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轎子里坐著位道姑,左手的臂彎里擱著一把拂塵。
那拂塵明顯是這兩年才修好的,很新。
道姑的眉眼看著也不如何老,卻總給人一種老氣沉沉的感覺,而且擁有一種惹人厭憎的奇怪氣質。
王破就很厭憎她,如果不是因為她夫君的緣故,兩年前他就會斬斷她的一條臂膀。
當然,除了王破這樣的人物,沒有誰敢對那個道姑流露出任何厭憎的情緒。
因為這名道姑的脾氣非常暴戾,因為這名道姑叫無窮碧,前代八方風雨之一,神圣領域的強者。
另一座轎子里沒有人。
原先坐在轎子里的人,這時候站在王破的身邊。
那是位很肥胖的中年男子,穿著明黃色的衣衫,腹間的肥肉從腰帶上耷拉下來,看著有些滑稽。
但同樣沒有人敢取笑他。
因為他是相王,大周朝廷最有權勢的王爺,擁有無數軍隊與大臣的支持。
而且就在不久前,他終于突破了那道門檻,成為繼先帝之后,陳氏皇族第一個進入神圣領域的真正強者。
后一件事情,直到今天為止,還沒有幾個人知曉。
直到他從京都來到汶水城,坐轎上了雞鳴山,走到王破身邊與之并肩,眼前一片大好江山。
王破說道:“沒有想到。”
相王感慨說道:“我也沒有想到。”
風雪籠罩著汶水城,也籠罩著祠堂。
黑色的屋檐積起了雪,白的很好看,白墻卻沒有更白,反而被庭院里的雪光一映,顯得灰暗了些。
在時斷時續、時密時疏的風雪里,天空里灑下的光線不停地變化著,時暗時明。
便在明暗之間,風雪里出現了很多人影。
刺客們穿著白色的衣裳,蒙著臉,就像風雪一樣,帶著渾身的寒意,很難被人發現。
在他們出現的第一時間,便被唐三十六發現,那是因為他們不在意被他發現。
唐三十六的眼睛瞇了起來。
寒風拂在他的臉上,沒能讓熱度消減,因為長時間不洗而油膩的頭發卻飄了起來。
他的感覺有些不好,因為畫面不夠美,也因為味道不好聞。
他看著祠堂庭院里的那些白衣刺客,撓了撓頭,說道:“你們這么多人群毆我一個?太不公平了。”
那些白衣刺客自然不會回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唐三十六抬頭望向那名老供奉。
他這時候坐在蒲團上,老供奉站在他的身旁,如果他要把老供奉的臉看得更清楚些,便需要把頭高高地抬起。
你可以說他這時候很像引頸待戮的鴨子,也可以說他像驕傲的大鵝。
是的,無論這些借風雪潛入祠堂的刺客們氣息多寒冷,多可怕,但都不可能是老供奉的對手。
但這些刺客明顯并不在意,而且視線只是落在他的身上,那么便只有一種解釋。
唐家二爺要殺唐三十六,信心從何而來?
因為這位留在祠堂里的老供奉是他的人。
老供奉說道:“抱歉,少爺。”
唐三十六微笑說道:“抱你媽的歉。”
老供奉舉起右手,向他的頭頂拍落。
風雪驟疾,祠堂深處的燭火劇烈的搖晃,最前面幾排直接熄滅,十余張牌位從架上滾落,在地面砸碎成了數截。
唐三十六動了。
蒲團在他身下散成無數碎片,一道明顯帶著劇毒的煙氣彌漫而起。
他連滾帶爬,向著滿是積雪的庭院里爬去。
很明顯,祠堂里沒有任何唐家的防御力量,但他提前做過準備。
只不過他當時沒有想到,要殺自己的人居然會是唐家的供奉。
蒲團里的毒煙當然很厲害,卻又如何能夠毒死對方?
老供奉當年是長生宗的一代長老,真元深厚至極,境界早已聚星巔峰,堪稱半步神圣。
不要說唐三十六現在是聚星初境,就算他突然暴發出了十倍的實力,又如何能夠擋得住這一記暴擊?
他連滾帶爬向庭院里奔去,又如何能夠離開掌風的籠罩范圍?
老供奉掌落如山。
祠堂庭院里的風雪仿佛受到了一種無形力量的牽引,風靜,雪落之勢驟緩。
眼看著老供奉的手掌,便要落在唐三十六的的頭頂。
忽然,庭院里的風再次活了過來,雪花紛紛落下。
一道劍光,在風雪之中出現。
這道劍光極為明亮,照亮了庭院里的臘梅雪凳還有那些刺客的眼睛。
這道劍亮又極為陰森,斂沒了所有的氣息,仿佛沾染了百余日的落葉與灰塵,與祠堂已經融為了一體。
從天空落下的幾片雪花忽然變成了紅色。
那是被血染紅的。
老供奉的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掌風呼嘯而起。
劍光無聲而行。
祠堂里的燭火頓時全部滅了。
密密麻麻的牌位紛紛倒落。
梁柱與墻壁上出現了無數掌印與劍痕。
嗤的一聲輕響,祠堂再次歸于寂靜。
老供奉站在祠堂前的石階上。
他的左掌被一把劍貫穿,鮮血流淌。
他的左胸上也出現了一道深刻的劍痕,鮮血漸溢。
他的右掌與對方的左掌疊在一處。
他的對手是個穿著仆人衣服的男子。
那男子很尋常,找不到任何特點。
過去的五年時間里,這男子的雙肩一直耷拉著,就像此時城外雞鳴山上的王破。
但今天卻不行,因為他的左手腕直至肩部,已經被老供奉的掌力給震碎了。
這人是誰,對著唐家老供奉居然戰出了一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哪怕是偷襲,這依然讓人難以相信。
老供奉隱約記得此人,應該是祠堂里的那名啞仆。
這時候他當然知道,對方絕對不可能是一個普通的啞巴仆人。
而且對方不是老太爺安排的唐家高手,因為唐家所有的秘密他都知道。
那么這名裝作啞仆,在唐家祠堂里灑掃庭院半年的高手究竟是誰?
能成功偷襲一名半步神圣的強者,必然是非常專業的刺客,而且境界必然相差不多。
聚星巔峰?這種境界的刺客,當今大陸只有一位。
老供奉知道了對方的身份,眼瞳微縮,喝道:“動手!”
這自然是對那些白衣刺客說的。
但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他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白衣刺客們向著庭院里的唐三十六掠了過去,劍意凌厲而陰森,比深冬的雪還要寒冷無數倍,令人不寒而栗。
飄舞的風雪間,出現了無數道寒冷的劍光,隨后密集響起利刃破體的聲音與悶哼的聲音。
鮮血灑在庭院里的積雪上,格外的刺眼。
數具刺客倒在血泊中,已經沒有了呼吸。
這幾名刺客水準很高、警惕性特別強,但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偷襲來自于同伴。
凌厲而陰森的劍意,籠罩著唐家祠堂的庭院。
那名啞仆退回到到庭院里。
那七名白衣刺客走到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