來多管閑事?韓伶陰惻惻地笑道:你若不多管閑事,我老人家也絕不多管閑事。金不換撫掌大喜道:正是正是……
喬五厲聲道:原來你竟和金不換……韓伶冷冷道:我老人家并不認得他,只是主持公道而已,金不換笑道:正是正是,他老人家根本就不認得我金不換,只是瞧不慣你無事生非,是以出來伸張正義。喬五大怒喝道:你若要管閑事,喬某在此等著你。他本可揭破韓伶的身份,也可揭穿韓伶的陰謀。
金不換做了丐幫幫主,江湖上自然多少要亂一亂,這自然于快活王有利,何況像金不換這樣的人,快活王著想收買他,也是容易得很。
但喬五卻是烈火般的脾氣,此刻脾氣發作,哪里還管這么多,說是在下面等著,其實人已直掠了上去。
韓伶大笑道:好,居然有人愿意送死。
花四姑也大呼道:五哥,他的腿中劍狠毒得很,你小心了。金不換拍掌大笑,群豪哄然而動……
紛亂之中喬五已掠上竹棚,向韓伶撲了過去他雄獅之名,得來委實并非興致,此刻身形展動處,當真有如獅撲一般,威猛凌厲,銳不可擋。
韓伶還是盤膝坐在那里。
喬五的鐵拳,如泰山壓頂,直擊而下。
就在這時,只聽韓伶森森一笑,身子突然彈了起來。長衫飄動處,青光一閃,直取喬五咽喉。
喬五錯步擰身,霸王卸甲。
哪知韓伶腿中劍鴛鴦雙飛,一劍之后,還有一劍,喬五身子方自擰到左邊,第二劍又已到了他咽喉。
這第二劍雖然后發,其實先至韓伶竟早已算好了喬五的退路,這一劍早已在那里等著!
這是何等辛辣,何等狠毒的劍法。
群豪不禁俱都聳然失色。
花四姑更不禁脫口驚呼道:五哥……
喬五方自擰身,舊力已竭,新力未生。
他勢力已不能再次擰身避開這劍。
即使他勉強擰身閃動,身子的力量,必定失去平衡,勢必要跌倒,那快如閃電般的劍光,怎容他跌倒。
他若俯身,雖可避開這刺向咽喉的一劍但腿中劍自上而下,就必定會由他背脊上直穿而入。
而韓伶身在空中,他勢必也無法以攻為守。
此刻他根本連韓伶的衣角都碰不到。
這是令人避無可避,閃無可閃的劍法。
這是必取人命的劍法 喬五既不能躲,亦不能攻,豈非只有必死之一途。
花四姑聲音撕裂了。
但喬五好喬五。
他雙腿突然一蹬,竹棚立時裂開了個大洞。
他身子便自洞中落了下去劍,自然落空。
這雖是不成文的招式,但卻是死里逃生的絕招。
這一招正是任何武林大師都無法傳授的,這只是雄獅喬五一生經驗與智慧的精粹。
花四姑的驚呼變成了歡呼。
韓伶自也未想自己這一招殺手竟然落空,一怔之下,濁氣上升,他身子也不由得自洞中落了下去。
竹棚中群豪四下奔走。
喬五身形落地,猛然一個翻身,倒退兩丈。
韓伶卻飄飄然落在一一張桌子上,又復盤膝而坐。
兩人面面相對,目光相對。
韓伶森森笑道:不想丐幫弟子粗制濫造的竹棚,倒救了你一命。他說的不錯,這竹棚造的若是堅固,喬五此刻已無命了。
喬五沉聲道:不錯,若是比武較技,喬五已該認輸了,但此刻……雙手一伸一縮,雙手中已自處多了件精光閃閃的兵刃。
只見這兵刃長僅九尺,在火把照耀下,瑩瑩發光,看來有如數只無柄的銅叉般,只是叉身卻又彎曲如爪。
這正是雄獅喬五仗以成名的青獅爪。
雄獅喬五竟然動了兵刃,群豪心里,都不禁泛起了一陣興奮的勢潮,只因眼前已必然有一場更驚人的惡戰。
就在這時,喬五已虎吼著撲去。
青光也已早電掣而來!
群豪眼中,只見光芒交錯,宛如閃電,耳中只聽得一連串驚心動魄的叮當聲響,兩人已各各攻出五招。
竟沒有人瞧出他們這五招是如何出手的。
韓伶身形凌空,宛如游龍般夭矯盤弄,五招擊出后,他身形竟仍未下墜,第六招,第七招又自攻出。
原來他腿中劍與青獅爪一擊之后,他便已喘過一口氣來,借力使力,竟然劍劍凌空。
群豪雖然俱都久走江湖,但幾曾見過這詭異已到了極處的劍法,人人身不由主,俱都圍了過來。
韓伶冷笑道:可厭……
腿中劍在青獅爪上一點,身形突然有如輕煙般直升而上,竟又從那洞中竄了出去。
喬五但覺眼前一花,已沒了韓伶的影子。
但聞韓伶在竹棚上冷冷道:你敢上來么?
