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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敗因勝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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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頓中午飯是獨立團吃得最倉促的回,所有人都知道飯后三連九連要比賽,所以全是風卷殘云,然后趕緊奔向操場去占個好位置方便觀看。一直以來都是在面對鬼子的掃蕩,一直以來都緊繃在燃燒邊緣,難得有了喘息時間,這場比賽對生活在艱難與枯燥中的戰士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大戲。

  牛大叔看著炊事員們一張張哀求的臉,破天荒允許他們放下鍋碗瓢盆去操場,然后一個人留下在炊事班里收拾爛攤子,洗著一摞摞破碗,臉上反而開心地微笑著,他根本不在乎誰贏,看到大家都難得高興,他便高興了。

  在崗的戰士嘆命苦,不在崗的全奔了操場,供給處無人,一連宿舍無人;有部分好事的村民也到操場湊熱鬧,大人聊天孩子跑鬧,小丙率警衛排部分戰士到操場范圍臨時加崗站哨,維持秩序,這是團長授意的。

  一個長梯斜搭在團部院墻墻頭上,警衛員扶著梯子,6團長踩著梯子端著望遠鏡探身在墻頭上觀察比賽之前那熱鬧的操場,臉色不太好看,口中嚷嚷著:“怎么來了這么多人?這人也太多了!全是腦袋,這讓老子看個屁啊?”

  話落后蹬蹬蹬幾步下了梯子,將他的望遠鏡一把塞在丁得一手里:“我的大政委,咱不用輪流看了,這雅座送我給你了。”

  “嗯?那你呢?”

  “不能細致地了解戰場態勢,我還怎么當這個團長?我得上前線!”

  丁得一看著6團長莫名其妙地鉆進了團部屋子,無奈搖搖頭,拎著望遠鏡開始往梯子上爬。

  衛生隊病房里只剩下四個傷員和周大醫生,小紅葵花以及包四和一眾衛生員擔架員全到操場上湊熱鬧去了。病房面向操場的窗口內站著三個人,一身繃帶的馬良和另一個傷員,以及周晚萍。她一邊看著窗外操場上的熱鬧,一邊問窗邊病床上的胡義:“用不用我把你扶起來?”

  胡義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比賽事小,養傷事大,您忙吧,我打算睡個午覺呢。”他哪敢讓周大醫生扶著,她有太多冠冕堂皇的小動作整治他,受不了荷爾蒙的刑罰!

  周晚萍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看了看病床上的胡義:“睡午覺?那可是你的兵哎?”

  “我巴不得跟他們斷絕關系呢。我已經重新做人了。”

  一排皓齒微微露出來,周晚萍終于意味深長地笑了。

  抬頭看看藍天,冬陽高照;左右掃視人群,冷風習習。

  郝平站在場地中間,不得不亮嗓子了:“有完沒完?都站了這么長時間了你們九連還不入場?”

  身為九連領隊的羅富貴正在跟場邊的王小三勾肩搭背笑嘻嘻嘀咕呢,聽得郝平這一句喊,不緊不慢跟王小三道了別,邁著四方步晃悠到場地中間,來在郝平面前:“郝連長,你看你急什么?我們這人沒到齊呢。頭一場射擊我們是丫頭出場,可你也知道,丫頭想要出大牢也得辦手續不是,嘿嘿嘿……”

  最后這句話讓周圍的觀眾們忍不住全體哄笑。

  連郝平都忍不住笑了:“蹲禁閉這事你也好意思嚷嚷?那就先比第二項。”

  “這我不能同意。既然定了規矩就要按規矩來,說是第一項比射擊,那必須先比射擊。是不是?”

  旁邊的楊得士倒是云淡風輕:“你們還真以為讓我多等一會兒就能增加勝算?這沒意義,我是不著急的,等得起。”

  為公平起見,一連長吳嚴被雙方認定為裁判,大度內斂并堅持原則的他是全團最適合人選,這是個不能被收買的人物,他當裁判誰都放心。吳嚴覺得時候也差不多了,他朝正在指揮維持秩序的小丙招了招手:“你派個人去禁閉室催一聲。”

  禁閉室內,一個警衛排的戰士端著個破鏡子,小紅纓正在對著鏡子轉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邊問:“身后怎么樣?嗯嗯?”

  “大姐,二姨,三姑奶奶……這又不是要上花轎,至于嗎?人已經催了,咱趕緊過去吧?”

  “嗯……那……好吧。”

  “哎呀我天,怎么還成了我求著你了?”

