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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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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要做什么?”

  秦侍講有些驚訝的問道,看著面前坐著的秦十三郎,饒是在自己家中也壓低了聲音。

  “阻止郡王帶著慶王去看病?你瘋了?”

  如今宮中慶王的事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而晉安郡王帶著慶王外出找大夫求醫的事,不該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晉安郡王這樣做無可厚非,皇帝也同意,正是父慈兄友血親之情應該做的事。

  這時候有人跳出來去阻止,才是反了人倫天道常情的,別說要被世人罵,身家不保也是一眨眼。

  “程娘子好容易才壓下自己的神醫的名頭,我是怕這一次給她帶來不如意….”秦十三郎笑道。

  秦侍講可沒覺得這有什么好笑的,面色越發沉沉。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他沉聲說道。

  “我當然知道我在想什么。”秦十三郎笑了笑,“我只是想凡事都有兩面性,有好的就壞的,有人喜歡的就有人不喜歡的,有人想做的就有人不想…”

  啪的一聲響打斷了他的話。

  秦侍講的手拍在幾案上,面色沉沉。

  “十三,你想的太多了。”他說道。

  秦十三郎笑了笑。

  “我知道我知道,我這是第一個反應。”他說道,“人第一個反應往往都是不現實沖動的。”

  秦侍講看著他面色依舊沉沉。

  “十三,你也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做什么的。”他說道,“你要知道,有些事是想都不能想的,尤其是這種大逆不道又無憑無據自以為看透人心胡亂揣測的事!”

  他說道最后提高聲音重重。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那些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從來都不是大道!”

  秦十三郎低下頭俯身施禮。

  “謝父親教誨。”

  秦侍講看著他沉默一刻。

  “那你第二個反應是打算做什么?”他問道。

  “我想給她寫封信,講一講京城最近發生了什么新聞。”秦十三郎笑道。

  秦侍講看著他一刻。

  “雖然我沒有親見過那位程娘子。”他忽的說道,“但就這幾件事來說,她與你是完全不同的。”

  秦十三郎難掩驚訝的看著父親。

  他知道他做的那些事當時可能瞞過了父親。但不可能永遠瞞住,父親知道程嬌娘他不驚訝,驚訝的是父親的評價。

  她與他是完全不同的?

  她為什么和他不同….她與他明明是相同的…都是曾經身殘..都是清楚明白的人…

  秦十三郎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攥起來,其實這句話也沒什么,人和人本就是不同的,但他還是覺得心里不太舒服。

  說她和他不同,就好像一道鴻溝永遠不能跨過,沒有交集….

  “父親..”他急急開口,雖然還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但就是想開口。想要說話。好像只有這樣就能打破這句話。

  “她為什么能說動張江洲?”秦侍講沒有接他的話。繼續說道,“因為她是正道,且不管高通事陳相公他們明里暗里真真假假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管張江洲他與公與私有什么計較。她就堂堂正正的擺出來,把自己的私心擺出來給他們看,不遮不擋不陰不謀,這叫什么?這就叫邪不勝正,以正為奇,這就是世間大道。”

  秦十三郎面色微微發紅,坐正了身子。

  是的,沒錯,她就是這樣。不遮不擋不藏不瞞,遵規守據,方正而行。

  “這個小娘子,別的不說,單就一點我很佩服。”秦侍講說道。神情緩和幾分,拂了拂衣袖。

  秦十三郎看著父親帶著幾分好奇,哪一點?

  “金針神技讓癱瘓的陳老太爺三日坐起,夜中閉門酒菜為藥讓已經斷了氣的童內翰回陽,你乍聽會怎么想?”秦侍講問道。

  秦十三郎笑了笑。

  “不瞞父親說,我也是想到怪力亂神了。”他說道。

  “你尚且這樣想,更不用說那些凡夫俗子市井男女。”秦侍講說道,“有這樣的神技,必然名動天下財源廣進,但她卻能急流勇止,硬生生的將名頭按了下去。”

  “父親,這樣做是對的,要不然就落了鬼神道,就如同那太平道彌勒教,縱是得天下信眾,最終只不過是做個朝廷的刀下鬼。”秦十三郎說道。

  “這世間的事,看破的時候就會覺得容易,身在其中收放可就沒有那么容易了,亂花漸欲迷人眼吶。”秦侍講說道。

  他說到這里看著秦十三郎。

  “十三,你覺得這樣一個看的清還放得下的人,還需要你提醒嗎?”

  秦十三郎微微一怔。

  “兒子,看來你真是關心則亂了。”秦侍講忽的一笑。

  關心則亂…

  這還是父親第一次跟他開這樣的玩笑,秦十三郎的臉色微微紅了下。

  “看來你真是忘了。”秦侍講搖頭說道,看著他伸出三根手指,“她有三不治的規矩。”

  不上門問診,非必死之人不治,不與救治過的人家結親。

  秦十三郎心中念過,神情一頓。

  非必死之人不治!

  “所以說,規矩是個好東西。”

  秦侍講說道,一面重新拿起書卷。

  秦十三郎沉默一刻。

  “父親,您是不是也不希望慶王治好了…”他低聲說道。

  秦侍講握著書卷抬起頭。

  “這不是希望不希望的事。”他說道,“人都要認清現實。”

  秦十三郎應聲是起身告退,走到門口又停下腳。

  “如果,規矩只是規矩,而她能治呢?”他低聲問道。

  畢竟癡傻兒被治好的例子就活生生的擺著呢,說她不會治可信嗎?

