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明放下電話,隨即收斂了那份怒意,也沒有打算要追究調查到底是誰打來的無聊電話。
知道這個電話,并且會無所顧忌地撥過來的人不多,至少也是熟悉唐嫵或者李清歌的人,對于他,對方似乎也沒有什么敬畏。
估計就是某些人家里不懂事的小孩兒,李華明笑了笑,這點養氣功夫還是有的,這些小孩兒仗著家里有點兒權勢就眼高于頂,李華明也見得多了。
在官場之中,李華明這個年紀,用年富力強來形容他,都有些不合適了,因為年富力強一般用在五十到五十五歲之間,還可以提拔的一些官員身上,李華明這個年紀還算十分年輕。
可他也畢竟坐到了這個位置,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是一生仰望也難以企及他項背的位置。
可是李華明并不滿足,因為他知道對于自己的仕途來說,現在這個位置只能算是剛剛起跑。
現在正是李華明仕途最關鍵的時刻,如果沒有眼前的風雨波瀾,那么在景秀財團的推動和支持下,郡沙城市圈完全可以在自己任內實現,這對于整個湘南省的經濟提升都是一個極大的助力。
有這樣的地方執政經歷和資本,將是李華明晉升的一大利好,接下來的話,他就有可能再進一步,成為省委一把手,或者上調中央,過兩年之后再下放政治地位高的身份直轄市擔任書記。
再之后的路途,只要自己不犯錯,得到唐家,李家和曾家的鼎力支持,入常指日可待。
現在唐家,李家和曾家卻要一起對付藺南秀,那么自己在湘南是比較難撈到政績了,就算不被人批駁一句碌碌無為,卻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
可以說在這次醞釀的動作中,自己的利益是要被犧牲掉的,但是作為核心人物,李華明當然不可能白白被犧牲,他會得到一些資源的傾斜,自然有足夠的補償。
李華明不想犧牲,也想要足夠的補償,現在和曾家在博弈的問題就是,這次事件后曾家掌握了景秀財團的控制權,那么曾家就必須繼續支持郡沙城市圈的項目。
曾家卻并不看好郡沙的經濟發展,畢竟這可不是幾億幾十億就能打發的了的項目。資金回報率很低,而且回報周期很長,等李華明離開郡沙以后,繼任者會不會繼續暴漲景秀財團在湘南的利益,還是個未知數。
同樣的資金,為什么不放到回報更豐厚的項目上去?曾家是純粹的商人,他們考慮問題和李華明自然是不一樣的。
相比較起來,李華明更加欣賞藺南秀,至少藺南秀在投資郡沙的項目上,并不急于求得回報,她也不在意這樣的投資能否收獲真金白銀的回報。
其實這只是因為藺南秀有著更大的野心,藺南秀謀求的是將景秀財團的觸手插入湘南,如果能夠掌控郡沙城市圈的項目,就等于把握了大半個湘南的經濟圈,那么景秀財團就可以在某些問題上和整個湘南省委省政府扳手腕了。
藺南秀一直就是通過這樣的手段,將地方政府牢牢捆綁在自己的戰車上,擴大景秀財團在地方的影響力,隱隱出現了和中央對抗的局勢,甚至讓國家某些政策的通過和制定,不得不得到她的支持,或者干脆需要因為景秀財團而更改,或者受到阻撓,或者根本就無法執行。
這也造就了藺南秀最根本的錯誤和危機,她在動搖國家的權威,以個人能力直接面對把握整個國家的體制。
所以這也是唐家,李家和曾家敢動藺南秀的原因,否則的話,沒有最上層的支持,以前捆綁在藺南秀戰車上的這三家,根本沒有辦法對付藺南秀。
大勢所趨,誰也救不了藺南秀,李華明很清楚這一點,他只要爭取到事后對自己的資源傾斜,藺南秀會怎么樣,李華明也不去關注了。
雖然曾經也是關系不錯的朋友,但是這個世界上哪里有永遠的朋友?就算是夫妻都不值得信任,更何況是朋友?
