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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若即若離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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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意料之外的鬧劇,總算落下帷幕。

  她歸位,挺立依然。然而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還好她是“男性”侍衛,不用在后院,每天面對她們。否則,她該怎么活啊!天生不愿與同類爭高低,骨子里也長著男人個性。

  還好事態的結果不是很嚴重,要不然她會自責難當。同是女人,誰都不容易。

  自古以來,除了母系氏族,發展幾千年的封建禮教,早已形成社會男女的“綠肥紅瘦”。她不會不清楚,但畢竟眼見為實。但有皇帝的年代,凡豪門貴族,高仕強將,大商巨賈,無不妻妾成群,爭寵萬般。象吳近那樣至今獨妻未妾的,當為鳳毛麟角,何況皇室貴胄乎?

  因而,縱然共事一男,她也會誠摯愿意大家和平共處。早預絕對不會參與日后可能的寵爭。實在不行,自可退避三舍。既然可能會愛他,就不可能為欲獨占而惹事生非。愛,可以愛在心里,鐫刻靈魂深處。既然被愛對方是命定“一夫一妻”反而不合皇家制度與禮數。那么,就得順其自然吧。再說,男女的相守,不僅僅是為了同床共枕,還有更多的相守方式。

  她只心守一個方向標:只要對方過得好!

  猶如剛剛演罷的一幕,無不引發她對同類們的無限哀嘆。結發妻子,一般來自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往往先婚配,再日久生情。象王爺那樣的,不說正妃,連側妃都有可能來自皇家,為平衡各方的需要,而按皇家意愿指定。是否能夠日久生情,自然不一定。而侍妾,當系該女子總有某個方面,被吸引而收之。必然也被疼愛過,呵護過。卻依然不能避免朝不保夕,美不防老。

  象她這樣,靖康帝因甚感,厚賞康王奇功不夠,才又從所選秀女中,挑選自認為上乘的,割愛賜予。本來,她的命運,極有可能是遭遇,受賜方不屑一顧而終。

  如今,由于特殊的機緣,由于她本來的卓而不群,有意無意地導致了,對方的高看與憐惜,抑或可能是緣于一見鐘情。她不是不知好歹,不是裝模作樣。是因為事先的理性,初見的驚異,驚異似乎早已認識千年。無論先后因素,都更堅定她要以方便的身份,并肩面對即將到來的驚濤駭浪。以期打造方舟,共渡彼岸……

  “吳騎尉大人,王爺叫你進去。”藍珪的傳話,喚回了她迷失的思緒。

  她對他報以客氣的一笑“謝公公傳話,這就進去。”

  本來康履的位置,讓他暫時白撿般頂替了。原來至多貼身侍仆“老二”的他,自然是唯恐不能多多盡心侍候。也不容易,呵呵……

  敲門,推門,走進,看著他,等他發落。

  他看一眼她雙頰上,依然清晰的一條條指痕,心痛地緊鎖眉宇:“不要站著,腳不好,還不快坐下。”

  她安坐。自以為最好的謝誠,就是領命不虞,卻之不恭。

  “你怎么會當值門前?我昨晚說過什么,你溜走的前夜,我又說過什么?全當了耳邊風,還是拋九霄云外了?”

  “沒忘!王爺先說‘不用當值,權當掛職。’后說‘不要急著起床’。”

  “你不覺得,明知故犯更可惡嗎?”又有戲謔味道了。

  “是很可惡,然各有立場。”她認真地看向他說。

  “哦,如何之各有立場?不才愿聞其祥。”竟然有戲謔笑意浮上嘴角。

  她就知道,不被玩一把,過不了關:“王爺立場,出于憐惜孱弱,君子所為。在下立場,按部就班,不能特殊。”她留意他的表情,接著道:“王爺,有些事情,你我之間,自可以心照不宣,只要彼此心知肚明就好。然對外,王爺既已賜予在下一定職務,雖為虛職,在下亦當恪守本分,認真當差。若在下安于過分特殊,必招致王爺被人私下議論。在下既知后果必然,怎可漠然置之。”

  她繼續邊說邊留意,對方反應之神情,然后決定要不要,改變說話方式與內容。見無不良反應,便接著道:“我意,凡可預測之不虞,自當盡力防微杜漸,使之消亡于萌芽。切不可聽之任之,熟視無睹。王爺以為,然否?”

