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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袖珍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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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團長隨著隊伍匆匆過了石橋,這地方險些成了獨立團的葬身地,不料一槍沒響就過來了,蒼天未死!

  高一刀鉆出碉堡,見團長過橋走來,意味深長地朝團長道:“大水沖了龍王廟!呵呵呵……”說完了這句開始怪兮兮地朝團長笑,顯得那雙熬紅的眼睛淡了不少血色。

  “你這什么毛病?會不會好好說話?什么龍王廟?”

  “您自己進去瞧瞧。”

  幾步進了碉堡,陸團長才看懂,這不羅富貴么?

  “哎呀親姥姥!您都來啦?趕緊敬禮!都給我起來,麻利兒的!叫團長!”高一刀進來的時候羅富貴可沒這么積極,壓根兒沒興趣對手下人提那是誰,現在見是團長,那可不含糊,挺胸脯抬熊臉一身正氣,卯足了勁兒朝團長狠狠敬禮。

  幾個偽軍慌得一團亂,掉了手里東西碰了腦袋,一個個趕緊朝來人敬禮哈腰,明顯不懂軍禮是何物,左右手都有,還有鞠躬的呢。

  “誰是你姥姥?說話沒個把門的呢!”陸團長嘴上嗔怪羅富貴,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心情好。想當初第一次見到這頭熊的時候心情就好,現在見了心情更好,膀大腰圓個頭高,看著就舒坦,抬手便朝羅富貴那寬大肩膀狠狠一捶,手感那是想當好:“你小子怎么在這呢?”

  這一個小動作,讓幾個偽軍打扮的新兵瞬間消失了緊張感,團長這個級別,在他們聽起來簡直是太上皇,沒想到也是個動手動腳的豪氣人,不是戲臺上的大白臉。

  “嘿嘿嘿,我……這是幫著二排打游擊呢!”

  “嗬——有你們的,游擊都打進碉堡里來啦?我聽說,你們九連二排長不是定了石成么?他沒在?”

  “他領著另一半人在河口營東邊村子勒索……不是,他在東邊游擊呢!”

  陸團長并沒注意到羅富貴不小心露出的語病,正想好好夸贊幾句,他身后的高一刀可不是讓團長進來說這個的,趕緊抬手指地上的大木牌子:“團長,你看那是個什么。”然后朝羅富貴露出個賤透的暗笑。

  陸團長的目光落到那牌子上,表情便僵住了,咔吧卡吧眼:“這……誰寫的?字不錯嗎!”

  羅富貴在心里把高一刀的姥姥罵了千萬遍,正要放賴說是之前的偽軍留下的,結果身邊的人一聽團長夸字好,一步站出來領功:“報告團長,俺念過幾天私塾,要不是三排長當時催得急,俺還能寫得更好看點。”

  熊心里這個氣啊,廢物點心,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后悔沒給他們先說說八路軍的紀律,眼下全來不及了,只好尷尬咳嗽了一聲:“那個……這個事……團長你得容我解釋一下,我是……”

  團長卻沒搭理羅富貴,朝這個站出來的兵饒有興趣道:“不錯!識字是好事啊!文化人嗎?參加咱們的隊伍之前,都做過哪些工作啊?冇”

  這兵十分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腦勺:“呵呵,嘿嘿,基本上……在大牢里進出來著,這不前些天,三排長才把俺從牢里買出來么。不過團長您別擔心,劫道兒這事俺純熟。給俺一把刀,俺還您一條路,還不上俺是你養的!”

  “……”團長的下巴掉了,摔了個稀碎。

  撲哧——高一刀再也忍不住,捂著肚子沒能直起腰。

  熊臉上正在變幻赤橙黃綠青藍紫,他現在恨不能活活拍死身邊這個碎嘴二百五!

  人是有極限的,境況不同,能夠承受的極限限度也不同。

  一天一夜的急行軍,治安軍和偽軍早已不能承受,遠遠落下了;鬼子仰仗一口不甘心的勁兒,生生追到了渾水河邊的石橋處,以為石橋邊的碉堡怎么也能抵擋一陣,拖住無處可走的八路,沒想到那不久前剛修成的碉堡居然空著,連一絲戰斗過的痕跡都沒有,守碉堡的偽軍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搞不明白這是什么情況。

  失去了最后一個攆上八路的機會,鬼子泄氣了,他們現在的疲憊狀態已經沒法再追擊,遑論戰斗。連掉頭回城都不考慮,直接在石橋附近臨時宿營,吃飯睡覺,否則沒力氣回城。

  八路是被追擊,可以說是逃命,所以能承受的極限更大。覺得鬼子應該追不上來了,可是仍然不敢停。現在,羅富貴和七個九連二排的囚徒新兵也加入了主力部隊,一起向北,奔綠水鋪與落葉村之間的懸崖小道進山,只有進了山,所有人才能放下心。山,浩如海;他們,渴如魚。

  當他們疲憊不堪行走在了山巒之中,陸團長覺得全身都格外的沉重,他不得不捧起腳邊的冷雪,搓滿臉,這樣可以暫時精神一會兒,以便堅持最后一段路,堅持到酒站。

  轟——噠噠噠噠噠……

  終于分辨出來自北方的聲音,那似乎是爆炸聲,隱約還有機槍響。

  隊伍停在了山谷中,高一刀從前面急匆匆跑向中段的三連,見團長。

  “北面有戰斗!”

