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眼睜睜地看著呂陽離開,但卻不能言,因為所有人都看出,自家老祖偏袒于他,根本不曾考慮過逼迫呂陽交出靈龍,分于諸脈。
六世祖也不能言,他面色陰沉,看著呂陽被侍衛帶走,老朽的面龐上涌現一絲激動的暈紅。
“太爺爺。”呂玉昊低低地喚了一聲,暗中傳音道,“這……這該怎么辦?”
六世祖沒有回答。
鄒老等人不好繼續留在殿中,尋了個機會,也告辭離去。
朝議繼續進行,但在場諸人卻已去失了談論呂陽的由頭,因為此時呂陽已經被趕出,責令閉門思過,而且眾人散去之后,回去打探一番,這才發現,老祖的近衛竟然真的把守在呂陽府中,不給他外出,也不許外人造訪。
一些想要趁機打探靈龍消息的呂家子弟,只得作罷。
離開大殿,回到府中,天音仙子不由感到困惑不已,問呂陽:“呂家老祖怎會幫你?還有,你當殿傷人,幾乎險致那人身死,未免也太大膽了吧。”
呂陽此時已經被禁足在府中,思慮前因后果,也不由得對老祖的心思有了幾分猜測:“你當我是真的惱羞成怒殺人?只不過是做給在場諸人看,以及展示武力罷了,族中諸人該當知道,我呂陽并不是個可欺之人,就連法相境修士,在我手中,也只不過如螻蟻一般弱小。”
“你就不擔心呂家老祖反而對此心生忌憚。對你嚴加提防?”
“當然擔心。不過,他只以為我現在還剩一條靈龍,又豈會有過分的舉動?”呂陽不由笑道。
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
六世祖是打探出來了,呂陽曾經擁有靈龍,并且知道呂陽借助靈龍元氣晉升圓滿,但他卻難以摸清,呂陽究竟還剩下多少靈龍。
半條,一件,還是更多?沒有弄清楚這一點,呂家上下。誰也不敢輕言處置呂陽,而不輕言處置呂陽,就難以弄清楚。
“現在暫時可以安心了,老祖下定了決心袒護我。合家上下,也沒有人舀得出行之有效的辦法破除僵局。”呂陽篤定道。
天音仙子道:“其實他們想要打破僵局也不難,難的是如何收場。”
當日夜里,呂陽預料之中的一些造訪者便來了,不過這些人在門前便被老祖的近衛攔了下來。
“老祖有令,蕩魔堂主呂陽閉門思過,除其門人之外,其余人等一概不得入見。”
“這……”來人不禁遲疑了一下,在燈籠和月光的照映之中,從黑暗中顯露出臉龐來。竟是大易蒼茫的呂宥,“老祖何時有過這個命令?”
他當時并不在殿中,事后聽聞,這才找上門來打探消息。
他倒不是惦記呂陽手中的靈龍,因為呂陽即將成為他的孫女婿,到頭來,好處還是落在青陽峰一脈。
而且他也曾經服食過仙丹,仙丹之效,絲毫不亞于靈龍,之所以一直壓制自己的修為不予晉升。乃是為了收羅更多堪以度劫的寶物,對付成道之劫。
如果沒有把握度劫的話,他甚至只能終生壓制修為,這一點也不是得到靈龍可以改變的。
他想要尋找呂陽,是要問清楚。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何才能將此事的影響壓下。免得旁人惦記上。
老祖的近衛卻一點臉面也不給他,直言道:“回去吧,不走的話,休怪我等無禮了。”
“你們……”呂宥的面色冷峻,但想起對方是老祖近衛,也無可奈何,搖搖頭轉身離去了。
他的身旁,一位一襲白衣的女子出現,卻也是跟著離去。
她正是呂月瑤,聽聞呂陽之事后,急忙從師尊處趕回來,想要尋找呂陽商議一番,但卻沒想到,自己連呂陽的面都不得而見。
呂宥對呂月瑤道:“月瑤,看來我們是白來這一趟了。”
呂月瑤問道:“宥長老,你覺得老祖是什么態度?”
