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都。
那一年浦江以東雖然已經展開了高速的建設,但是此時仍舊看得到大片的田園風光。
二十年后滿目都是高樓大廈的天際線隱約之間還看不到影子,有的也只是稀稀落落的新區建筑群,偶爾看得到遠處的北方紫珠一枝獨秀。
在新區靠近浦江以西的一側,由于毗鄰老的城區位置,經濟狀況相對而言要好上很多,進出口貿易在這一片集中得較為密集,類似于服裝加工之類的輕工業極多,所以外來的務工人員多在這一塊集中。
在金源鎮上,有一家名叫飛揚服飾的外貿羊毛衫加工企業,說是加工企業,不如說是一間生產廠房。
老板加上員工不過百十來個人,會計出納,加上幾個車間的工人,外加四個負責伙食的中年阿姨。
機修車間是除了廠長辦公室之外最重要的車間,當然,機修工也是最重要的工種,工價最高,要求自然也不低。
別看百十個工人,但是機修工卻只有一個老師傅兩個徒弟三個人,平常的橫機工工資每天滿打滿算不到百塊錢,但是機修工的日工資卻到了一百出頭。
劉叔林一直在想辦法進入機修車間。
老劉家三兄弟,老大劉叔華大學畢業分配留在了東安市一家國有企業中,老二和老三都在圣都打工,老二叔林原本是石匠的出身,后來卻進入了服裝行業。
兄弟倆雖然都在服裝行業討飯吃,但是卻不在一個廠里,劉叔林好勝心強,在毛衫廠自學了設計工藝,自從知道機修工的工資高之后,就在設法進機修車間做學徒。
只是可惜僧多粥少,想進機修車間的人何止他一個。
“劉叔林,你手怎么那么快呢!我這一上午還沒你一半工。”
8月的天氣暴熱。
復合板搭建起來的廠房里,幾乎沒有什么隔熱措施,如果不是那兩臺老舊的空調一直在轉的話,室內溫度恐怕早就已經到了38、9度。
嗡嗡的手動橫機聲彼此起伏,雖然不至于滿頭大汗,但是人卻有些躁動。
在靠窗的角落里,一個身高一百七十八左右,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棉背心,背后已經濕透,露出結實的胸腹。
只見他手上的動作異常地快,而且出錯率顯然要比周圍的工友低,車間內的橫機工近乎都是20左右甚至是十八十九的年輕人,而且女孩子占了大部分,以他這樣的年齡呆在廠房里拉橫機,劉叔林也算是一個異類。
老劉家兄弟三個,就算劉叔林長得最魁梧,老三叔平甚至剛過一百六的身高,老大也不過一百七左右,而且兩人都偏瘦弱,只有老二從初中畢業就在泥漿里討生活,打熬出一塊好身板。
不同于老大和老三,劉叔林的性格偏向于內斂,平日里話不多,性子也溫和,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幅應該算得上帥氣和善的模樣里面卻藏匿著一座火山,火爆的脾氣令人也很頭疼。
說話的是一個20左右的年輕女孩子,身形高挑,站在劉叔林身邊都不顯低。
徐文娟進廠剛滿一年,劉叔林比她進來其實還要晚幾個月,不過從他一進來開始,徐文娟就注意到了。
年輕的女孩子沒結婚,喜歡看長得帥氣的男孩子也不奇怪,以徐文娟的身高和模樣,一般的男孩子她甚至都沒考慮過,而且她也有高國文化,自然眼光就高了那么一點。
在老家潞城,21歲的大姑娘連個對象都沒有自然是個大問題,徐文娟雖然口里說得不急,但是眼見著自己身邊的一個個都有了伴,心里自然也有些急躁。
劉書林長得是沒的說,這么久相處下來,也看得出為人很實在,其他的工友下班后總要去外面逛逛街,溜溜冰什么的,只有他一個人留在車間里看設計圖,學工藝。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同樣不怎么喜歡熱鬧的徐文娟卻注意了很久,她知道這個男孩子似乎跟別人很不一樣,心里漸漸地也就滋生了一些好感,時間一長,好感自然就變成了眷戀。
仿佛一天不見心里就空蕩蕩的缺了些什么,但是劉叔林的年紀顯然比身邊的人要大幾歲,按理說這個年紀肯定是結了婚的,徐文娟跟劉叔林并不熟,自然有些忐忑。
萬一對方真的結過婚了,那就沒她什么事了。
“你也不算慢了!”