李華明不禁想起初見藺南秀時的驚艷,一晃就過去了這么多年,她竟然已經做到了這樣的地步,然后也不過是過眼云煙,為他人做嫁衣裳。
這是一場盛宴,瓜分景秀財團的盛宴,讓無數人像聞著血腥味的狼群一樣嚎叫起來,任何試圖阻止這場盛宴的舉行人,都將被狼群撕碎。
如何分的更大的一塊蛋糕,但是核心圈子里的幾人最關注的問題,至于剩下來的湯湯水水就足夠讓成千上萬人受益無窮了。
景秀財團這樣強大的資本力量,還是必須掌握在可控的集團勢力手中才行,這是所有人都贊同的共識。
偏偏藺南秀卻是不可控的。
李華明點了一支煙,這些日子以來,緊鑼密鼓的商議,三家初步達成了共識,接下來就只剩下按照計劃一步步地奪取景秀財團的控制權了,哪里知道突然出了這么一檔子的事情。
在大家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心思時,三家至少還算互相信任,然后當面對景秀財團這一龐然大物成為大家的獵物時,吐露出作為獵人的真正面目以后,彼此對對方的信任也遽然降低。
既然對方可以在面對藺南秀時突然翻臉,那么憑什么相信對方將來不會對自己翻臉?
合作優先的情況下,信任也是有限的。
曾文的車禍,到底是不是藺南秀干的?按道理來說藺南秀的安全主管烏鵲就在湘南,通過烏鵲安排這樣的事情完全有可能。
可為什么選擇曾文?這樣一個核心子弟但是卻再現在這樣的情勢下無關輕重的人?如果是藺南秀的話,她選擇對李華明或者曾紹青,又或者是唐嫵,唐靖都可以讓眼前的局勢緩上一緩,她選擇了曾文動手的話,除了讓局勢稍顯紛亂,難道真的還能力挽狂瀾?
盡管一切的商議都是在秘密之中進行,李華明卻可以肯定藺南秀是知道有針對自己的陰謀的,可是李華明和他的盟友們卻并不知道藺南秀因此在做一些什么。
似乎在坐以待斃……可這是不可能的。
“曾文的傷勢怎么樣了?”李華明看著從樓上走下來的妻子,這個美麗的女人穿著一身優雅的小禮服,似乎準備出門,但是李華明有話對她說。
“腦癱的可能性很大,但總比腦死亡好。等身體的傷勢穩定下來,就會送到國外去……”盡管平京有國內最好的醫院,但是針對這方面的治療,還是國外的一些著名醫院更有實力,唐嫵瞧著李華明對自己有話要說的樣子,坐在了單人座上,和李華明遙遙相對。
她不相信李華明會對曾文的傷勢沒有了解,所以他只是用這個話茬和她開口說話。
一般情況下,沒什么事情他是不會回家的。
“希望能夠痊愈,至少也要清醒過來。紹清畢竟只有這么一個兒子,曾文還對清清表白過吧。”李華明關心地說道。
“想要曾文清醒不過來的人也不少,曾紹青公開的兒子當然只有這一個了,但是他情人眾多,想必他也不至于不給他的任何一個情人留下個兒女,這時候就是私生子翻身的機會了。”唐嫵冷笑著,瞟了李華明一眼。
唐慕青和唐嫵雖然關系很差,但是唐慕青畢竟是唐家嫁出去的媳婦,曾紹青再在私底下花心,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私生子弄到曾家里來,現在曾文變成了植物人,卻是個機會了,唐家也不好說非得讓曾紹青無人繼承家業,只能把曾家的基業留給一個植物人。
至于其他人,也想給私生子扶正之類的,只怕沒有這個機會了。
“紹清也是私生活有點混亂,好在他只是個商人,倒也無所謂。曾家一直強硬不起來,和他們沒有直接的體制內核心人物也有關系。本來紹清是有機會的,奈何曾老爺子不愿意,依然要走學者企業家的路子。”李華明神色不變地避開唐嫵的話題,“你怎么看這事?”
