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了一個大圈子,陳燮可謂煞費苦心。保全君王的顏面,還得教會他斗爭的藝術。這個老師不好當,真是不好當。老周得了回信,正欲告辭就走,陳燮叫住他道:“身為天家奴才,就該為陛下的江山社稷著想。伺候好陛下,就是你們最大的功勞。”
一句話不輕不重的敲打,嚇的老周當是就給跪下了。陳燮不是大明那些文臣,他要明著弄死老周,朱慈烺頂多就是抱怨幾句。至于暗地里,那手段多了去了。揮揮手,陳燮打發了老周,出來時老周見錢謙益帶著一個年輕人進來,匆匆拱手,狼狽而去。出來才發現,渾身汗都濕透了,大熱天的出的全是冷汗,可見嚇的不輕。別人不知道陳燮,老周是比較了解的。就算他是陛下的親信,跟陳燮也沒法比。⊕¢,a▽nshu★ba.心里雖然怨恨,卻不敢有半點報復之心。這可是有興廢之力的大臣,真以為老周不知道朱慈烺這個大明皇帝是怎么來的么?沒有陳燮,朱慈烺在太子時期,搞不好就丟了位子。
“學生鄭森,見過閣部。”年輕人上前來拱手行禮,陳燮這才反應過來,老錢帶來的這個儒生打扮的家伙,居然是國姓爺鄭成功。沒想到,現在穿上了青衫方巾。
“飛黃兄尚安?”陳燮面帶微笑,還算客氣的問了一句。鄭森立刻正色拱手,陳燮這是在問候鄭芝龍呢,直呼其字,非常看的起的意思。“家父身體尚好,勞閣部大人掛念了。”
陳燮笑道:“當年與飛黃兄并肩打擊荷蘭人,仿佛就在昨日啊。”這就更給面子了,等于白給鄭芝龍臉上貼金的意思。陳燮這么說,沒人敢說沒這個事情。就算是鄭芝龍自己,聽到這個話,還得笑瞇瞇的來一句:“國公爺念舊啊!抬舉鄭某了,當年不過給公爺打個下手。”
鄭森的經歷沒有太大的變化,拜在錢謙益門下學習。十五年鄉試,因生活奢靡,為副提學郭之奇所惡,不使中舉,還昧了他廩生的資格。后遲遲不能中舉,恩科鄉試,鄭森終于得償所愿,科場得名。因京師恩科重算學和格物,特來南京。求見錢謙益,希望能進格物學堂讀書。要是以前嘛,錢謙益是不好帶他來的,也沒那個面子推薦鄭森。現在不一樣了,他得到了陳燮的認同,未來的內閣大臣在向他招手的時候,覺得這就是個小事情了。
沒曾想介紹了鄭森之后,陳燮露出來的態度意外的親切。真是令人驚喜不已。感情,鄭芝龍和陳閣部。還有這么一層關系在里面。這個真是錢謙益誤會了,鄭芝龍自己都不敢這么想。無非就是陳燮看在這些年鄭芝龍雖然跑海貿大發財了,但是本質上還是推動了海上貿易的快速發展,并且還多次和陳燮的人組團跑印度,最近正在謀劃組團去歐洲呢。
陳燮覺得應該給點鼓勵,這才對鄭森和顏悅色。抬舉了一把他老爹。搞的錢謙益誤會,心說這個鄭家的家教不錯了,明明有這么一層關系在內,還轉托自己來引路。
鄭森順勢提出要進南京格物學堂學習的請求,陳燮聽了當即拿起筆來。親筆寫了一份推薦信,交給鄭森道:“格物學是推動大明進步和發展的動力,但是道德文章也不能落下了。世界上有四大古文明,古埃及、古印度、古巴比倫,中華,其他三個文明都滅絕了,而未余我中華文明薪火相傳至今,這與先賢圣人的教誨是離不開的。”
陳燮這話不是瞎說的,現代社會的中國,社會道德淪喪的速度,很大程度上跟老祖宗的好東西沒有被重視有關。經濟要發展,社會道德體系和構架,也不能輕易摒棄。
格物學堂是個很奇怪的地方,一方面傳統士林對她深惡痛絕,口誅筆伐。另一方面,隨著時代的變化帶來的現實需求,格物學堂現在是整個南京城里最難進的學堂。這里不是說你有錢就可以進去讀書的地方,真的要有本事往里靠才行,真正有資格往里頭推薦學生的人,都是陳燮體系內的大佬。這么說吧,就算你是個舉人,想進去讀書,你就得參加考試。別扯什么老子連舉人都考下來的屁話,在那不管用。而且這地方還缺德,每年的招生名額是死的。初秋招生前三個月,就把名額向社會公布,告訴大家收多少學生,收滿就不招生了。