  “對了,你倆得押著我出去吧?”

  “押你干什么?你不是跟團長請了假么?”

  “那我也是禁閉期間啊!你倆必須跟我身后押著,等比賽結束再把我押回來聽到沒有?”

  “你圖什么?”

  “嘿嘿嘿……這叫氣派!還傻看什么啊,趕緊把你的鼻涕擦擦,站直溜點。”

  端鏡子的戰士和門外站崗的戰士全無語。

  操場遠端終于走來了一個嬌小身影,干凈軍裝紅袖標,戴了軍帽束了小辮兒,一副風鏡搭在帽檐上,亮晶晶反射著陽光;一步三小晃,身后跟隨了兩個警衛員豎背步槍。

  一陣嘩然,而后全場寂靜,亮瞎了土八路們的眼!在冷冷的陽光下,在無數目光中,原來這個缺德丫頭……比往常更威風,她真的很威風,不知道是環境原因,還是其他什么,反正是不一樣。

  有觀眾在心中暗道:她指揮四個人打了偽軍,還坑了鬼子。

  有觀眾在心中暗道:她的風鏡真漂亮,可惜那東西換不到。

  有觀眾在心中暗道:這算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不過看起來確實榮。

  有觀眾在心中暗道:她的槍法偏偏是全團最好的,怎么可能被越呢!

  她帶著無數的目光焦點一步步來到操場中間站定,卷曲帽檐下的小臉洋溢著自信的微笑,漂亮大眼清澈到了極致,不看郝平,不看楊得士,不看吳嚴,而是緩緩環視周圍的人群,猛地向上將戴著紅色袖標的左臂高高伸向天空,攥緊小拳頭,向上伸得筆直。

  “我是紅纓!”

  她竟然臭不要臉地開口喊,喊聲那么清脆單薄,但是驕傲悠揚。

  “是紅纓——紅纓——纓——”

  風聲里,寂靜中,竟然有回聲蕩漾在人們心中。渺小的她,瞬間站在了不可逾越的高峰,仿佛有巨大紅旗隱約展開在云中,烈烈飄揚,成為她的環繞背景,寵溺地呵護著那個無限旋轉的嬌小身影,如滄海與粟般無垠!

  “想召喚神龍嗎?打她個臭不要臉的!”一個滿臉泥鼻涕的熊孩子突然在人群中扯嗓子嚷,隨后那些平日被這缺德丫頭欺負過的屁孩子一股腦開始彎腰抓沙子,稀里嘩啦噼里啪啦沙土飛揚滿場烏煙瘴氣。

  她身后的兩個警衛員保鏢一樣地沖在她身前,抱頭為她遮擋;站崗的警衛排戰士們紛紛沖入沙塵去遮攔人群,怎一個亂字了得!可把吳嚴和小丙愁死了。

  一小塊木牌做成的臨時標靶放置在操場一側遠端,楊得士笑夠了,捂著肚子勉強直起腰,抬手一指旁邊的吳嚴,朝灰頭土臉的小紅纓道:“槍就用一連的,誰先來?”

  小紅纓還在忙著吐牙磣:“呸呸……你說,是不是你使的壞!”

  “小人之心!”楊得士仍然笑著:“這就是你名聲的真實寫照,跟我有什么關系?能不能清醒點?”

  “懶得跟你廢話了,有本事你就亮!”

  “那好!”楊得士朝吳嚴伸手,一支漢陽造接著遞給了他,隨后吳嚴又將一顆子彈遞在楊得士手里。

  驗了槍,驗了子彈,上膛,目視標靶,雖然小,可是距離不遠,風的因素可以直接忽略,這就不是難題了。楊得士猜,小紅纓如約出戰,又選擇后打,這說明她肯定是想利用規則爭取僥幸機會,因為定的是各打一槍,如果雙方均未中,算平局,不會再打第二槍;如果雙方都中,那就看誰的彈著點更靠近靶心。

  “丫頭,我奉勸你一句話,耍小聰明是成不了大事的。”楊得士得意說完,便擺開了一個瀟灑的射擊姿勢,據槍上肩,靜心瞄準,全場立靜。

  “耍小聰明的是你哎!好意思說我嗎?啊?”小紅纓憤憤。

  “瞄啊瞄,打不著,打你個后腦勺!”小紅纓又道。

  “吳嚴,他這是犯規吧!”舉著槍的楊得士瞄著目標淡定說。

  吳嚴無奈地朝小紅纓做出個警告表情。

  寂靜了幾秒鐘后,啪——槍身猛地一跳。

  從楊得士那帥氣的收槍動作來看,這一槍應該不賴,雖然他沒打過幾仗,但他的槍法還真不差,一個戰士出現在標靶位置查驗后高喊:“命中!”