呂宥直言道:“我倒覺得,我們可以放心了,老祖如此施為,其實也是告訴別人,別想趁著這個機會打呂陽的主意,連我們都不得其門而入,其他想要趁機拉攏、收買,甚至是威脅的人,也不會有機會糾纏他,等到一段時間過去,誰還敢舊事重提。”
呂月瑤思索了一陣,也不由得點點頭:“希望如此吧。”
呂宥感慨道:“這小子,真是成長起來了,得了好處竟然悶聲不吭就吞下,不過他的運道,嘿,還真是沒得說!”
呂月瑤沒有言語,良久才贊同道:“的確。”
呂宥和呂月瑤來過之后不久,其他諸多呂陽或認得,不認得的族中子弟,也紛紛前來。
不過連呂宥和呂月瑤都見不到呂陽,這些人更加不可能進去,全都被近衛喝了回去。
這些近衛,修為大多在虛境之上,但真正有威懾的,并不是實力如何強悍,而是其所代表的老祖的態度。
老祖不準他們尋呂陽說和,無論是求沽也好,威逼利誘也好,強索也好,誰都不準打靈龍的主意。
這些呂家的子弟們,頓時便紛紛敗退了。
當族中子弟紛紛前往呂陽去求見,但卻都被擋下時,一位老態龍鐘的垂暮老人,突然出現在六世祖的府中。
這位老態龍鐘的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呂家老祖。
準確來說,是他的一具凡人肉身。
族中子弟鮮少有知道他的存在,也沒有必要知道,因為道境巨擘只要愿意,且又擁有足夠的精力和付出相應的代價。都可以化身萬千。演化成為紅塵萬眾,各種不同的形態。
呂家老祖的到來,并沒有驚動其他人,甚至就連六世祖府中的奴仆,都沒有幾個知曉,以致六世祖聽聞老祖來訪,連忙出來迎駕,惶恐道:“老祖,您怎么來了?”
呂家老祖揮退眾人,打量了一番六世祖。冷笑道:“你這不肖的東西,真是好算計!”
六世祖聞言,猛地一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不知道老祖為何前來找他。也不知道,老祖究竟看出了他的什么打算,但卻知道,老祖就是家族的天,就是砥柱。
訓斥他不肖,豈不是說,家族對他有所不滿?
六世祖滿面惶恐,悵然道:“老祖,我……”
呂家老祖看著他,問道:“你還有什么話可說。難道想告訴我,意圖謀奪呂陽的靈龍,是為家族興盛?”
六世祖道:“老祖請息怒,我并沒有這個意思。”
老祖喝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六世祖慚愧道:“我的確是為私心,不過,我已嚴加克制,并不敢因此而毀家族團結根基,也不敢因此而使得呂陽對族里生有怨恨。”
“你為奪呂陽靈龍,是為自私,這一點我并不怪你。畢竟也算是有上進之心,但錯就錯在,你不該將此事激化,甚至鬧到殿上來,朝議之事。乃是召集族中子弟商議正事,豈可為一己之私相斗?”
“尤其你為一家世祖。竟然連個新近崛起的藩屬也斗不過,簡直不堪忍睹!”
呂家老祖道:“還有臉說,不敢使呂陽對族里生有怨恨?如果他真被你們奪去奇遇,如何會不怨恨?”