話說一開始很多人還打算看學堂的笑話,江南這塊地界上,啥時候輪到格物學來出頭了。誰曾想,第一屆招生就人滿為患,多是一些商戶人家的子弟來報考,少數秀才也夾在里頭。發展到現在,每一屆招生不過一千人,學制三年。崇禎十五年至今,這個學堂從最初招生三百人,發展到現在已經算很慢了。不是不想快,而是大明想招合格的學生太少了。一開始的時候,還有不少降低標準的學生。建新年后,規矩越來越嚴格了。
陳燮坐鎮江南期間,開辦了三大學堂,第一就是格物學堂,第二是南京醫學院,第三是華亭技術學堂。這三個學堂,培養的都是陳燮需要的人才,你還別擔心這些學生沒有去處,遼東和南洋現在是傳說中遍地黃金的寶地,只要能從學堂畢業,就不難去這兩個地方謀個一官半職的。當然技術學堂的學生更為吃香,能進去讀書,一輩子的飯碗都有了,每年大把從地主老財轉變為資本家的貨色,揮舞著大把的銀票,在門口招攬畢業生。現在混的最差的,居然是醫學院,畢業的學生一般都是在南京醫院里就職。也是不愁沒去處就是了。
鄭森很高興的收下,連連致謝,陳燮有事于錢謙益談,鄭森自覺的先告辭回去。拿著推薦信出來,鄭森還沒意識到這推薦信有多珍貴,格物學堂不好進,一個推薦名額在他看來也沒啥。但是第二天一早來到學堂報名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鄭森帶個小廝來到學堂門口,門房是個殘疾的老兵,走路一跛一拐的,但是腰桿挺的很直,腰間掛著一把不甚起眼的匕首,認識這玩意的人知道,這是登州講武堂的畢業紀念劍,前身是登州家丁學堂。這個時空沒有機會當軍閥的鄭森,也不是什么國姓爺,站在老兵的面前,被銳利的眼神看著心里都發慌。
“小子,鬼鬼祟祟的在這里轉悠什么?要報名考試,還得等半個月,回吧。”老兵一嗓子跟打雷似得,鄭森多少有點緊張的上前拱手,要說這個舉人的身份,在別的地方自然是很威風的,在這里一點都不好用。一場恩科下來,多少舉人為了進士的功名,打破頭往這里擠。
掏出推薦信,鄭森雙手奉上道:“學生鄭森,來此求學,這是推薦信。”
門房接過之后沒打開,不屑的歪歪嘴道:“你這樣人我見的多了,拿著不知道哪個阿貓阿狗的推薦信,想來這里走捷徑。小子,這信最好是國公爺那里弄來的,不然你就慘了。”老兵說完打開信封,掏信的時候不懷好意的看了鄭森一眼。登州營的出身,哪個都不太看這些讀書人順眼,尤其是最近恩科結束后,一大波舉人從京師落榜而回,紛紛找門路要進歌舞學堂讀書,導致每天趕不少蒼蠅。以前那些讀書人,哪里看的上這里啊。
“格物學堂只認考試成績,所有妄圖走捷徑的都不受歡迎,哼哼,你……。”老兵突然愣住了,呆呆的看著手里的信,好半天才會過神來,張大的嘴巴根本合不上,打量了一番鄭森之后才悻悻的訕笑道:“鄭森是吧?跟我來吧。”
鄭森心里別提多爽了,跟在這個老兵后頭,不緊不慢的往里走。老兵不斷的回頭,看看一臉嘚瑟的鄭森,心說也沒聽說過老爺有那么大的私生子啊。學堂開學那么久,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陳燮的親筆推薦信,別人不認識這個,家丁學堂出身的哪個不認識陳燮的筆記和印鑒。
一邊走,老兵一邊問鄭森的來歷,很快就搞清楚了,但是怎么都不認為,鄭芝龍那種貨色能被陳老爺另眼相待,唯一能解釋的通的,大概就是這小子走了狗屎運了,陳老爺看的錢牧齋的面子。毫無疑問,這個解釋是錯誤的,陳燮看重的恰恰是鄭森本人,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鄭成功,才是陳燮最為看重的一點。
年輕的鄭森,在父親鄭芝龍選擇投降滿清的時候,攔阻無效,憤而起兵抗擊。收復臺灣整個歷史功績,自然無法抹殺,雖然本意是為了搞一個后勤來源的基地。但是其客觀上,捍衛了國家的領土完整性,單單就這一點,怎么高度評價都不為過。更不要說,在明末那樣的時代背景下,在整個中華大地無數高官顯貴紛紛投敵,賣身為奴的大環境下,鄭成功選擇了與父親決裂,存其民族氣節的光榮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