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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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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行至涼州境內,漸漸的便沒有之前的那副悲慘景象了。閱讀  鄉間田地之間也有不少人跪在墳頭哭泣,路上卻很干凈,沒有暴露在外面的尸體。每隔一段路都可以看見里正帶著人捂的嚴嚴實實的燒東西。

  進了縣城之中,門口有人檢查,所有眼睛發紅、身上起疹子、發熱的人全都不許進城,女子還要到旁邊搭起的帳子里讓婦人們檢查。

城內也沒有其他州縣那樣亂作一團的情景,倒是各處都井井有條,路上也見有人家出殯,不過卻沒有隴右其他城中到處蕭索荒涼,時不時從空蕩蕩的街巷傳出幾聲哭泣的景象。集市上人很少,出來的也用各種帷帽聿脊醚涎鮮凳怠慈萌司醯么擁賾氐攪巳思洹  此時,從來并不覺得李湛有什么的他,也不得不佩服李湛治理州郡的能力了,他心里在想,若是自己處在李湛的位置,有沒有可能做得這么好,想了半天,卻沒法給自己肯定的答案。

  到了驛站,他見屋內干凈整潔,墻根還撒了石灰。驛站的官奴見他的小廝要自己準備鋪蓋,笑道:“我們這里的鋪蓋是每個客人用過之后,煮過曬過才再用的,公子可放心使用。”

  皓軒一聽這話,便覺得與別處不同,見驛丞過來,便跟他聊了起來:“我從蘭州過來,那邊的狀況比這邊差多了。”

  驛丞很是得意,笑道:“這是自然,我們這邊早就有準備。你知道嗎,州府來了神醫路敬寧的師兄,他可是一個神人,夜觀天象就看出來隴右必有大疫,我們半年前就開始準備了,所以現在才沒事。”

  皓軒一聽路敬寧的師兄,便拍手笑道:“孟先生竟然來了這邊。”

  “可不是么。公子竟也知道孟先生。”驛丞笑道。

  “是啊,他之前救了拙荊一命。”皓軒回答道,又說:“想不到孟先生竟有拯救蒼生的宏愿。”

  驛丞笑瞇瞇的說道:“可不是么,我早就知道那位先生不凡。”說話帶著一種先見之明的得意。

  “哦?您見過孟先生。”皓軒笑道。

  “是啊,之前他路過我們這里,身上的錢被小偷偷光了,我覺得他一身氣度不像凡人,就沒收他的錢。”這里來往官員少。客商多,因此驛館大多接待一般的旅客,孟先生在集市上丟了錢,當時驛丞的女兒剛好病了,吃了幾服藥不見好,孟先生便給她看了一下,重新抓了藥,喝了兩天果然熱退了。驛丞便沒要他住宿費,反而給了他錢。

  驛丞沒提給自己女兒看病的事,讓皓軒覺得他是個仗義疏財之人。好感大增,他從前并不喜歡跟這些小吏百姓多談話。覺得他們粗鄙,本來只想簡單問問情況,現在倒起了聊性:“想不到您竟是慧眼識珠之人。”

  驛丞笑得愈發燦爛:“不敢當,公子過獎了,小的算什么慧眼識珠,我們都督才是。孟先生跟我說,他之前跑了好幾個州縣。那些州府、縣府的大老爺,根本沒人聽他的,還有說他妖言惑眾。把他打出去的。我們都督竟然信了,還專門派人來準備。”

  皓軒眼中黯了黯,笑道:“李都督果然見識不凡,竟能做如此決斷。”

  “呵呵,也有人說這都對虧了都督夫人。”驛丞笑道。

  皓軒一愣,眼中瞬間透出光彩,繼而又讓眼皮截了回去,強笑道:“夫人?”

  驛丞卻沒有感覺到,笑著說:“可不是么,都說夫人力勸都督答應孟先生,他們傳說,那位夫人是菩薩轉世,早就預料到這場大疫,可是天機不可泄露,夫人又想要救黎民百姓,正在這個時候,孟先生出現了,正跟夫人的想法不謀而合,所以夫人說服了都督。”

  皓軒滿腦子都是涵因柔弱的身影,不由失笑:“怎么都督夫人是菩薩轉世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都督夫人救下過必死之人,那人就在城外的村子里,當時胸口被人戳了個大洞,眼見著就出不了氣了,那夫人憐憫他是家中獨子,便把他救活了,之后她還傳授了穩婆救產婦難產之法。還有吐蕃人打來的時候,守城的大將軍身上豁了那么大一條口子,人人都說他必死,那夫人竟然又把他救下了,都說那位夫人是有神通的。聽說這次為大疫做準備,也是夫人一條條定下的,寫了冊子讓各縣執行呢。”驛丞口沫橫飛,連說帶比劃,把聽說的消蟚駁沒嬪嬪路鷥籽話恪  皓軒吃了一驚,這還是自己認識的涵因么,沒想到三年沒見,她竟然成了百姓嘴里的菩薩,問道:“那位夫人醫術很高超么?”

