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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深夜勘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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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非正常死亡尸體火不火化這個問題上,全國殯儀館似乎面臨著同樣困境。

  一些省市公檢法司聯合下發文件,要求強制火化。很多殯儀館被死者親屬告怕了,賠起來少則上萬,多則幾十萬,還要給人家點頭哈腰說軟話。于是不管有沒有文件,公安局開不開證明,能不火化就不火化,寧可浪費電費。

  正是在這一大環境下,兩個被害人尸體得以保存,為韓教授接下來的調查創造了有利條件。

  尸體高度腐敗,尸臭無孔不入。

  盡管穿得嚴嚴實實,惡臭仍鉆進鼻腔,鉆進喉嚨,惡心反胃難受之極,肖晨雨像頭一次看尸體解剖的生姜一樣,一走出停尸房就撲到垃圾桶邊摘下口罩嘔吐起來。吐一會兒喝一口礦泉水漱一下嘴,漱完之后繼續吐,吐得昏天暗地,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嘴里全是苦的。

  比這更惡心的尸體都見過,韓均早習以為常。走到她身邊,把剛脫下的一次性防護服扔進垃圾桶,慢聲細語地說:“頭一次見都這樣,習慣就好。”

  “對不起,韓教授,我……我實在……”

  “你既不是法醫也不是醫生,能鼓起勇氣走進停尸房,能看這么長時間已經很不容易了。事實上法醫面對腐敗到這個程度的尸體一樣會吐,正常生理反應,不丟人。”

  棧江市局和棧江海關的人站在一邊,肖晨雨確實感覺很丟人,抬起頭將信將疑地問:“真的?”

  韓均在李思進幫助下脫下第二層防護服,微笑著說:“我們積案追查科以前的科長、現江廳刑偵局大案要案處齊兆友副處長,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法醫。尸體見得多,現在無所謂。但剛入行時他不僅嘔吐。連嗅覺都喪失了,過一年多才恢復過來。”

  肖晨雨小心翼翼地問:“您怎么沒事,您又不是法醫。”

  “我穿得多呀,戴好幾層口罩。其實你并沒有聞到什么味道,只是心理作用。”

  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

  眼前這位年輕的博導確實非常厲害。一下飛機就幫海關緝私局破譯出毒販自己編的密碼。尼日利亞毒販意識到中國警方已掌握一切,態度一下子變了,開口說英語,并且愿意配合。剛到殯儀館時,劉副關長正率緝私干警押著嫌犯連夜往gz趕,在路上再次打電話來表示感謝。

  海關的案子有眉目,市局的案子不知道有沒有希望。

  陸占臣快步走到他身邊。忍不住問:“韓教授,您認為這個案子仇殺可能性有多大?”

  兩個被害人死亡前看到和聽到的,韓大教授從兩個視角全體驗到了,心里基本上有了底。既不財殺也不是仇殺,更不是情殺。而是誤會,是巧合。

  跟往常一樣,他不想被別人當成怪胎,故作沉思片刻。低聲道:“致命傷均在頭部,但上身和胳膊有很多瘀傷。驗尸報告顯示其中一個被害人斷了兩根肋骨,也就是說兩個被害人死亡前遭受過毆打。

  他們不像有錢人,財殺可能性微乎其微;同時毆打致死二人,情殺可能性也不大。表面上看比較像仇殺。不過他倆血型不一樣,dna檢驗結果無法確認其有無血緣關系,本地又沒相似的失蹤人員,基本上可以排除家庭矛盾引發的可能性。”

  陸占臣問道:“幫派,團伙?”

  “從表面上看比較像,到底是不是要看看現場。”

  正說著,一輛警車緩緩駛了過來,車尚未停穩,一個熟悉面孔就推門走了出來。

  “韓處長,這才過去半個多月,您怎么成教授了?”

  在東名合作的非常愉快,韓均緊握著東名市周副局長的手,哈哈大笑道:“不會當官,只能改行。”

  周副局長跟陸占臣打了個招呼,拍了拍他手道:“韓處長,您不是改行,是升職,從江省上調公安部。上次走得匆忙,這次要給我們一個機會。”

  “機會有的是,不過要先工作。”

  “沒關系,我陪您,順便再偷偷師。另外我是帶著任務來的,我們局長說了,棧江案子辦完,無論如何要把您請到東名去指導指導工作。要不是實在抽不開身,他會親自來。”

  現在也算半個京官,對他們的熱情韓均并沒有感到意外,松開手道:“周局,你們太客氣了,有時間一定去。”

  “沒時間也要擠出時間去。”

  “去不去回頭再說,我先給你介紹一下……”

  人家以前打過交道,老朋友見面,聊得火熱,又是互不隸屬的兩個系統,海關緝私局顧副局長實在插不話,只能等他們介紹完、寒暄完才上前問道:“韓教授,碼頭監管科關員和當時出現場的干警全通知了,我們是現在去現場,還是明天上午再去?”