  一陣嘩然,雖然距離不是多遠,可那標靶太小了,一般人真是未必打得到,滿場的竊竊私語聲,大家都在意外,戴眼鏡的楊指導員竟然還是個好槍法。小紅和葵花兩個因為楊得士的瀟灑射擊竟然眼冒桃花,興奮得尖叫出聲,直到現小紅纓滿頭黑線地看過來,才悻悻閉嘴,作無辜狀。

  當小紅纓站上了射擊位,全場再次響起竊竊私語聲。

  “丫頭穩贏!”

  “能嗎?”

  “切——你才放過幾槍?聽說過沒有,別說小鬼子,一里遠的狗都逃不出她的魔掌!”

  “啊?那事是真的啊?”

  “當然,那可是個日本狗呢!”

  步槍在她手里顯得格外長,她不得不分開兩臂橫拎在腰前,歪著小脖子俏皮地看著遠處標靶,突然嘆了一口氣,才緩緩拉動槍栓,讓子彈上膛。

  相對于楊得士剛剛那帥氣的射擊,她的舉槍過程可就難看多了,因為她矮,因為她胳膊細,又不夠長。槍托抵在她肩膀的時候,占據了更大比例的距離,導致她抬槍的左手位置不能向前托得更遠,重量因素反而讓前手位置更靠后些,以使肘部能靠著身體,如此才能讓槍口晃動幅度變小。

  瞄啊瞄,幾秒過去了。

  瞄啊瞄,十幾秒過去了,因為長時間的吃力,槍口再次出現微微晃動。

  瞄啊瞄,她終于……把槍豎放下了,嘩啦一聲卸下了槍膛內的唯一子彈:“我打不著!”

  “啥玩意?”別說觀眾,連楊得士的下巴都掉了,全場大眼瞪小眼。

  她卻不咸不淡道:“胳膊都酸了,越晃越沒勁兒,那能打著嗎?”

  “那你這什么意思?歇會兒再打啊?還帶這樣的嗎?”

  “那我認輸還不行?我輸了!”

  “你……打都沒打就認輸啦?”

  “我都認輸了為什么還要打?”

  “……”楊得士有點楞,回頭看郝平,結果郝平也有點呆,沒想到勝利如此簡單。

  全場都著呆呢,吳嚴最先回過神來,嚴肅道:“射擊比賽結束。三連勝!”

  終于大嘩!有人痛罵缺德丫頭不要臉,愧對觀眾;有人唏噓感嘆,九連還是九連,爛泥扶不上墻;那群熊孩子興奮得再次想揚沙子,這回被各家大人給揪住了,嘻嘻哈哈又笑又叫。

  “愣什么愣?還不送我回去?”

  警衛排的幾個戰士趕緊過來,押著小紅纓往禁閉室開拔,那缺德玩意居然平靜得連頭都不回。

  羅富貴終于跳了出來,扯著大嗓門叫喚:“比不比了?比不比了?一個個瞎吵吵什么?抓緊第二項啊?路遠好不好,我們還趕著回去呢!”

  大家這才跳出剛才的茫然,對啊,還有兩項呢!

  但是有人仍然在狐疑著,比如……蘇青,她也在場邊,冷眼看著被押送遠去的小小囚徒,冷眼看著笑嘻嘻的郝平,冷眼看著咋咋呼呼的羅富貴,冷眼看著……嗯?不對!

  百姓人群中有個人,一條破圍巾蒙住了大半張臉,站在個最不起眼的位置。無意中將視線落在他身上的蘇青立即皺了眉,看不出那是誰,工作經驗導致她的警惕性立即爆,于是低調走向小丙。

  長胳膊,這個綽號如其人。

  當他站在投彈位置的時候,觀眾們已經開始驚嘆,他還用扔么?掄開了甩是了,這胳膊也太長了啊!

  唯一沒空看長胳膊的人是吳石頭,他還愣在場地邊,拿著個被掏空引信和裝藥的手榴彈呆。

  在一陣驚詫聲中,長胳膊將手榴彈甩出了手。

  力道,角度,導致手榴彈還沒落地便已經贏得如潮掌聲。

  咣啷啷……咕嚕嚕……一個戰士跑得好遠,去做落點地標。

  “吳石頭,該你上場了!”吳嚴喊。

  吳石頭走來,土豆般的呆家伙停在投彈位置時,沒有掌聲,笑聲卻大,盡管這樣他也沒表情。

  “該你扔了。”吳嚴閃身在他側邊,抬手指了指開闊。

  “這沒拉繩。”

  “這是比賽,哪能用真的,你就用這個扔吧。”

  “這不是手榴彈。”

  “你當它是手榴彈扔就行。”

  “隨便扔么?”

