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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鏡中月 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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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眠之穴,銀光之中,麥克斯韋不知何時出現在升華儀式地旁邊,掃了一眼身旁的赫爾墨斯,輕聲問:

  “應該開始了吧?”

  赫爾墨斯點頭,背后光翼無聲地飄蕩著,照亮了麥克斯韋的眼瞳,令他忍不住笑了:

  “很多年沒有看到你這副摸樣了啊。△,‘梅林’大人。”

  赫爾墨斯撇了他一眼,“叫我赫爾墨斯,梅林只是你們給我的稱呼,我從沒有接受過。”

  “顯出本相之后,你身上的人氣兒就少了很多。我還是喜歡你吊兒郎當的樣子。至少讓我覺得是同類。”

  “別來我這里尋找認同感了,麥克斯韋,沒有人跟你是同類。”赫爾墨斯不屑:“沒有人。”

  麥克斯韋笑了,“所以我們才一樣,不是么?”

  “呵呵。”

  赫爾墨斯也笑了。

  麥克斯韋不以為忤,只是蹲下身,凝視著地上奔騰蒸發的水銀,眼神就變得了然:“你選擇了古典風格的升華儀式,危險性增加了不少啊。”

  “這才是升華儀式的本來面目,也唯有這樣,才能讓它本身的能力達到最強。”赫爾墨斯嗤笑了一聲,“而被你們所喜歡、所看重的東西——增強樂師和以太之間的感應——只不過是它的副作用而已。

  這么多年來,你們不斷地改來改去,就連它的本來面目都忘了。”

  “不愧是墮落之蛇、最古老的煉金術師。”

  麥克斯韋說,“愿聞其詳。”

  “升華儀式,其本來目的是增強人類和大源之間的感應,能夠令人類被賦予真正調動以太的權利。

  人類稱其為‘天人感應’,這是人和上天之間感應,你看到了上天。上天也能看到你。

  但在此之前,你們搞錯了一件事。”

  赫爾墨斯淡淡地說:“升華儀式的目的并非是天人感應,而是完成天人感應之前的準備。”

  “什么準備?”

  “‘大源’從來不需要準備,需要準備的是你自己。”赫爾墨斯說,“你必須明白,自己的本來面目。什么是真正的自我。

  假如你連自己在哪里,自己是什么都不明白的話,又談何去感應大源?

  所以,你們只能像現在這樣,如同長夜行路,盲人摸象,或者憑著虛無縹緲的運氣和經驗去瞎摸,或者靠著夜以繼日的磨練去苦熬。

  雖然可行,但已經是踏入邪道了。真正的正道。走起來哪里有那么困難和麻煩?”

  “正道?”

  麥克斯韋沉默許久,忍不住苦笑起來:“或許,對于人類來說,知曉自己這條‘正道’才是最困難的事情吧?

  畢竟,人類最擅長的就是‘不自量力’。”

  “所以才有‘升華儀式’,不是嗎?”

  赫爾墨斯凝視著儀軌中的少年,看著他痛苦的神情:“焚燒香料、粉碎寶石、沃灌水銀……以太將入駐他的身體,而他將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真正的靈魂。”

  就像是一瞬間,一切都變得稀薄起來。在迅速地遠離。

  葉青玄忘記了現在是何年何月,自己身在何處,又是什么場合。他只是錯愕地低頭,看著面前的考卷。

  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一張考卷,還有一支筆。

  “開始答題了。”

  仿佛有什么人將那一支筆放進了他的手掌中,一根根地將手指蜷起。讓他牢牢握緊:“機會只有一次,失不再來。”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卻覺得有些害怕。

  在試卷上,第一道題已經映入了他的眼睛。

  提問:

  小明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有一個愛他的爸爸和愛他的媽媽。小明的父親在小明很小的時候犯錯失蹤了,小明和媽媽因為被爸爸連累,所以被放逐到了其他的地方。

  那一年冬天的時候,小明的媽媽去世了。小明變成了孤孤單單地一個人了。

  請描述小明的心情。

  “小明?”

  葉青玄低聲呢喃。

  小明,怎么他媽的又是小明?

  怎么從小到大都是你?