說到正題上了,唐嫵知道李華明回來,就是想聽她意見的。
“車禍而已,哪有那么多陰謀詭計。”唐嫵淡淡地說道,手指尖劃過臉頰的發絲,她沒有如往常一般梳一個發髻,而是隨意披散著。
唐嫵感覺自己最近喜歡朝偏年輕的方向打扮,反正以自己的臉蛋兒來看,也沒有人能說她不適合,是在裝嫩。
聽到唐嫵輕描淡寫,李華明卻覺得她沒有向他說出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還是小心點好,這件事情處理不當,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紛爭,尤其是發生在郡沙。”李華明語重心長地說道,提醒她,自己和她畢竟是一體,這件事情如果給他惹了麻煩,對她也沒有什么好處。
涉及到曾家掌握景秀財團以后,景秀財團對湘南的投資,如果在曾文的事件上處理不好,引起曾家的強烈反感,這對于李華明來說,事后沒有什么好處。
唐家和李家雖然會在景秀財團的關鍵位置安插自己的人,并且也不是說景秀財團就完全被曾家控制,讓唐家和李家沒有影響力……關鍵是唐家和李家,在商業領域都不如曾家那樣得力,所以為了讓景秀財團這個商業巨艦不至于在大方向上有失偏頗,取代藺南秀位置的,只能是曾家的人,甚至可以說就是曾紹青。
想想看,曾紹青的兒子在郡沙出了車禍,時任湘南省府一號的李華明卻不能給曾紹青一個交代,不明不白的,日后曾紹青怎么可能支持景秀財團的資源往李華明執政的省份傾斜?
“楊思結這個人挺聽話的,你可以讓他查一查。”唐嫵微微一笑,“市公安局的,雅薇那邊如果有消息,我也會讓及時通知你。”
李華明需要的就是這句話,他即使親自過問這件事情,要得到真正的內幕消息也不容易,畢竟在某些方面,公安系統的效率實際上是不如私人的調查力量,尤其是唐雅薇這種本身就處于某個特別部門,卻更多的為唐嫵私人服務的得力助手,卻是李華明所缺少的助力。
他所在的位置也決定了他更多的要傾注于大局和宏觀方向的掌控力,而不是擁有多少暗地里的私人力量和解決小問題的能力。
在所有人眼里,有這樣一個妻子應該是夫唱婦隨的范本吧?自己在官場上把控時局,而她有足夠的能力,利用作為女人的優勢,為他在小的細節和細的方面經營。
可事實呢?李華明感覺不到她對自己的仕途有直接的助力……當然,來自唐家的支持除外,然而她自己卻從來不曾為他在關鍵時刻出過什么力。
她只會給李華明帶來諸多的壓力,因為和她走在一起,哪怕自己貴為封疆大吏,更多的眼光都會投注到她身上,他更像一個陪襯。
她一直在經營著一個完美無瑕的妻子的形象,美麗,知性,優雅,得體,仿佛作為她的丈夫,稍有一點瑕疵就是玷污了她一般。
何必如此?她難道不知道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喜歡有一個壓過自己的妻子嗎?
“好吧。你現在去哪里?”李華明隨口問道,他也應該挑個時間去見見曾紹青,但是卻不適合跑到醫院去和曾紹青見面,他作為省府一號,整個湘南省關注他動態的人,遠比關注曾紹青的要多的多,他去省人民醫院,至少要驚動整個衛生系統。就算是私下里去,一旦被人認出來了,也是一個麻煩。
“去動物園看看,以前在那里見著了一匹小狼崽,現在應該長大了。”唐嫵站了起來,隨口說道。
連敷衍自己都懶得找個像樣的借口了,李華明陰沉著臉,看著唐嫵離開了家門。
“媽,你是去找誰玩嗎?”唐嫵在門口遇到了大汗淋漓的李清歌,她剛剛從會所回來,在那邊練了練拳腳,沒有在那邊洗澡。
“是啊。”唐嫵沒好氣地回應著李清歌那懷疑的眼神。
“那我要去。”李清歌連忙說道。
“你一身臭汗,回家洗澡去。放心,我不是去找趙安。”唐嫵推了李清歌一把。
誰知道你是不是?李清歌嘀咕著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