花四姑著急道:上去不得,他必定在洞旁等著你……語猶未了,喬五雙臂一振,已直拔而上。
但他卻非自那洞中竄出去的,竟以那鋒利的青獅爪,將棚頂又撕下一處,借著這一扯之力,凌空一個翻身,直竄而出。
群豪自然又齊地奔出竹棚外,仰首瞧上去。
竹棚上青光已化為匹練,盤旋在喬五頭頂;這一戰自棚上打到地上,再由地上打到棚頂,打的人是生死呼吸,間不容發,瞧的人也是驚心動魄,不覺汗流泱背。
喬五青獅爪一百零七抓,抓,撕,鉤,纏,扯,絞,封……
因為武林罕睹的外門功夫,令人難以抵擋。
怎奈韓伶這腿中劍,更是武林中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功夫,無一招不辛辣,無一招不詭異。
最厲害的是,他一劍跟著一劍,變招之快,簡直不可思議,叫對方根本無法緩過氣來。
數十招激戰過后,喬五已是強弩之未。
這時,遠處黑暗中,伏靜著三條人影。
第一人輕嘆道:好詭異的劍法。
第二人道:我想來想去,也不知該如何破解。第三人微微笑道:世上焉有不能破解的武功。第一人道:但……這劍法又該如何破解。
第三人道:以退為進,以虛為實。
第一人默然半晌,道:呀,不錯,若以此方法,這韓伶劍劍落空,便根本尋不著惜力換力之處,身子便必定要落下了。第二人道:他身子一落下,縱能再次躍起,但已慢了一步,他劍法本以迅急為主,叫人緩不過氣來,只要慢一步,那威力便發揮不出了。第一人嘆道:只可惜喬五想不出這破法……第三人笑道:但這卻不是唯一的破法。
第二人道:還有什么破法。
第三人道:他還有最大的克星。
第二人道:誰是他的克星?莫非就是沈兄?第三人笑道:不是我,是你。第二人默然半晌,突也笑道:不錯,我的兵刃,的確是他的克星。第三人道:所以等一下,你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第二人道:知道了。
第一人撫掌笑道:果然妙計……但沈兄又怎能斷定,左公龍是被金不換殺的。第三人道:左公龍若不是他殺的,他怎又能斷定左公龍死了,他若不能斷定左公龍死了,又怎會來奪幫主之位?這時喬五已是汗透長衣,但他正是寧折毋彎的脾氣,此刻雖已是強弩之未,但卻仍不肯示弱,招式仍是威猛凌厲之極。
他手中一雙青獅抓,仍在節節進攻。
韓伶卻連連后退已由東棚退至南棚。
就連花四姑都未瞧出喬五的敗相,群豪自然更是連連為喬五喝采助威,有人更不禁撫掌道:好漢子,好雄獅,你瞧他自始至終,簡直沒有退過一步……卻不知道節節進攻,正是喬五致命的錯誤。
劍爪相擊,不時閃出星星火光,眩人眼目,那一連串叮當不絕的喝聲,更是懾人魂魄。
突聽韓伶格格笑道:三招之內,拿命來吧。笑聲中雙劍連環使出。
喬五青獅爪急迎而上。
叮的一聲,劍爪再次相擊,火花四濺。
就在這時,韓伶右掌在腰間一搭,一揚,手中突然多了柄精銅軟劍,迎風一抖,急刺而下。
喬五做夢也未想到他腰里還纏著第三柄劍。
這第三柄劍當真是致命的一劍。
喬五雙手迎著他兩柄腿中劍,這第三柄劍刺下,喬五哪里還能閃避,哪里還有手招架。
群豪駭然再次驚呼……
就在這間不容發的剎那間,突聽遠處一人叱道:打。嗤的,風聲破空,直打韓伶后背。
群豪一生中當真從未聽過如此強勁的暗器破風聲,更未想到世上競有如此厲害的暗器手法,如此強的手力。
韓伶更是大驚失色,哪里還顧得傷人,但聞風聲一響,暗器已到了他后背,他全力反手揮劍……
又是叮的一響,又是一串火花。
韓伶手腕,竟被這小小一粒暗器震得發麻。
他驚怒之下,大喝道:暗器傷人的鼠輩,出來。黑暗中傳來一陣嘹亮的笑聲,一人道:來了。笑聲起處,人影出現,來了兩字說完,這人已到了棚頂上,身法的迅急,實在駭人聽聞。
韓伶自又已盤膝而坐,黑暗中望去,雖瞧不清此人面目,卻瞧見了他敝開的衣襟,蓬亂的頭發,大大的眼睛,有如天上明星一般。
朱七七失聲道:貓兒來了。
勝泫喃喃道:不想他竟有這么俊的身法……只聽熊貓兒笑道:喬五暫且歇歇,待我這小酒鬼,來對付這老酒鬼。喬五默然半晌,仰天長嘆一聲,頓足道:好!翻身掠下,花四姑已在等著他。
黑暗中,韓伶的眼睛,像是已要爆出火花。
熊貓兒笑道:又是個多管閑事的來了,你還在坐著于什么,動手吧。韓伶狠瞪著他,不說話,也不動手。
熊貓兒笑道:你若是要等著我先動手,你可就慘了……你那日在酒中,就應該知道我是從來不肯先出手的。韓伶目中的火已熄,卻變得寒冷如冰。
地上的高小蟲突然嘻嘻笑道:此人要勝了。錢公泰道:你怎能斷定?