  “你個小小腦袋,到底裝了多少道道,還一套一套的,嗯?”

  她推測,并不需要她回答,就會有下文。果然——“本王可以任命,亦可撤銷。鑒于你腳傷一時半會也好不了,不宜做侍衛,那就免你侍衛,免你云騎尉,歸回你本位,專職侍奉本王。唔?可否?”

  見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竟然滿眼促狹,真真可惡。想看她著急的樣子,門都沒有。

  “可以!然,上有決策,下有對策也。”她笑語嫣然地“先哲有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果王爺是道界高人,那在下就是魔窟老妖。王爺可信?”言下之意自然是,大正玩不過大邪,你必輸無疑。呵呵……

  還威脅上了!這個小女人,我非瘋在你手里不可,嘴里卻道“很好,那咱們就擺他個道魔對陣,好不好?”

  “不好!”否定很快很堅決。

  “哦,這又何解?”又促狹上了。

  玩就玩唄“在下可以,因為無足輕重。君上不行,因為身系重大。雖然在下說過,亦儒亦道,相得益彰。然君上恐怕只能言行‘入世’為主,思緒偶爾‘出世’。”她巧笑嫣然,卻又語氣鄭重,繼續道:“比如某人的//水涵微雨湛虛明,小笠輕蓑未要晴。明鑒里,縠紋生,白鷺飛來空外聲。//就當得好詞。囊括‘閑適曠達灑脫豪邁’之超然境界,在下十分欣賞,巴不得終身如是。然在下可以如此,因為小民一個。自然言行當否,無關大眾痛癢。然而,如果是一個‘治國天命’不可辭之人,即,身負國家與民族特殊使命之人來說,其所作所為,無不關乎國家強弱與安危,關乎子民休養與生息。而君上,極有可能就是這樣的人。若如是,君上何其幸也,可以縱橫捭闔,大作大為,不枉大丈夫一世,青史留大名;君上何其不幸,一生難為一己而活矣。”

  她深深地凝視他,趙德基啊趙構,我知道,你血管里流淌著太多的,乃翁太上皇般,杰出的藝術細胞;你骨子里根植著不少的,爾父趙佶樣,濃重的出世情結。我必得時常不經意地,將此“杰出、濃重”每每予以稀釋、淡化之。

  她闔瞼祈禱:主啊,饒恕我欲奪人鐘愛之罪過吧,阿門!

  他也深深地凝視她,這個小女人,思想、學識、思維、文采、口才,如此卓越。接人待物如此練達,行為舉止如此怪誕,體態樣貌如此天仙。哥哥趙桓竟然淘來,如是無價瑰寶。他趙構是哪輩子修來福分,能夠見識。趙桓哥哥要是知道,他失之交臂了什么,定然悔青了腸子。可他怎樣才能完全擁有她啊!他根本無以掌控她,無法知道她要什么,想什么,日后還會做出什么意外來。這不,她此刻之神情,又似神游方外了……哦,天!她怎么能夠,如此給他帶來“江郎才盡”之感哪!這就更加引發了他欲“挖掘”她的強烈愿望。無論如何,往后啊,見招拆招就是。嗯,此刻得先把“思入風云變態中”的她,拉回現實中再說。

  “喂!怎么等了這么久,都沒下文了?怎么,夫子‘傳道授業解惑’,這么快就完了?”

  她回過神來。趕緊起立一揖“在下自以為是了,君上寬貸怎個?”她微笑地,表示其實不在乎。因為知道他在故意調侃她。

  “唉,真拿你沒輒。還是言歸正傳吧。我知道,你目前不愿本位以持。可你的身子的確無以承受,一個近身侍衛之勞苦。你也知道,我內心無法接受,你繼續帶傷當值下去。因而,總得商量個,你我都能夠接受的,方式與辦法才好。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免得我不知所以然。好不好?”