說完這一句劉叔林頭也沒抬起來,繼續盯著眼前的織針,仍舊不停地擺動手臂。
徐文娟抬頭看了他一眼,那樣子跟個怨婦其實也沒多大區別,只是劉叔林不曾看見而已。
但是在兩人對面不過隔著一排橫機的地方,徐石龍卻有些吃味,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徐文娟看上了那個劉叔林。
要說熟悉,徐石龍跟徐文娟肯定更熟,當初兩人一起進的廠,平時也沒少交流,最重要的是兩人都是從潞城來的,一個鎮上甚至一個村里的老鄉。
離得近也算是門當戶對了,徐文娟從小就長得好看,性子又好,在老家說媒的都踏破了門檻,徐石龍又是差不多大的,自然也看在眼里喜歡在心里,只不過可能是一個村太近了的緣故,徐文娟對他卻是半點喜歡的感覺都沒有,更多的只是一種“鄉”情。
原本徐石龍徐文娟一起五六個老鄉進了這間廠,其余幾個人要不就是有了對象要不就是徐文娟看不上的,徐石龍也就動了心思有些竊喜,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他的長相也不差,身高也夠了,而且還有這層關系在里面,日久天長,徐文娟就是磨也給磨出感情來。
但是好景不長,不到幾個月,自從劉叔林進廠后,徐文娟的目光似乎就壓根沒有離開過他身上,一直關注的徐石龍自然一眼就看得出來徐文娟動了心。
“文娟,晚上我們出去吃飯然后玩玩吧!”
這天正好是周五,接下來兩天是8月份唯一一個雙休日,不要說徐石龍,就是滿車間里除了劉樹林以外,恐怕都盼著早點下班出去瘋。
如果是往常,徐文娟肯定也不會推辭,畢竟徐石龍一嗓子喊過來,車間里的工友尤其是一個宿舍的都聽得見,大家肯定會一起出去玩玩,但是徐文娟眼角的余光掃了頭都不曾抬起來的劉叔林,心里一動,竟然鬼使神差地沒答應。
“你們去吧,我還是好好休息一下,這幾天累死了!”
徐石龍一聽這話心里那叫一個氣啊,周圍的人自然也看出點門道,都知道徐石龍在追求徐文娟,頓時就起哄造勢,徐文娟卻像是咬定了不出去,眾人也沒轍。
但是徐石龍知道,徐文娟不出去完全就是因為劉叔林,手中啪地一聲,把剛剛織了一半的毛衫毛片一把扯了下來就氣哄哄地走了出去。
徐文娟也知道徐石龍生氣了,但是她一咬牙卻沒有動,不過臉上卻多了幾分紅潤的顏色,旁邊的工友見兩人不歡而散也就不再起哄,頓時整個車間便只剩下橫機擺動的嗡嗡聲。
5點半下班后。
劉叔林仍舊跟往常一樣,匆匆吃完飯后,又原路返回車間。
自從進入毛衫行業后,他花了別人兩倍甚至更多的時間來學習拉橫機之外的工藝和設計,甚至機修都自學過一些。
老劉家的生活條件并不好,劉叔林結過婚,也離過婚,比大部分這個年齡段的人都穩重,不說別的,老劉家那一棟新樓就是他一磚一瓦掙回來的。
老三叔平出來的時間比較晚,也就這兩年能給家里一些補貼。
剛一走近車間,劉叔林還沒有推開門,眼前就一黑,隨即一個人影就已經撞進了自己懷里,一股子幽香吸入鼻中,經過人事的他自然知道是什么味道。
立馬一把推開懷中的人影,低頭一看,正是徐文娟,只見她臉色通紅,沒等劉叔林說話就扭頭跑了出去。
徐文娟對自己有意思,劉叔林是知道的,但是經歷過一次失敗的相親婚姻,而且還有了女兒,他不敢再輕易去涉足,即使老劉夫妻已經三番二次叮囑了這件事情。
“嗯?”
走進車間后,劉叔林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放毛料的臺子上竟然多了一個白瓷盤子,揭開一看,才發現是堆得滿滿的果盤,心里一動,就想起了剛才的情形。
“徐文娟--”
嘴里輕輕念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