  “顧局,你們工作挺忙的,不用等到明天,現在就去。”

  “行。”

  車隊趕到監管碼頭已是深夜十一點,查驗關卡燈火通明,十幾名關員和緝私民警等候已久,眾人一下車便上前敬禮問好。

  案子沒破,疑點重重,碼頭監管科承受著巨大壓力。

  三十多歲的年輕科長,指著前面一個像橋洞一樣設施匯報道:“報告各位領導,這就是我們的h986集裝箱機檢查驗系統,拖車載著集裝箱進入這個空間后,活動機箱來回一掃,集裝箱的掃描圖像就會實時傳輸到關卡電腦上,從而得知集裝箱里的貨種與申報是否一致。”

  生怕公安部派來的領導不信,從關員手中接過筆記本電腦,湊到韓均面前解釋道:“橙色就是有機物。藍色是金屬,所以車、集裝箱的邊框顯得很清晰。當中的羊毛是有機物,羊毛條是也有機物,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是包裝箱輪廓,同樣木箱包裝。假如所使用板材密度相差百分之十左右,我們的機器都能夠辨識出來,辨識出不同的木頭。比如是楊樹,還是槐樹,因為這兩種木材密度差異比較大。”

  設備確實很先進,韓均不動聲色地問:“當時那張呢?”

  科長在觸摸板上點了點。調出一張“ct”片:“就這張,很清晰,除了紡織品什么都沒有,不管集裝箱內還是集裝箱外。”

  跟上次去東名查案一樣,張祥、秦超龍和李思進并沒有急著跟進去,在緝私民警陪同下勘察周圍環境,確認所謂的全封閉能封閉到什么程度。外人有沒有翻越鐵絲網進入海關監管區域的可能。

  韓均和肖晨雨則在緝私局顧副局長、市局陸副局長等人的陪同下,從查驗關卡步行進入碼頭,看了看集裝箱當時所在的位置,然后回到現在已裝上攝像頭,案發時屬監控盲區的路段。

  “斜對過有個廁所。拖車當時應該停在這兒。司機說那天鬧肚子,這一點查實了,在監管區西邊兩公里處的一個藥店,提取到他購買環丙沙星膠囊的監控視頻。”

  一個個集裝箱堆得老高。到處都是陰影,韓均環顧了下四周。沉吟道:“問題只可能出在這,但把兩具尸體運到這兒來不是一件容易事,兇手應該對碼頭很熟悉,不然做不到這一點。”

  陸占臣下意識看了顧副局長一眼。深以為然地說:“我們也是這么認為的,并且排查過碼頭所有職工,但沒發現任何異常。”

  言外之意很清楚,不是職工就是干部。顧副局長不樂意了,脫口而出道:“我們關員不會有問題,而且我們內部調查過。”

  陸占臣淡淡地說:“不是職工,不是干部,尸體難道從天上掉下來的?就算天上掉下來的,也掉不到集裝箱里面去啊。”

  “陸局,你這話什么意思?”

  “現場勘察沒發現鐵絲網有攀爬痕跡,周邊監控沒發現任何可疑,我是就事論事。”

  尸體絕不可能是用車運進來的,因為只有兩個檢查非常嚴格的出入口。集裝箱內又有那么多血跡,換言之,如果是鐵絲網外面扔進來,然后再運到這兒塞進集裝箱,那地上肯定會留下點什么。市局刑偵支隊技術民警地毯式勘察過,卻沒發現哪怕一點血跡。

  所有跡象表明,問題可能甚至只能出在海關內部。

  就在顧副局長不知道該怎么辯解之時,韓均突然轉身問:“二位,你們有沒有想過尸體是從海上運過來的可能性?”

  “海上?”

  “海上沒監控,海邊又沒鐵絲網,只要有運輸工具,只要熟悉地形,只要會開那種封條,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顧副局長猛拍了下額頭,遙望著幾乎不設防的碼頭,驚呼道:“確實有這種可能,我們確實忽略了!”