  “嗯,容在下想想再說。”她裝著認真思考的樣子,走來踱去地。然后坐下道:“近身帶刀侍衛這個身份,正合吾意,所以不能更換。至少一年,也許三五年之內,在下只能接受這個身份。是故,在下希望,除了不能男女般相處外,都能夠與君上形影不離。就當在下喜歡做跟屁蟲好了。因為如是,君上等于多長了兩只耳朵,一雙眼睛。也許還算多了個小腦袋,小軍師呢。另外,君上有所不知,就武藝而言,可能一對一,君上未必能夠贏了在下。所以,竊以為,綜觀時下天下局勢,動蕩局面已然水深火熱。因而君上近幾年內,將十分需要如我之屬下。這是于公而言。于私……”

  說到這,她略停而調換語勢語氣。悠悠地,深情地:“于私,吳央心系君上安危,必得生死相隨,方能心安。”

  他呆了,心似震顫了一下,似乎難以置信地盯著她,目不轉睛,緊抿雙唇。然后舉手覆臉,十指扶額,不言不語。

  無聲無息,一室安靜。

  似乎過了好久,好久,他抬起頭,似目有濕意,深嘆一聲道:“好罷!但目前你身子不太好怎么辦?”

  “在下有個想法,不僅可以一免君上牽掛,還可以一舉數得。”說罷,投去探詢目光。

  “哦?說來聽聽。”

  “君上身為相州等地節度使,與其坐等各方上呈情報折子,不妨眼見為實地再視察一番。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最無用、最不可靠的,就是折子。在下聽說,君上主要兵力駐防磁州,由宗澤統領。磁州壤接安陽,去之不遠。何不獨攜在下走一趟,暫避此處耳目一些時日。咱們下榻旅館,不住軍營。既讓在下可以歇息為主,又使君上對軍營近況,及遠近外族動向,有所直觀與了解。待在下足傷基本痊愈后,或返回,或轉別處看看,再視情而定。”

  “好,正當如此,明日就走。”

  “謝君上體恤。那在下,下午告假,休息一下?”

  “早該如此。你退下吧。”

  “在下告辭!”剛要出門,差點撞上藍公公,她抱歉一笑。

  “王爺,午膳時間到了,是否現在就傳膳?”

  “不急,你坐下,我有話要問你。依你看,吳侍衛此人如何?”

  “沒的說啊,十分難得。難怪王爺厚待,連小的都喜歡得緊。”

  “不許撿好的糊弄我,你知道我不愛聽不實之言。”

  “小的是說的實話呀,雖然吳大人來的時日不多,可其言行足以讓人折服。”

  “什么言行,具體說來,越細節越好。”

  “小的雖然是低微身份,可有福氣侍候王爺,于皇宮與王府二十幾年了,也算閱人無數。象吳公子這般出身豪門大富人家,卻絲毫沒有紈绔子弟做派的,實屬罕見。最為突出的,就是善解人意,與人為善,尤其十分的善良。”他邊說邊給王爺添些茶水,繼續道:今日,小的起了個大早,卻出了門就看見吳大人,往馬廄走去。小的擔心他又會不辭而別,就悄悄跟了過去。打算如果他真要走,就先攔著。你說他怎么著,是給他的馬兒洗澡去了。哎喲喂,那個細心、耐心啊,侍候人也未必如此。不僅洗得盡心,嘴里還不停地對馬兒說著什么。可惜怕打擾了他,不敢靠太近,聽不見說的什么。小的對此很是好奇,等他走了,就去問馬夫。馬夫說,這位大人就這樣,昨晚一回來,牽著馬兒安頓好,就對馬兒說了好一通話,就象是哄三五歲孩童那般。又是撫摸又是輕聲細語。哦,還有名字,說管那馬兒叫,鄰居兒,嗯,是鄰居兒,反正差不多是這個讀音。馬夫說,上次來,也是這樣。