  “那位夫人說自己不會醫術,她也并不給人看病,只是碰到了將死之人,動了惻隱之心才救人性命。這邊寺里的大師說,這就是緣法。”實際上緣法什么的,也是聽過往的旅客說的,驛丞也是似懂非懂,只是覺得這個詞顯得很高深,所以拿出來賣弄。

  卻恰恰觸了皓軒的心事,心里想著,她既有那么多的緣法,為什么老天卻不分給自己一份呢。這樣想著,心中一痛,差點滴下淚來,又笑道:“可是我看這些法子別的地方也沒有用過,難保百姓們愿意聽從啊。”

  “開始是這樣,你說誰愿意讓自己家人死在診療處里,不過都督派人督促,如果執行不力,就要處罰管這塊的里正,如果一個縣都不執行,就要處罰縣老爺。那還有人把病人藏在家里,就是不上報,后來大家看這次的疫病太厲害,家里染上一個,不趕緊送出去,一家子都要染上,所以也就送去了。還有,所有染病的都要火化,有的家不愿意火化,攔著差役不讓拉走,都要抄家伙干起來了,后來,是這位夫人說動鳩摩羅什寺的高僧,到各縣寺院里頭說服各寺的住持,給火葬之人做法事超度,大家才愿意了的。”驛丞笑道。

  “鳩摩羅什寺竟然愿意出面。”雖然做法事有功德,但想要統一組織起來,非得是有威望的高僧才行。

  “這次出面的是空凈大師,他是現在鳩摩羅什寺輩分最高的法師,人家都已經閉關了,因為這場大疫出關,那位夫人齋戒三天去鳩摩羅什寺祈福,磕了一千個頭許愿。空凈大師被夫人的誠心感動,所以才特地出面的。他說這是佛與夫人的緣法。”驛丞說道。

  “我過來這一路上,聽說有個姓黃的道長,成立了一個天圣教,好像四處都有信徒。不知道這里有沒有?”

  驛丞擺擺手:“悖那幫人啊,他們過來過,有一家信了他們,不肯把患了病的孩子送到診療處,讓這些人用符水治療,結果那家三個孩子全染病死了,那幫人就被轟出去了。這邊的太清觀也設了法壇,官府把病人送到診療處,那一家子都要關在家里頭十天,太清觀的道士就回來施法貼符,死的人比那個天圣教少多了,誰用得著他們。”

  涵因深知這個時代宗教的力量,什么黃巾起義,什么后世白蓮教都會在這種時候冒出頭來,裝神弄鬼迷惑愚昧的百姓,最后釀成打亂,她一聽說別的州縣出來天圣教的事情,覺得很危險,而且信仰這種東西,一旦形成了,想要把它們打掉,那代價就很巨大了。只有官方先利用起來,對其進行控制,才不至于釀成大禍。

  皓軒和驛丞聊過,心里又驚又嘆,他真的不敢相信,這個在驛丞口中的菩薩轉世,就是自己青梅竹馬的表妹,不過短短三年時間,她竟然被百姓如此傳頌。之前他也聽說了涵因在吐蕃人打來的時候,堅守姑臧,鼓舞士兵抗敵,但事情傳到他耳朵里的時候,也并沒有什么具體的事跡,他只當是她的堅強和勇敢。

  而真的到了這邊,親耳聽見這些生動的講述,他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是不是聽錯了名字。

  一時間百感交集,喜怒哀樂怨五情交雜,喜她如此聰慧,在百姓間名聲如此之好;怒自己七尺男兒卻虛度光陰,至今一事無成,哀她已有良人在側,她出主意,李湛執行,兩人配合無間,可謂是夫唱婦隨,樂即將見到她,可以親眼看看她如今可安好,怨則是埋怨老天,不肯成全他倆的緣分。

  思來想去,只覺得自己如今早已配不上她。再走兩天就會到姑臧了,再過兩天,就要見到了她了,皓軒莫名的緊張了起來,該對她說些什么呢,謝謝她給自己送的藥,問問她過的可好,看看她的孩子有多可愛,各種思緒在皓軒的頭腦中翻滾著,平日里交際應酬,妙語佳句信口拈來,此時卻覺得詞窮。好容易打了一篇腹稿,卻又覺得不滿意,推翻重來。

  如此輾轉反側,不知不覺竟到了早上,他才發現自己一夜未眠,心里暗嘆:人都說近鄉情怯,我確是近人情怯,涵因啊,未見你已揪心至此,見到你,我又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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