  “我聽著了。”陸團長正在望著北方山巒,接著問他旁邊的羅富貴:“這是你們九連的地面,你覺得那是什么情況?”

  羅富貴咔吧著熊眼盯著槍聲方向看:“我出去半個多月了,一直沒回來,不好說啊。不過……那個方向應該是落葉村炮樓。”

  團長回頭看了眼疲憊不堪在雪中的隊伍,無論北面是什么情況,也打不動了,現在已經不是休息十幾分鐘就能緩過來的事,現在是強弩之末。

  “繼續向酒站前進,我們必須盡快休息,管不了那邊。”

  隊伍繼續走了,團長仍然沒動,忽然朝郝平撂下一句:“我隨后到酒站。”然后帶著警衛員轉向朝北。

  郝平聽得一哆嗦,追過去勸團長歸隊,可惜團長不理,無奈之下命令潘柱子帶上一個班跟隨團長向北去循槍聲。

  槍聲越來越清晰,羅富貴說得沒錯,翻過前面的山,就是落葉村炮樓所在那個山口。

  陸團長一行十余人悶頭正在走,附近猛地響起一聲喝:“你們被包圍了!”

  嘩啦一陣倉惶,陸團長被警衛員一把推倒在雪里,潘柱子和他帶的十來個兵驚慌尋找掩蔽,可惜這地方恰好是一塊雪中空地,連個枯樹都沒有,真叫一個壞菜!

  陸團長倒是臨危不亂,抹去了臉上的雪,大聲問:“哪部分的?”

  “起來投降!否則現在就斃了你們!”

  “連你們是誰我都不知道,憑什么投降?”陸團長嘴上答著,同時用眼神示意潘柱子,準備快速后撤。

  “我們是八路!”

  “我也是八路!”

  “少扯!這地方除了九連沒八路!我看你們就是給鬼子趟路的!”

  陸團長無語,嘆了口氣:“都把槍放下,投降!”

  不久后,終于有個人影晃動出附近的一片枯樹林,端著一支掛刺刀的水連珠,小心翼翼走過來:“離你們的槍遠點!再退兩步!”

  這是個女人,盡管她說話的聲音并沒有女人那種清脆,盡管她看起來黑不溜秋,可是她穿著大花的破棉襖,腦后還梳著一根長辮子,這讓高舉雙手的陸團長一眾有點呆。

  “看什么看?以為穿著八路的衣裳就能騙過我嗎?”這女人緊緊端著她手里的槍,用腳尖將雪里扔下的那些槍都踢在一起冇,這才大聲道:“姐妹們,出來押俘虜!”

  嘩啦啦,站起來十幾個端槍的,全是花花綠綠的破棉襖,都是娘們。

  “你是團長啊?”韓二妞傻咧咧放下了槍。

  “當然!九連連長是胡義,指導員秦優,一排長馬良,二排長石成,三排長羅富貴,你們這女兵隊的隊長是孫翠和杜遠。還想讓我背誰的名?”

  “嗯。這回我信了!我叫韓二妞,領著她們在這附近巡邏的。”

  潘柱子正在撿起他的槍,很不爽地說:“一個個槍還端不穩呢,還巡邏?剛才真要開打你們能有機會么?”

  韓二妞斜了潘柱子一眼:“用你管?我們只管放一排亂槍,立馬就有九連扛著重機槍和擲彈筒翻山過來幫忙,不把你們打成肉醬才怪!你以為你冤是怎么地?”

  “嘖嘖,這吹的……”

  “誰吹了?不服你開一槍試試!開槍啊?你不開我開!”韓二妞這楞女人抬起她手里的水連珠就要放。陸團長趕緊一把按住了她的槍:“哎哎,女俠,這是戰場,那邊還響槍呢,咱可不能鬧!我問你,山后邊這到底怎么回事?”

  “九連打炮樓呢!”

  “打炮樓?”陸團長心說好家伙,這么大個動靜,九連現在才幾個人啊,聽著槍響都趕上過年了!

  “嗯。都打了一天一宿了!”

  潘柱子一晃蕩:“哎呀我了個去……”

  韓二妞瞬間又變臉色,瞪著潘柱子要發作,陸團長趕緊一抬手:“帶我過去看看。”

  轉過了山腳,眼前便是一條山谷,按理說,應該能看到盡頭的山口和炮樓,可是現在,硝煙彌漫,濃煙滾滾,整個山谷里什么都看不清,槍在不停響,偶爾還傳出巨大轟鳴聲。

  跟著韓二妞向前走了不久,便出現了幾個大火堆,火堆東頭垛著一排沙包工事墻,一群女兵和些老少正在火堆附近熱火朝天地忙,有的在刨凍土挖沙子裝沙袋,有的在鋸原木搭架子,看起來好像是要做什么東西。其中一個咋咋呼呼指揮著的女人抹著一臉煙灰回過頭,驚訝道:“團長?”