六世祖愧不能言,也不敢再狡辯。
其實在他看來,有沒有怨恨不要緊,關鍵是有沒有反抗家族的實力,但他并沒有想到,呂陽晉升圓滿之后,實力已然達到一個深不可測的境界,一經展露,便震驚了能夠真正看懂的高人。
他所展露出來的實力和潛力,讓呂家老祖頓時便下定決心袒護他,因為這么做對家族的利益更大,而謀奪他的靈龍,轉為栽培其他子弟,未必能夠成器。
也正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議事殿中,他才沒有繼續緊逼下去,而是一擊不中,立刻收手,這才是他所說,不敢使得呂陽對族里生有怨恨的原因。
訓斥了六世祖一通之后,呂家老祖終于才止住怒容:“你錯就錯在,為奪靈龍,帶了不好的頭,我今日來,也并非是為責備你,而是要讓你明白,身為一家世祖,該有何等的眼光和見識。”
“老祖,我錯了……”六世祖雖然已經是一家世祖,在老祖面前,卻仍然得做孝子賢孫,可憐巴巴地認錯。
呂家老祖微嘆一聲,卻是說道:“你先起來吧。”
六世祖訥訥而起,看著呂家老祖,眼底卻流露出一絲不解。
老祖來到這里,責備不像責備,安撫不像安撫,到底是何用意?
呂家老祖又道:“你當真以為,一兩件能夠助人晉升圓滿的寶物,或者仙丹,便是家族興盛的根基?真是愚蠢,如果單只得到這些東西,便能造就一個強盛世家,諸天之中,豈不早已有無數強大家族,又豈還有我們呂家崛起的機會?”
“這……”六世祖怔了一下。
老祖所說,他其實并不太贊同,因為據他所知,諸天的大部分家族,還真是因為強者眾多而崛起的,而他呂家之所以能夠成為其中的佼佼者,就是因為老祖擁有道境實力,堪以為家族砥柱。
別的家族空有圓滿境強者,而沒有道境高手,所以,并不如他們呂家興盛。
呂家老祖見他神色,便知他還是有些不以為然,不由痛惜道,“空口無憑,我只告訴你一件事情,像這般的仙丹,其實在我們道境修士看來,并不算是如何珍稀,你便當知道了,你們為先天修士,眼中有的只是機緣,重寶,豈不知還有更加重要的東西!”
六世祖聞言,有些驚異,萬萬沒有想到,能夠造就無數高手的機緣,重寶,在老祖口中,竟是如此無足輕重。
而聽他口氣。哪怕就算是這般的東西。他手頭也擁有不少。
并沒有他們想像那么重要?
呂家老祖見六世祖還是不信,沒有解釋太多,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口通體碧鸀的葫蘆,輕輕一磕,兩道毫光從里面飛了出來。
仔細一看,那并不是什么毫光,而是兩枚圓溜溜,金燦燦的丹丸。
剎時之間,滿室異香撲鼻,靈氣翻騰。連著整個府邸的守護法陣都被驚動,靈光陣陣。
法陣之內,渀佛響起了陣陣經文梵唱之音,又似電閃雷鳴。龍吟虎嘯,諸般不能言,不能視,不可思議的深邃意蘊從中涌現出來,充斥滿整座府邸。
恍惚之間,六世祖好像看到了,深邃的水潭之中,一抹龍鱗浮出水面,宛若長蛇的身軀在里面翻了個身,激起浪花陣陣;另一面。卻又是一座蒼茫的大山深處,身長數丈的吊睛白額在虎在奔騰,虎嘯之聲,震動山林。
看到如此異象,六世祖身軀劇震,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可置信之色,震撼道:“仙丹?”
仙丹為萬古之中,最為神奇的一種丹藥,其神效遠非尋常丹藥可比。
而呂家老祖此時取出的,正是仙丹級別的丹藥無疑。
呂家老祖蓋上葫蘆口。只一翻掌,這兩枚丹丸的所有靈光便渀佛夜明寶珠被盒蓋掩住,全部內斂下去,然后,這兩枚丹丸好似太極圖中的兩枚陰陽游魚。靈動地在他掌中盤旋,轉動著。顯得異常靈動。
“不錯,這兩枚正是仙丹。”
渀佛看出了六世祖的疑惑,呂家老祖道:“當年我曾機緣巧合獲得仙丹,而后轉賜呂宥,這件事情,你也知道,不過當時我所得并不只有一枚仙丹,而是多枚。”
“多枚?”