  吳嚴笑了,耐心道:“這是比賽,比誰扔得遠,你看到那個豎著的小木棍了沒有?那就是你的對手扔到的位置,你要朝那里扔,爭取比他還遠。”

  吳石頭順著吳嚴的指向,看到了操場遠處豎插的木棍,呆了呆:“俺仍不到那。”

  觀眾們聞聲再次大嘩,還能不能玩了?這都是些啥節目啊?九連你們不要太無恥!俺們可真要怒了!

  這個誠實的回答讓吳嚴不知道再說什么好,羅富貴在一旁歪著大嘴正在用個臟木棍剔牙,看了看躁動中的觀眾們,撇了木棍不緊不慢對吳石頭道:“要不這樣,傻子,聽我的,你扔個數數的得了,平時你不扔得挺歡么,來一個!”

  噪音一靜,數數的?比賽扔手榴彈呢,什么叫‘數數的’?好奇心促使大家重新聚焦吳石頭,暫時忘卻了剛才的話題。

  吳石頭點了頭,返身面朝開闊,手榴彈被他輕掂兩下,沒有任何預兆,沒有助跑,身體突然半旋力,那顆手榴彈瞬間化身一點黑色光影,拉著全場人的視線以稍高的弧度疾向蔚藍。

  “一!”吳石頭口中出聲。

  “二!”間隔一秒后他繼續念。

  “三!”羅富貴脫口陪他一起喊。

  “四!”反應過來的裁判吳嚴下意識加入。

  “五!”附近的人都隨著出了聲。

  手榴彈的黑影從蔚藍里疾墜而下,在多人合念的‘五’字聲音里,幾乎同一時間咣啷一聲砸進了四十多米外的地面。可惜那落點……距離長胳膊的投彈落點還差著近三十米遠呢。

  看熱鬧的百姓們唏噓一片,這比賽太沒意思了,九連這純粹扯淡呢!

  羅富貴眨巴眨巴熊眼:“姥姥的,又輸!你們娘倆算是把咱九連的臉給丟盡了!”

  長胳膊得意笑笑舉起一只手,百姓們當即朝他鼓掌,有些戰士倒沒反應。

  然而,吳嚴卻一時忘了他裁判的身份,微笑著拍了拍吳石頭的肩膀:“新兵連那時候我咋就沒現你這能耐呢!”

  潘柱子在場邊拄著一根拼刺使用的木槍,一臉的失望,因為他等待這一刻已經等待得太久了,哪怕不是用大刀,他也渴望在全團人面前展示他的出眾能力,現在這就三局兩勝了?九連這是在扯淡!太扯淡了!

  于是他望向郝平,郝平也正在望過來,向他點頭。他便小跑到了吳嚴身邊,嚴肅道:“我希望繼續比賽第三場!”

  不等吳嚴詢問,羅富貴一臉的不耐煩:“這還比個屁啊!你們贏了,我們愿賭服輸不耍賴。”接著回頭朝人群外喊:“田三七,磨蹭什么呢,還不把咱輸給三連的東西拿過來?快著點!”

  一眾目光里,田三七抱著一挺歪把子機槍,身上還掛著三把南部手槍,手里拎著三頂鋼盔出現。

  羅富貴一臉謙虛道:“現在歪把子是你們的了,可惜子彈我們打光了,實在養不起這玩意,交給你們更有前途。啊,另外,那個潘排長,你也不用急,來一趟不容易,參賽就有份,吶,這三把王八盒子和三個鋼盔算是我們的一份心意,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們九連!什么愣呢?來來,我先幫你挎上這把……哎嗨,那個……鋼盔你戴不戴?”

  正此時,觀眾里突然一陣混亂,有人驚慌奔跑有人跌倒。小丙猛地抽出槍來大喊:“你被捕了!敢跑就斃了你!”

  蘇青臉色冰冷出現在混亂范圍的中間,看著幾個警衛排的戰士正把那個破圍巾蒙臉的家伙按在地上,一個戰士伸手扯開他的圍巾,然后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訥訥道:“團……長?”

  [本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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