高小蟲道:我瞧他不肯先出手,就知他要勝了。錢公泰道:那也……
未必兩字還沒說出口,韓憐身子已如箭一般射出,青光一閃,又是直刺熊貓兒的咽喉。
熊貓兒哈哈一一笑,退后三步。
韓伶身子凌空一轉,右足劍追擊而出。
熊貓兒行云流水的又后退三步,手已搭上腰間的酒葫蘆。
韓伶兩擊不中,身子一縮,斜斜向后翻下,但劍尖輕輕一點,身子又復彈起,青光又劃出。
此番他用的顯然又是鴛鴦雙飛之式,第一劍刺出時,第二劍的光芒已在衫角下閃動。
熊貓兒大喝道:來得好。
這一次他不退反進,不避反進,腰間的酒葫蘆,已到了他手中,他右臂一振,酒葫蘆迎著劍光揮出。
叮,叮兩聲,鴛鴦雙飛劍快如閃電,兩柄劍都擊在這葫蘆上。
韓伶待借力變招,哪知這兩柄劍竟被酒葫蘆粘住了這正如兩條腿俱已被人抓在手中。
別人兵刃若被粘住,還可撒手,但他這兵刃卻是丟不開,放不下的。
韓伶這一驚可真是非同小可,大驚情急之下,右手劍斜劈華山,哪知叮的,第三柄劍也被粘住。
熊貓兒大笑道:下去吧。
酒葫蘆向下一扯,韓伶整個人眼見就要被人扯了下來,要知身形凌空,自然無力與熊貓兒相抗。
四下群豪,忍不住歡呼起來。
哪知就在這時,韓伶左掌中突然也有寒光一閃,他手中已多了柄銀光閃閃的七寸匕首。
匕首斜揮而下,但卻非刺向熊貓兒,竟駭然砍向他自己的雙腿那兩柄青光耀眼的長劍。
只聽又是叮,叮兩聲,銀光過處,竟將兩柄劍一揮為二…
這匕首竟是削鐵如泥的神物。
劍一斷,韓伶頓時自由,凌空一個翻身,遠退三丈,再一閃,人影已沒入黑暗中,瞧不見了。
四下群豪俱都怔住,熊貓兒也怔住了。
他怔了半晌,苦笑搖頭道:不想這廝居然還有第四柄劍,這第四柄劍,卻是救命的劍。金不換知道大勢已去,已想溜了。
但是他一抬腳,熊貓兒已笑嘻嘻站在他面前。
金不換咯咯強笑道:熊兄好功夫!
熊貓兒也笑道:好說好說。
金不換道:在下與熊兄,可從來沒有什么過不去之處。熊貓兒突然仰天大笑道:金不換,你花言巧語拍我馬屁又有什么用?我今日若放過你,沈浪可要替你背黑鍋了。笑聲突頓,厲喝道:丐幫的朋友聽著,左公龍左長老,就是被他害的。群豪聳然動容,丐幫弟子更是喧然大嘩。
金不換變色呼道:你……你……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含血噴人。熊貓兒道:我說的話,自然有證據。
金不換神情突又鎮定,冷笑道:證據……拿來瞧瞧。熊貓兒喝道:你只道你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世上絕不會有人瞧見,更不會有人拿得出證據來,是么?金不換道:哼哼,哈哈……
熊貓兒狂笑道:金不換,你可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自以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但卻偏偏有人……金不換冷笑截口道:若要買個人證,那也容易得很。熊錨兒道:別人雖不能證明,這人卻可以的。金不換道:這是什么人,我倒要瞧瞧。
熊貓兒道:這人就是左公龍自己。
金不換面色又變了,道:你……你說什么?熊貓兒厲聲道:你那一刀,并沒有殺死他。突然向上一指,大喝道:你且瞧瞧那是誰?群豪不由自主,全都隨著他手指望去。
只見南面竹棚上,緩緩站起一條人影,黑暗中雖瞧不清他面目,但依稀仍可認出他正是左公龍。
群豪大嘩,丐幫弟子失聲呼道:左長老……金不換宛如被巨雷轟頂,驚得怔了半晌,嘶聲呼道:假的,假的,這是假的,我那一刀明明插入他心……突然發現自己說漏了嘴,發了瘋似的就想逃。
但這時他哪里還逃得了。
丐幫弟子已怒吼著向他撲上來。
金不換大喝一聲竄上竹棚頂。
哪知左公龍的身子突然倒下,后面卻輕煙般掠出一個人來,擋住了金不換的去路。
這人正是沈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