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爺的仙鶴裝一發回國內,馬上刷遍了各大娛樂版,而緊跟著,便有所謂的專家黑跳出來,說仙鶴被法國人視為惡鳥,這個詞在法語中是愚蠢和y蕩的象征巴拉巴拉。
王姐立刻反擊,表示法國人也喜歡仙鶴,甚至認為在夢中見到仙鶴,就預示著會見到親切的人,并有幸福的事發生。
這種腦殘言論無非是別家公司搞的小手段,王姐戰斗力爆棚,分分鐘平息。
另一邊,兩口子帶著大隊人馬在戛納活動,各方接觸。轉眼就到了18號,也就是畫皮宣傳酒會的日子。
酒會是戛納的傳統,從開幕到閉幕,舉辦的大小派對不下百場。除了電影宮對面那一水的豪華酒店里夜夜笙歌,旁邊的海灘上也是歡樂不斷。
每天清晨,小城街頭處處都是垃圾和嘔吐物,可見昨夜瘋狂。
除了時尚主題,派對的主辦方多是電影片方,有比較固定的名稱,如:“中國電影之夜”、“臺灣之夜”、“香港之夜”、“赤壁之夜”等等。
兩口子很認真的研究了下,覺得“畫皮之夜”過于缺心眼,“我們倆之夜”又略微羞恥,便利用了英文語法,將“ht”這行大字印在了邀請函上。
名單將近五百人,包括國內外的片商媒體,來蹭紅毯的國內同行,私交不錯的朋友,以及影展的官方人員。還別嫌多,在戛納這個一壕更有一壕強的地方,只能算中檔。
其實呢,老外不太喜歡參加中國人的酒會,你用膝蓋都能猜到,程序必然是:主持人宣布開始,領導和主創講話,然后主持人一揮手,大家開吃吧!于是記者忙著采訪。主創忙著被拍照,領導忙著跟合作對象談生意……特熟悉有木有!你隨便在國內參加個招待會,都特么這德行!
而老外的就不同,兩口子去過很多次。人家就是在玩,音樂放得震天響,一群人端著香檳起舞——即便有生意也不會擺到明面上。
夜,卡爾頓酒店。
兩口子包下了最大的一個廳,采取自助形式。左邊是一溜長桌,右邊是幾個沙龍,用珠簾區隔。現場放著輕音樂,舒緩動聽,數百人的規模不擁擠,亦不冷清,侍應生端著盤子在人群中走來走去。
外國客人穿得非常隆重,連記者都是西裝領結,中國的就比較lowb,沒什么禮服可言。女記者還稍微講究些,能化點淡妝。
不過雙方都很滿意,老外慶幸于沒有古怪的餐前儀式和領導致詞,記者卻為貼心準備的會后餐而溫暖。因為以往的酒會中,他們只能一邊采訪,一邊見縫c針的擼兩根r串解解饞。
而此時,在沙龍區內,褚青、徐可正陪著五家公司的負責人聊天。
“褚,恕我直言,你拿給我的預告片我根本看不懂。”
這人叫穆里根。戴著眼鏡,很斯文的樣子。他背后是全美第三大發行商,在歐洲也廣有人脈,不可小覷。
“妖精變成人我可以理解。但他們之間的矛盾我覺得很困惑,那是一夫多妻的時代,男主角也并非專情,為什么能抗拒誘惑,還要殺個你死我活?”他講的很坦白。
“在中國傳統社會,倫理綱常極其重要。正妻和妾完全是兩個概念。男主角雖然喜歡那只妖,但他不想委屈對方,僅僅做一個妾。”
穆里根一攤手,無辜道:“這與他不跟那只妖精上床有關系么?”
“呃,因為他心中有禮法存在,有自己的一種道德觀……”徐老怪盡力解釋,可惜效果不佳。他本是不通俗物的家伙,談電影可以,想說服一個商人還差了些。
褚青跟這幫老外的接觸非常多,還能強一點點,便笑道:“你把它看成一個做人失敗的故事就好理解了。”
“哦,怎么講?”穆里根覺得這個角度很新鮮,另外四人也專注傾聽。
“妖精變成人,來到人間,包括愛上男主角,這都是一種修行。因為人和妖是有等級的,很模糊,很微妙的那種東西……”
“比如妖是動物,人是人。”英國的一位哥們c嘴道。
“正確!妖想成為人,她做的事情都為了這個目的,男主角就是她選擇的修行方式。她學習世俗習慣,學習社會禮法,學習人與人的相處與愛情。當她覺得自己學會了一切,便想驗證這個成果,但是,她發現自己看輕了人性。人性才是人的根本,她只是通過器物文明和哲學理論模擬人性,其實存在的還是最原始的動物欲望。”
褚青抿了口香檳,笑道:“所以簡單說,這就是一只妖想學習做人,最后失敗的故事。”
一番話講的席間無聲,連徐可都蠻詫異的,他真沒想到,丫對畫皮的理解能達到這個程度。
過了半響,穆里根才扶了扶眼鏡,道:“模擬人性這個說法簡直太棒了!雖然我們有人工智能和機器管家,卻從未看過東方式的解讀。好吧,褚,我承認你讓我十分心動,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北美的市場和口味早已根深蒂固,這種類型的電影很難讓觀眾掏錢。而且他們厭倦了英雄的風格,他們不想再看一部無聊的風光片。”
說得跟真事似的,褚青、徐可卻對視一眼:這貨在壓價!