  小明去買菜,小明去乘車,小明去找朋友玩……然后中間就出了一點問題。你要幫他搞清楚白菜多少錢一斤,車再過多長時間到站,四個人怎么切三刀分掉一個蛋糕……

  他知道,這是小明的故事。

  所以,放輕松一些,只不過是小明的故事而已。

  只不過他現在又出了一點事情,你需要幫幫他,就跟你幫自己一樣。他這么一個倒霉鬼,干什么都會出事情,可自己又什么都不會,假如沒有人幫忙的話,就連個水果都買不好。如果連你都不幫他,他就活不了。

  可葉青玄不明白,碰到這種事情,小明的心情究竟會怎么樣呢?

  ‘小明’

  葉青玄寫下了兩個字,又停住了,猶豫著,許久之后在空擋里寫下:‘小明很難過。’

  第二題:請問小明應該怎么辦才好呢?

  葉青玄沉默許久,在下面寫下了答案:

  ‘小明也不知道。’

  第三題:小明坐在一輛馬車上,看馬路上有一個玩耍的小孩兒,小孩快要被撞死了。小明可以調整方向,選擇撞死另外一對無辜的老年夫婦,請問小明應該怎么做?

  葉青玄想了想,回答:‘撞死小孩兒。’

  為什么?

  葉青玄毫不猶豫地寫下回答:因為小明最討厭死小孩兒了。

  第四題:有兩艘船,左邊一艘坐著五十人,右邊一艘坐著一百人。有一艘船一定要被炸沉,請問選小明要選擇哪一艘船比較好呢?

回答:左邊  如果左邊一艘船上坐著五百人,但右邊一艘船上只坐著媽媽一個人,那么小明應該選擇哪一艘船呢?

  葉青玄不假思索:‘左邊’

  如果左邊船上坐著一萬個人……

依舊不假思索,左邊  如果有十萬個人……

  還是左邊。

  假如有一百萬人……

  夠了!哪里有他媽的船能坐下一百萬個人?而且。就算是一千萬人,一億人,十億人,所有的人都坐在那一艘船上。

  也還是左邊!

  只要能讓她活下去,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坐在左邊的船上,小明也會毫不猶豫地炸沉它!

  答卷沉默了。

  許久之后。它又浮現了一行新的字跡:

  假如有一位眼睛很多很大的黑社會王叔叔告訴小明,小明只要當他的小弟,他就可以復活小明的媽媽,小明會怎么樣呢?

  葉青玄面無表情地寫下自己的回答:

  ‘小明會讓他去吃屎。’

  假如小明的爸爸已經加入了黑社會,小明會……

  小明會讓他也去吃屎。

  假如小明的爸爸其實是個臥底……

  小明還是會讓他去吃屎。

  假如出現了一種病毒……假如天上掉下一顆隕石……假如有一顆大光球……假如玉佩里有一個老爺爺……

  世界上哪里有他媽這么多假如!

  你為什么不問問我,假如這一切什么都沒有發生的話,那該有多好?假如她沒有去世的話,假如父親沒有拋棄他們的話,那他們的生活會多幸福多美好?

  哪怕一無所有。哪怕浪跡天涯。

  哪怕被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也好。

  直到最后,答卷一頁地翻過,只剩下最后的一道大題,令葉青玄陷入漫長地沉默:

  你覺得小明的爸爸當年是故意拋棄了媽媽和小明,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是故意還是有苦衷?

  小明他不知道啊,葉青玄也不知道。

  他的筆陷入停頓,任由時光一點一滴地流逝,墻壁上的時鐘滴滴答答。所有人一個個交完考卷,考場中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孤獨地燈光照亮了少年的白發。倒計時開始。

  最后的幾秒鐘,他寫下了自己的回答,將考卷放進了老師的手里。

  小明的故事,到此結束了。

  燈光熄滅了,教室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靜里。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靠著身后的桌子。在黑暗里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像是要吐進肺腑中的痛苦和煩躁。

  一陣困意襲來,他低下頭,陷入沉睡之中。

  長夜漫漫。

  就在黑暗的最深處。一盞燈光緩緩亮起。

  評卷地老師泡了一杯熱茶,看著桌上唯一的那一份需要評分的考卷,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中年的老師推開窗,任由窗外的月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照在他的白發上。

  照耀的他也宛如月光。

  在他身后,門被敲響了。

  “請問葉老師在么?”