  術業有專攻,海關緝私部門專查走私,偵破命案不是很在行。公安局要打擊各種各樣的犯罪,不可能沒想到。

  正如韓均所料,陸占臣搖頭道:“韓教授,我們考慮過,但又排除了。原因很簡單,天底下沒有比把尸體扔進海里更好的毀尸滅跡手段。如果兇手有船,完全可以往海里一扔,實在不行扔遠點,扔公海喂魚,被發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這個問題上顧副局長很難得地跟他達成共識,連連點頭道:“是啊,兇手要是有船,沒必要多此一舉。”

  韓均沒說什么,而是似笑非笑的看著純屬湊熱鬧的東名市局周副局長。

  想起半個多月前剛破獲的那起拋尸案,周副局長不禁說道:“兇手或許根本沒想過毀尸滅跡,或者說根本不怕尸體被發現,甚至希望尸體被發現。”

  顧副局長被搞糊涂了,一臉不解地問:“周局,我不太明白,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你們查處過那么多走私案,可能得罪過兇手。兇手懷恨在心,殺兩個人,把尸體往監管碼頭一扔,惡心惡心你們,讓你們百口難辯。”

  “哪有這樣惡心人的,要是真懷恨在心,真恨到這個份上,他們怎么不對我們緝私民警下手?”

  關于拋尸這一點,周副局長舉一反三,猜得八九不離十。至于兇手們為什么殺人,完全是個誤會,確切地應該是誤殺。

  韓均暗嘆一口氣,清了清嗓子道:“案件沒破之前,一切皆有可能。顧局,麻煩你統計一下過去五年內,棧江海關查處的所有走私案件,我需要所有涉案人員資料。陸局,麻煩你秘密摸排一下周邊幾個鄉鎮,擁有大小船只的人員資料,尤其那些有前科的。”

  陸占臣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問:“韓教授,您認同周局的推測?”

  不等他開口,周副局長便搖頭笑道:“老陸,這不是我的推測,韓教授只是借我這張嘴說出來而已。”

  韓大教授很謙虛地笑道:“我和周局合作偵辦過一起表面上看來同樣很離奇的案子,所以我們想到一塊去了。必須承認,這個推測不是大膽,而是很不靠譜。但我們的辦案方式就是想專案組沒想到的,做專案組沒做過的,并且現在這個情況下,好像也只能這么查。”

  “行,我立即組織人手統計。”

  “謝謝。”

  韓大教授笑了笑,一邊往查驗關卡走去,一邊若無其事地問:“顧局、陸局,周圍有沒有軍事基地之類的國防設施?”

  顧副局長真有些跟不上他這跳躍式的思維,愣了一下連忙道:“軍事基地沒有,只有海警支隊碼頭。有幾艘新型執法船和十幾艘巡邏艇,主要人員和巡邏艇原來是我們海關緝私局的,去年才正式劃給海警局。”

  海關是一支綜合性執法力量,并不是因為在海邊而被稱為海關。

  其名稱來源是“駐守國門,出此關口即為海外”。全國幾百個處以上單位,80以上為內陸單位。絕大多數緝私警察從事的是內陸口岸的執法,只有極少數在船艇工作。

  海警局合并的不是海關緝私民警,只是海關緝私局所屬的緝私船艇及艇員。同時對大多海關緝私警察來說,他們的執法范圍和海警局并無交集。

  上半年去東山辦案時跟海警打過交道,韓均對此并非一無所知,想了想之后又問道:“新型執法船,是不是很先進?”

  兩家離得不遠,經常合作,海警支隊正式成立時又參與了人員合并工作。

  顧副局長對這些情況非常了解,如數家珍地介紹道:“怎么說呢,那邊的船艇像大雜燴,有我們以前的巡邏艇,有海監船,有漁政船,有海事船。真正先進的只有兩艘,一艘是排水量5418噸,續航力10000多海里,具有較強信息收集處理和傳輸、綜合指揮、海事監管、海面溢油回收救助作業能力的海事船。一艘是滿載排水量突破萬噸,尚未正式服役,正在搞測試的海警船。”

  陸占臣笑道:“韓教授,您要是感興趣,我明天聯系一下,可以上去參觀參觀。”

  國家機密,韓大教授可不愿意沾邊,擺了擺手道:“我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隨便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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