  就連他和父親不是也不信嗎?他們只是信她這個規矩是個好規矩而已。

  “那就是她自己的選擇了。”秦侍講看著他說道,神情淡淡,“你提不提醒都無關緊要。”

  秦十三郎應聲是轉身出去了。

  一陣冷風吹過,行走在廊下的秦十三郎站住腳。

  “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他又笑了自言自語,“所以,自己做自己的選擇,至于其他的。無關緊要。”

  他說完加快腳步疾步而去。

  而與此同時不止一匹快馬從京中奔馳而出,雖然出自不同的城門,但最終都匯成一個方向而去。

  夜色沉沉中,廂房里還亮著燈。

  半芹披衣而坐,看著手里拿著的一封信,而在幾案上,還擺著一封信。

  幾案上昏昏的燈照著她的臉,似乎有些發白。

  遠處隱隱有狗叫響起,聲音此起彼伏由遠及近,半芹猛地坐直身子。神情有些緊張。捏住衣襟。側耳傾聽,細碎的腳步聲馬蹄聲若有若無。

  “什么人?”

  門外傳來守夜的隨從的低聲呵斥。

  果然又來了!

  半芹站起身來,門外的說話聲聽不到了,但很快有人輕輕敲了敲門。

  “曹管事。”

  半芹打開門。看到燈籠下站著的果然是曹貴。

  曹貴面色沉沉,沖她做個手勢,半芹便帶上門跟出來走進旁邊的院子。

  “又一封…”

  半芹喃喃,看著曹管事手中遞來的一封信。

  “這次是哪家?”她問道。

  “還說是周家。”曹管事說道,苦笑一下。

  一晚上周家送來四封信,周家這個鍋背的可真夠大的…..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正如當初離京時老爺說的,不管想還是不想,這輩子他們周家都跟著娘子綁在一條繩上了。不管他們愿意不愿意,人和家族不可分,這個人有事,這個家族必然脫不掉干系。

  所以事關這個程娘子的事,周家脫不掉干系。他們是最好的靶子,最合適的抵在前面的鍋。

  “京城一定出事了。”曹管事說道。

  “叫醒娘子嗎?”半芹問道。

  曹管事吐口氣,看著手里的信,只覺得沉甸甸。

  “叫吧。”他說道。

  屋內火盆暖暖,燭火明亮,照耀著看信的女子。

  “…從天黑就開始有人來…我真以為是老爺送來的…但老爺不可能連著送四封信來….”跪坐在門廊下的曹管事說著經過。

  程嬌娘很快看完了四封信嗯了聲。

  “我知道了。”她說道,起身。

  半芹和曹管事看著她,等待指使,卻見她似乎是要接著去睡。

  “娘子,是什么事?要緊嗎?”半芹只得開口問道。

  程嬌娘回頭看她,笑了笑。

  “這幾封信上都說了些京城最近的新聞,然后就是問候一下我,沒什么要緊的。”她說道。

  京城的新聞..

  曹管事心里明白了,果然是有事提醒,而且應該不是什么好事情,俗語說沒有消息才是好消息,這樣一日三四封信,不同的人家打著周家的掩護遞來,可見事情一定不一般。

  曹管事眉頭凝滯,不過既然已經給這娘子示警了,那還是值得松口氣的。

  半芹可沒曹管事這般想的多,娘子說沒事那就一定沒事,她松口氣,。

  “那娘子,我們明日還走嗎?”她問道。

  “當然。”程嬌娘說道。

  隨著年節的臨近,程嬌娘曾說過要去涼州的事終于開始施行。

  京城的年禮店鋪的紅利給他們足夠的錢糧行遠路,半芹也希望能躲開程家人得個清凈,反正大家的家都不在這里,也不用忙年祭祖什么的,于是在其他人忙年的時候,他們則忙著準備遠行。

  這幾日已經準備好車馬,選定明日啟程上路。

  “娘子,打擾你休息了。”

  半芹和曹管事施禮告退,燭火熄滅,屋門拉上,夜色重新陷入安寧。

  半芹卻沒有再睡著,和衣迷糊一會兒,看東方發白便起身準備做飯,而隨著天光一點點亮起,門外走動聲,車馬聲,低低的說話漸漸熱鬧起來。

  “站著,你找誰?”

  在這熱鬧中響起一個有些突兀的聲音。

  “我是京城來的,想要拜見一下程娘子。”

  又是京城來的?還有信送來嗎?半芹停下了手,遲疑一下打開門。

  門前幾步外站著一個裹著大斗篷帶著兜帽的男人,正隨著周家人的詢問掀開兜帽,露出年輕的面容。

  他聽到開門聲也看過來,晨光中對著半芹露出微微一笑。

  “啊,是,是你啊!”半芹驚訝的失聲說道。

  “姑娘還認得我,真是太好了。”年輕人微微一笑,眼中難掩喜悅。

  當然認得,那次娘子暈倒要不是他只怕還醒不過來呢。

  半芹忍不住踏出一步。

  “這位公子,您怎么來了?”她問道。

  自從那次之后就沒有再見過,有時候想起來還有些恍惚,好像從來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切都是她的幻想似的。

  真沒想到竟然這樣突然就出現了。

  少年郎君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看向四周,視線慢慢的掃過忙碌的正在裝車牽馬的周家隨從們。

  “你們,這是要走了嗎?”他問道,嘴邊浮現一絲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半芹覺得晨光中這少年人的笑突然變得有些冷峭,她不由怔了下。

  “是啊,我們正要出門去。”她說道。

  少年人哦了聲,臉上的笑意又濃了幾分,眼神卻幽沉下去。

  “這樣啊,那真是巧啊。”他慢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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