從購買意向,談到具體的價格程序,倆人也算功德圓滿。接下來就不是他們參與的了,點到為止,一切交給談判人員。
于是又聊了幾句,褚青便道了聲:“失陪,我去那邊看看。”
“沒關系,你可是今晚的主角。”幾個老外也心照不宣。
整個交流過程,才半個多小時,酒會剛剛預熱,尚未進入高潮。他戳在哪兒瞧了瞧,范小爺拉著周遜正跟一些時尚界的朋友閑聊;甄子聃被兩個黑人圍著,貌似在討論功夫;趙麗影那一票小的,完全處于傻不愣登的狀態。只知道吃吃吃。
他抬腳走向范小爺那邊,媳婦兒也恰好瞧見,便告辭脫身。剛到了場地中央,忽覺眼前一閃。一只毛毛乎乎的玩意兒蹦了出來。
褚青瞄著這位半路截道的:女性,不認識,一身城鄉結合部二手皮草城的爆款打扮,虧得室內有空調,不然得憋死!
“褚老師。我是您的影迷,能跟您合個影么?”那姑娘用一種難以形容的,就是黏黏糊糊的,從胃里往外的熱情笑道。
“呃,可以。”他不好拒絕。
“啊,謝謝您!”
那姑娘立馬摟住他的胳膊,緊緊貼在身側,又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一個家伙,端著相機咔咔就拍了五六張。
“謝謝褚老師!”
妹子鞠了個躬,并未提別的要求。顛顛就閃了。
范小爺和周遜在旁邊等了一小會兒,此時湊過來,奇道:“她誰啊?”
“不認識!”
他搖搖頭,也懶得探究。可媳婦兒對這些東西很敏感,琢磨琢磨就透了,笑道:“喲,現在這套路很清奇啊!”
“什么意思?”周公子也好奇。
“以前都是蹭紅毯,這都開始蹭酒會了。”范小爺扔出一句,那倆人秒懂。
話說戛納每天有三到四場紅毯,每場40分鐘。2000多人走,整個電影節下來,不下70000人。大咖除外,那些三四五六線的小明星們想在人堆里博曝光。難度系數是很高的。
但派對就不同了,數量相對較少,形式非常自由,最重要的是:可以蹭合影!蹭合影!蹭合影!
大明星通常不會拒絕這種要求,甚至會刻意表現友善的態度。就像剛才的那位小明星,從接近褚青到拍下照片。整個過程不到十秒鐘,但出來的效果極其驚人。
你想啊!如果湯姆克魯斯和陳赤赤把酒言歡,安吉麗娜朱莉和張馨予情同姐妹,嘖嘖,那是多么興奮的一件事咧!
更何況,借著大明星的影響力,你的照片有很大機會被海外媒體關注,再從海外傳回國內,瞬間營造出一種高大上的國際視野。
想明白這點,褚青不禁感慨:“唉,現在真是拼創意的時代!”
范小爺沒他這么多愁善感,只聽那音樂已經從輕音律變成了交際舞曲,便拽著老公的胳膊,道:“走,陪我跳舞去!”
“哎哎哎……”
他斜楞著一只膀子被栓走,周公子就在原地笑,表示無能為力。
場中劃出了一個大舞池,不少人在里面摟摟抱抱。褚青會的就一種,俗稱“慢三步”,也是中老年婦女的最愛。
他右手攬住媳婦兒的腰,左手緊握,范小爺搭著他肩膀,微微仰頭。一個黑衣,一個白裙,倆人慢悠悠的,節奏相連,步點默契,連彼此的呼吸都在纏繞。
周公子不知不覺的站到舞池邊緣,拈著長長的玻璃杯腳,里面是琥珀色的香檳。那酒輕輕一晃,便染在了她的眼眸。
許是氣氛過于輕松,許是范小爺大發善心,竟允許他們倆跳了一支。正當國內媒體心驚膽顫的時候,高潮來了:范小爺摟住周公子的腰,兩個妹子又跳了一支。
高的胖的跳男步,矮的瘦的跳女步,怎么看怎么配一臉!
好嘛!
記者們全炸了!
還宣傳什么,采訪什么?這三個人在一塊,就是最大的賣點,全國觀眾喜聞樂見,撓心撓肺,欲仙欲死,翹首以盼的東西!
一行人并沒有留到最后,閉幕之前便返回了京城。
畫皮的商業談判很迅速,許是文化同源的緣故,日韓片方的興趣極高,價格也很驚喜。西方近年就很小氣,扭扭捏捏的拍下了歐洲、北美的發行權。
5月25日,戛納電影節閉幕。
歐洲電影大獲全勝,法國影片墻壁之間拿下了金棕櫚大獎,意大利影片格莫拉獲得了評委會大獎,賈璋柯的二十四城記一無所獲。
褚青專門去看了這部電影,說實話,他一直不太喜歡老賈的作品,但非常尊敬那種關注的姿態。
就比如二十四城記,老賈說自己采訪時最大的難題,就是和工人們的交流:他們總在講別人的故事,大的事件,但作為個人記憶的“我”,完全是空白的。“我”不重要,“我”沒故事,不足以寫進影像。
以前呢,褚青喜歡路學常,因為有解決問題的態度;現在卻覺得,關注也很重要。
他仍然不喜歡這部片的表現手法和長鏡頭,可他看懂了工人階級比知識分子還要硬的骨頭,以及那個年代才具有的性格。
這是部好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