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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天下謀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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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時空的蝴蝶正文河南開封府  干燥凜冽的秋風,呼嘯著橫掃過蕭瑟的大地,卷起漫天沙塵,將天地間的萬物,都染上了一層灰黃相間的黯淡色彩,隨便也帶走了人們身上原本就不多的水分,讓人感覺燥熱不已。

  滔滔流淌的渾濁黃河,給這片曾經的中原沃土,帶來了太多的泥沙,也讓這座中州古都,變得恍如置身于沙漠之中。一年到頭,開封上空總是時常被沙塵暴籠罩,洋洋灑灑著無盡的黃沙,白日間漫天飛舞,入夜便遮沒了星星,也遮沒了月亮。使得這蒼穹看起來總是那么的混混沌沌、朦朦朧朧。

  在開封的郊野之間,這時節原本應該是一片豐收的金色,然而此刻卻縈繞著不祥的黑煙——田間那些眼看就要成熟的豆麥莊稼,全都七八糟地倒伏著,被人踐踏得宛如敗絮一般。

  無數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農夫,手里握著簡陋的鐮刀和木棍,如今都已經被人打倒砍翻,殘缺不全地躺倒了下來,永遠地長眠在了這片他們辛勤播種的田地里,潺潺的熱血從他們的身體里噴出,混合著草絮和泥土,化作了一抹刺目的紅黑色……

  而一隊耀武揚威的騎士,卻縱馬馳騁在這片紅黑色的血污與尸骸之間,神情自若地談笑風生。

  “……這些不知死活的抗稅刁民!真是冥頑不化!”

  “……不錯,居然敢毆打征收糧草的差役!他們是想要造反嗎?!”

  “……對待這種刁民,非得要狠狠殺上幾遍,才能讓他們乖乖聽話!”

  “……唉,可人頭畢竟不是韭菜,割下來就長不回去了……殺了這么多人,這些地明年誰來種?”

  “……嗨!你嘆什么氣啊!咱們有刀有馬,只要到南邊去轉悠上一圈,還愁抓不著包衣奴才?”

  而在這隊彪悍嗜血的騎士前方,一位黑著臉的華服武將,正在若干忠心侍衛們的簇擁之下,巡視此處抗稅暴的現場。

  這是一位身材高大、相貌豪邁、儀表堂堂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華麗而又厚重的鎧甲,胸前、肩膀和背后的甲片上,還裝飾著猛獸圖案的鎏金浮雕,背后則是一襲猩紅的呢絨大氅。一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被隨意地纏繞在脖子上,胯下的戰馬也是矯健神駿,氣勢如虹,恍如神龍。絕非尋常凡品可比。

  他就是坐擁十余萬大軍的當今天下第一諸侯,皇家的最后一根擎天支柱,獨霸中原的魏王完顏楚白。

  然而,此時的魏王殿下,卻是處于一片焦頭爛額之中。

  “……保定暴、滄州暴、德州暴、洛陽暴……現在就連本王駐蹕的開封府,也都不安穩了!這些該死的泥腿子,為什么就不肯乖乖納糧繳稅呢?!”

  看著開封府郊外的這一片血腥的屠場,素來殘忍好殺,樂衷于給人便當的完顏楚白殿下,并沒有絲毫的憐憫或后悔,只是感到滿心的煩躁和懊惱。

  自從今年夏天以來,魏王轄下的河南河北諸多府縣,始終在頻繁地爆著各類抗稅暴,迄今只有不到一半的秋糧入庫,而駐軍卻已經砍殺刁民一直殺到手軟了。

  但真要說起來,民變之所以會如此頻繁,歸根結底還是魏王殿下不知收斂,一心橫征暴斂的緣故——雖然魏藩之轄地,囊括河南河北一百余縣,又盡是中原精華之地,從地圖上堪稱天下第一。但實際上,這些地方多半收復未久,先前飽經戰火蹂躪,到處都是城邑破敗,田野荒蕪,百姓離散的蕭瑟景象。

  面對著這樣一片民生凋敝的殘破景象,身為主政之人,本應精兵簡政,與民休息才是。、

  然而,為了供養麾下傲視諸侯的十三萬大軍,還有耗費巨大的一萬多騎兵,完顏楚白不得不對這片困苦不堪的土地竭力搜刮,硬是從骨瘦如柴的老百姓身上,榨出最后一滴油水。

  于是,重歸朝廷轄下的中原百姓,一時間竟悲憤地現,自己眼下將要過的日子,居然還不如圖坎胡虜肆虐的那些年頭!

  尤其是在今年天,中原大旱,莊稼大片枯萎,麥嚴重歉收,河南河北皆是饑荒蔓延。但窮兵黷武的魏王完顏楚白,卻雄心勃勃地要擴軍至十八萬,以徹底壓倒其余各藩,加強自己在國內的話語權。

  偏偏此時的朝廷由于財政極度緊張,已經基本停止了對魏王的資助,這天文數字一般的軍餉糧米,就只能從他的轄區內刮地三尺了!

  結果,在這個大災之年,官府不顧百姓已成餓殍,非但沒有絲毫免稅,還要進一步加征。差役們要求農民交納的糧食,甚至比田里實際生產的全部糧食還要多,而且毫無寬容可言——啃著榆樹皮和干樹葉的農民,在被酷刑拷打得半死不活之后,被迫交出他們珍藏的最后一點糧食種子;已經虛弱到走不動路的浮腫病人,還必須給軍隊上繳馬匹飼料;各地官衙的門前,更是堆滿了被活活打死的貧農尸體……

  很多人悲哀地現,自己就算賣掉牲口、土地甚至妻女,也依然繳納不出足額的賦稅……于是,這些可憐人便很自然地踏上了造反的道路,開始聚眾圍攻官府與豪門處搶糧搶錢搶女人了。

  如此一來,魏王的轄地內一時間烽煙四起,十八萬大軍整日里忙著救火平,直至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卻依然無法穩住局勢——既然不造反就得餓死,那么還選擇做良民的就絕對是傻瓜!

  對此,魏王殿下表示非常的不理解。

  “……這些該死的刁民,居然不作安安餓殍,效尤奮臂螳螂!”

  完顏楚白恨恨地如此咒罵道,全然沒有想到身為一方諸侯,卻希望轄下子民在繳納出全部糧食之后,被便當賜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然后,他又低頭看了剛剛收到的一份明黃色絲綢圣旨,心中當真是愁腸百結,“……我這個皇帝侄兒,怎么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惹出大禍呢?本王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由于境內肆虐的流民作,一直無法得到平靖,直至十一月下旬,眼看著京畿局勢已經崩壞在即,號稱擁兵十八萬的魏王完顏楚白,才不顧自家后院起火,毅然提兵南下勤王救駕。

  然而,那時候的天下格局,早已又一次開始了重新洗牌,再也不可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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