  門外面,有人輕聲問,卻不等他應答,推門而入。燈光照亮了他的華服、金發,還有看起來宛如少年一般陰柔俊秀的面孔。

  他凝視著窗前的中年人,眼神復雜,許久之后輕聲嘆息:

  “想要見你一面真不容易啊,葉蘭舟。”

  在窗前,椅子上的中年人微微搖頭:“赫爾墨斯先生,你找錯人了,我并非是葉蘭舟。”

  “鏡中月。”

  赫爾墨斯面無表情地說出了它的本來面目:“我知道,你在葉青玄的心里藏起了一部分自己的記憶。

  現在的你,只不過是那一部分記憶被賦予了人格之后的倒影而已。雖然不是,但也沒差。”

  葉蘭舟微微聳肩,就像是認可他的說法。

  鏡中月,水中花,火中幻影,海市蜃樓。此時此刻,葉蘭舟并不存在于此處,他只是一個只會按照預設的指令去做出機械回應的幻影而已。

  “你還真是考慮長遠啊。”

  赫爾墨斯毫不客氣地拉來了一張椅子坐下,冷眼看著他:“先是九霄環佩中的種子,然后是一路上的各種引導……為了讓兒子繼承自己的衣缽,真是煞費苦心。”

  “葉子不是我,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選擇。”

  葉蘭舟搖頭:“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先過讓他去繼承葉家的東西和詛咒,他會走出屬于自己的路。

  所以,我才從沒有教過他任何葉氏傳承的力量和樂譜”

  “可你呢?”

  赫爾墨斯反問:“你難道以為自己會擺脫自己所造就的因果?當年你做了什么事情,不用我再重復一遍了吧?”

  葉蘭舟淡淡地回應,“惡果自食也好,命運注定也罷,現在的我究竟是死是活,究竟淪落到什么程度,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與其他人無關。”

  “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氣來這里,不是為了跟你扯虛無縹緲的命運,我只有一個問題要問你,葉蘭舟,一個問題。”

  赫爾墨斯豎起一根手指,神情肅冷地看著他,聲音像是釜中的灰鐵轉化為黃金時發出的熾熱聲響:

  “——當年你從阿瓦隆之影里帶出來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葉蘭舟并不回答,只是搖頭:“赫爾墨斯,這和你無關。”

  “當然有關!”

  赫爾墨斯起身,踏前三步,三步,他從一個陰柔消瘦的貴公子重新變成了背生羽翼,威嚴無量的天神,聲音令整個世界都為止轟鳴,令這個夢境震顫不休:

  “葉蘭舟,告訴我,你拿走的……究竟是不是石中劍上銘刻的登神之術?”

  葉蘭舟笑了,他凝視著那一雙包含著無盡神威的雙眸,輕聲說:

  “你該走了。”

  “等……”赫爾墨斯臉色大變,可葉蘭舟揮了揮手,他的身影就消散了:他被驅逐出了這里。

  在寂靜里,房間中恢復了原本的冷清。

  葉蘭舟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副眼鏡待在臉上,拔開了鋼筆地筆帽,開始以朱紅的顏色評判考卷。

  只是,當他看到最后一道題目時,忍不住露出苦澀地笑容。

  小明的爸爸究竟是故意拋棄了小明和媽媽,還是另有苦衷呢?

  在那一道問題的下面,少年以決絕地筆跡寫下了自己的回答:‘不論是出于什么目的,結果都無法改變。’

  對啊,就算是有苦衷,又能改變了什么呢?惡果已經鑄成,那個對兩個人來說最重要的女人也因此而死去。

  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葉蘭舟沉默許久,緩緩地摘下了眼鏡。

  就像是能夠看到那個在黑暗中沉睡的少年,眼神滿是復雜和疲憊。

  “這么多年了,葉子,你看起來變得這么現實。可終究還是活在自己的夢里啊。”他輕聲呢喃,“或許這就是命運,你為自己所選擇的未來。”

  “葉氏傳承了千年的天人之血,一直以來所背負的那個詛咒和預言,將在你的手中得到應驗。”

  葉蘭舟拿起了自己的筆,在考卷地最后寫下了自己的評語,那個穿行在現實和夢境之間,從眾生心念和夢境中所醞釀出的古老名諱:

  “——織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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