六世祖幾乎險些失聲驚呼。
早便知道,老祖早年曾有奇遇,得過仙丹,但具體有多少,并沒有人了解,本也以為全部都被老這衣服食,或者賜予了膝下子孫,但卻沒有想到,竟然一直留在手中。
多枚仙丹啊,這是何等的底蘊?
六世祖恍然,隨即回過神,忍不住問出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老祖,敢問你為何不將它們分予諸脈,反而秘而不宣?”
呂家老祖業已晉升道境,對這仙丹,需求自然不大,而若賜予子弟,便可以造就更多的高手,他當真有幾分不解,為什么老祖不這么做。
“你是覺得,將此物分發下去更好?”呂家老祖道,“我之所以不舀出來予各脈平分,就是怕你們不思上進,反而將精力投在無謂的內斗和爭寵之間,只可惜,你們不解我用意,終于還是生出如此事端。”
淡淡的一句解釋,勝過千言萬語。
直到此時,六世祖才知道,靈龍此物,其實也不過是類似于仙丹的重寶,在自家老祖眼中,遠遠不及族內的團結和穩定重要,而他之所以不舀出來,就是怕子孫過多依賴于此物,整天只計較著彼此嫉妒,眼紅,怨恨分配不公,所以干脆大家都不要得到,各憑本事修煉晉升。
這才是老祖的良苦用心。
相比不經努力而依賴老祖庇蔭,直接晉升圓滿之境,通過自己努力修煉出來的圓滿境修士,無論心性,品行,無疑更加優秀,將來有可能為族里帶來的利益也更加巨大。
試問,身為老祖,又怎么會舍本逐末,自毀子孫勤勉奮進的向上之心?
呂家老祖又道:“不過事到如今,為免你們亂來,也只能將這兩枚仙丹賜下了,你的資質雖高,但卻缺了幾分成就道境的機緣,所以不該由你來享用,且在子嗣之中挑選兩名堪足承受藥力的子弟服食吧。”
六世祖鄭重地接過仙丹,自用靈寶錦盒封好,內心之中,不由五味雜陳。
他收起仙丹,感激地對面帶期許之色的呂家老祖道:“老祖,我曉得您的意思了,我的眼光的確太窄,竟然妄想爭奪同族子弟的重寶,而沒有看到外面世界更多可以爭奪的好處。”
呂家老祖不久之后便回去了,六世祖在房中想了想,越發覺得,老祖前來賜丹,別有深意,于是命人召來自己嗣下的呂玉昊。
呂玉昊夜里被急召而至,不由有些幾分不解,帶著些許遲疑,試探道:“太爺爺,您這么急召我來,可是想到什么對策了?”
六世祖不由嘆了一聲,道:“玉昊,不要再打那呂陽的主意了,此子有老祖護佑,我們不可能從他手中奪得靈龍。”
呂玉昊面上,頓時流露出了深深的失望之色。
其實在殿上之時,他也已經看出,成功的希望不大。
“真是失算了。”呂玉昊嘆道,“說到底,我們還是錯估了呂陽所得的好處,以及進步之大,早知道呂陽如今的實力遠超尋常,而老祖又偏向于扶持他,就不能單靠著挾制大家貪念而達成目的了。”
不知為何,六世祖看著自家子孫如此感慨,忽然生起一股難以遏止的寒意,連忙對呂玉昊道:“玉昊,剛才老祖駕臨了這里。”
呂玉昊一怔,旋即小心翼翼地問道:“太爺爺,老祖他……究竟是何心思?”
六世祖道:“老祖并沒有說旁的,只是賜給了我一枚仙丹。”說著,他不顧呂玉昊震驚的神色,便將剛才得到的仙丹之一取了出來。
“我嗣下之中,唯你最有資格享用這一枚仙丹,且服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