  陸團長朝孫翠擺擺手,跟著韓二妞繼續朝前走。

  幾十米后,又出現一道工事墻,王小三領著兩個百姓,忙在工事墻后的火堆旁,火堆上架著一口大鐵鍋,熱騰騰飄起大團白色水汽,這是做飯呢,鍋都搬到戰場來了。王小三瞧見了走來的人,慌不迭奔出水汽團,立正敬禮:“團長?你怎么……”

  “快忙吧你!一會兒我到你這吃飯。”

  陸團長隨著韓二妞繼續朝前走,繞出這個工事墻后,韓二妞貓下腰,示意團長降低姿態,這里開始進入流彈射程了,附近偶爾能聽到沖擊聲。溜著谷邊的低洼處向前不遠,煙霧中再次出現了火堆,再次出現了一堵沙包墻,幾個戰士躺在工事后的火堆邊,睡得沉沉,困得槍響不醒。韓二妞說:“他們昨晚上夜班。現在算是預備隊。”

  陸團長心說好家伙,這么點人居然也能擺出這么大陣仗,還預備隊哪?

  又向前幾十米,再次出現工事,這個工事比較講究了,半挖在谷邊坡上,同時輔以部分沙包環圍,五個兵或蹲或坐或躺在工事中,三年式重機槍架在這里,槍口朝向東方的煙霧中。這五個兵正是團長派到九連來的重機槍組,其中兩個正在工事里睡覺,兩個在低聲閑聊,一個趴在工事胸墻后觀察前方戰場。

  重機槍工事位置處于坡上,韓二妞帶著團長在坡底的雪溝里走,所以上面的兵沒有注意到團長到來,不過工事里的對話聲有幾句溜進了團長的耳朵。

  “一天一宿了,咱們才打了四個彈板,不過癮啊!”

  “有什么辦法,那些偽軍也不沖啊,打了兩排的時候就嚇住了。估計咱是等不著下一波了,你替我的位,我一會兒得到王小三那去烤烤火,腳麻。”

  又走了十幾米,看到了前方一個新挖出來的工事坑,三個人影正坐在坑里的火堆邊烤,冷不丁有一個抬起了臉,接著是另外兩個,都看著團長,咧著嘴說不出話。他們仨分別是李響,陳沖,田三七。陸團長這會兒已經明白了,這工事坑是擲彈筒位,擲彈筒就在這坑里放著,旁邊還有個開了蓋的彈藥箱,滿滿一箱子擲彈筒專用榴彈,看起來只打出過兩三發。

  韓二妞到這里停下了:“團長,紅連長不許我們女兵隊過去,我就帶你到這了,你自己往前走吧。”

  紅連長?感情她個缺德玩意成了戰地司令!

  這里已經隱約能看到煙霧中的炮樓了,隱約不是因為距離遠,而是因為煙太大,這一路過來,到處是火堆,取暖的做飯的哪哪都是,煙能不大么,又是西北風,順著山谷全往東邊山口的炮樓飄,跟仙境似得。

  槍聲非常清晰了,基本都是炮樓往這邊打過來的,步槍機槍,一陣一陣,聽起來也是倒著班打。陸團長不由把腰貓得再低些,領著警衛員加快了速度。

  居然看到了一段半人深的交通壕?跳進去,順壕向前,一段橫向的戰壕浮現在煙塵中,戰壕不長,只有十幾米,里面有四五個人影晃動。其中,有個小不點,扣著鋼盔踩著塊石頭趴在戰壕一側,舉著望遠鏡往炮樓方向觀察,那小嘴里同時傳出啞了嗓子的咒罵:“這也太慢了!八百年才開一炮!他馬良比石成差遠了!這個笨蛋!傻子,傻子!你死哪去啦?”

  一個人影離開戰壕里的火堆,跑到了她身側,嘴里還嚼著被他烤糊的饃饃,不是吳石頭還會是誰。

  “到前邊去通知馬良,別轟炮樓了,改轟那些王八蛋的陣地!”

  吳石頭點頭領命,幾步竄出戰壕,利用煙霧和幾處淺坑,向前消失于硝煙。

  陸團長無語,這里居然還不是第一線?貌似這是二線陣地,我了個去啊,九連這點人居然面對炮樓擺開了陣地戰,并且梯次分明有板有眼,簡直壯哉!爽大了!多少年沒體會過這一路的感覺了,困意和疲憊早已消失天外,滿布血絲的雙眼透露著滿滿的亢奮。

  轟——前方的硝煙中再次傳出巨響,現在才知道那不是爆炸聲,而是土炮的轟擊聲。

  小紅纓跳下墊腳石,拎著望遠鏡歪著鋼盔在戰壕里剛走幾步,便傻了眼,愣著被煙熏得黑黢黢的小臉,眨著同樣滿布血絲的困倦大眼:“老妖怪?你……怎么……”

  “咳——嗯——”陸團長得意地挺了挺胸:“本團長宣布,這場戰斗現在由我親自指揮!”

  “這是我的戰斗!你做夢!”

  戰壕里傳出小紅纓嘶啞的憤憤,和陸團長打了雞血般的猖狂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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