  王爺,你想啊,對畜生尚且如此,何況對人乎?就拿對小的來說吧。他似乎是敬著小的一把年紀,就沒把小的不當人看。昨晚小的不識時機,火上澆油,有點惹惱了王爺。你猜他怎么著,今個洗完他的馬兒就找小的去了。又是作揖,又是安撫,直叫小的感喟不已。

  然后發生的事,小的雖然遲了一步,沒有看到之前起因與過程。但小的后來問了幾個親眼目睹全過程的,都一個說辭。說是吳騎尉真難得好脾氣,無論幾個怎么開始言語羞辱,后來又甩耳刮,又踹腳的。兩邊的臉都打紅了,也不見惱怒,始終默默忍受著。沒有回話,沒有回手。

  后續的,王爺親歷了,就不用多說了。但小的不能不為之感慨,他遭此不堪,非但沒有怨言,還以德報怨,求王爺息事寧人。因為這畢竟是王爺家事,他許是不愿見到不良后果。

  再說敬業。昨個晚上才回來,看他累的,虛弱的,今個早膳后就當值了。小的看了,真是心有不忍。

  王爺你說,他才來幾天,就有那么多好處可說的,要呆久了,那不得說他三天三夜啊。總之,依小的看,吳公子至少人品高貴。

  所以呀,小的心里歡喜,做哥哥的如此,他的孿生妹子肯定錯不了。待日后他妹子來了,王爺定然是會喜歡的。

  藍珪的一席話,言之有物,并非空穴來風。看他表情,儼然似夸耀自家子侄般如數家珍。如果說之前的她,激蕩他心海翻滾,如波濤洶涌的海面,那么說藍珪的言語情緒,則平緩他心境維和,如微風吹皺的溫煦湖面。

  她有本事,將二十年如一日地,與他形影不離的康履摁在王府。她有本事,將老狐貍般鬼精的藍珪,蒙混得硬是絲毫沒有察覺,她的女兒身。就是他,如果沒有她有意無意地暗示,其真實身份,他也只能停留在將信將疑。

  父上皇育皇子數十。自視,出類拔萃于眾兄弟中。智慧韜略,文采翰墨,自然無人與之比肩,就是武藝賽比,也唯他能夠力拔頭籌。縱然風流倜儻,文才武略,甚得當年的父皇偏愛的趙楷,也自認輸他一二。可以說,當年父皇欲禪位,整個皇宮及滿朝文武皆認為,若輪文武全才,非趙構莫屬。然礙于兄弟眾多,自然按立長之序簡單,這才有了靖康帝即位。

  如果真如她說,她的武功真能不遜于他,而其文才他已見微知著,那么說,她豈不是,文武雙全、貌美如仙之天闕芳華?!若如此,豈非高之難攀?

  如是的她,其心位置,他占幾何?

  她剛剛的一席話,縱然帝師亦不過如此。她最后的一句話,明明傳達了她對他的非凡情意。雖然措辭委婉,然眼睛是心靈之窗,她讓他的眼睛,洞透斯窗。

  他當時激情蕩漾,強烈欲望,擁她入懷。然而理性制止了他,唯恐一個不慎,驚飛了仙羽。那就該輪他,腸子悔青了。

  她定然是,要他的整顆心,他又何嘗不是?之前的十幾個女人,都是一來就同床共枕,似乎缺少了“先熟悉與愛戀”之過程,容易導致寡淡無味。這個嘛,既然她不肯直接做他女人,那就剛好可以彌補這個缺憾,讓彼此先熟悉,先建立深厚的感情基礎,再說。

  既然如此,那就順其意愿,一應配合,直至水到渠成,風景這邊獨好。

  思緒到此,總算亂麻已捋,順如絲絳。

  這才發現,早已饑腸轆轆。而眼前就是飯菜齊備之午膳,他竟然不知何時,已經擺在他面前。

  吳芍芬哪吳央,你就這么折磨我,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無論怎樣,吃飯再說。

  少頃,一干飯菜,風卷殘云。

  飯后,按習慣應當午休一會,然卻毫無睡意,陷入苦思冥想。這個小女人,報到前的兩三個月,到底去了哪里?然后再溜走,又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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