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提著裙子,幾步快奔到小書房門口,只停片刻,很快進了小書房,又是重重一跪,深深一磕,“慧娘懇請王妃,求求你想法救救韓紹!王妃,他也是青霞的夫君呀!”
不提這些事便罷,一提素妍心里就懊惱。繼續下著棋,故作淡定,“有老王爺在,這些事豈容我過問。”再說,青霞也沒拿他們當家人,就憑青霞帶著陌生丫頭回府,盯著他們開始,素妍就對青霞沒有半分好感,有的只是厭惡,甚至想如拋開麻煩一樣的丟掉青霞。
慧娘心下著急,再不出手救人,后日只怕是另一種情形。“王妃,青霞郡主到底是王爺的妹妹。”
“妹妹?”素妍沉吟著,神色里掠過譏諷,“她的確是個好妹妹。”
慧娘面露喜色。
素妍冷聲道:“未嫁前,處心積慮地算計兄嫂;出嫁后,幫著夫家想拉娘家成為叛黨……”
慧娘再無笑意,只是驚色。
素妍定定地看著她,“青霞帶著兩名陌生丫頭回娘家的事,你是聽說過的吧?”
慧娘點頭,“不是青霞郡主說服了韓紹,想……想對付王妃……”
素妍勾唇一笑,看來慧娘到底是單純得很,到了這當口,居然還相信那種話,“我告訴你好了,無論是紫霞還是青霞,她們是被韓家私通叛賊之罪而累。”
慧娘反應不過來,只呆呆地仰望著素妍。
她卻自顧著下棋,“白燕、白茱,扶她起來!”沒有表情的,更像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慧娘推開白燕二人,不讓她們扶自己,固執地跪下原地。“民女愚鈍,還請王妃指點。”
素妍平靜如常,“我幫不了的事。你求我也沒用。刑部公告已下,若沒有皇上示下,刑部怎會在一日之間就給韓曹兩家定案。既已定案,我一個區區凡女。又怎能救得了人。”在這等復雜的情勢下,她不能說情,也不愿去試,她雖是一個女子,卻也懂曉大義,要是讓皇帝開了先例,就會誣了他的英明。
前世的宇文理登基,對于支持宇文軒的臣子,可沒有半分心軟。
宇文軒做得很好,比素妍預想的更好。
走到今日。她突然明白,一切都不會再如前世,只要她努力、要大家都用心,就能改變命運。
她繼續道:“就像你說的,紫霞、青霞也是王府的人。老王爺豈有不管之理。這件案子太大。宇文琮帶兵謀反,這在歷朝歷代,都是誅殺滿門的大罪。朝廷能在一夜之間抓韓氏一族下獄,又能這么快定罪,可見手里是有證據的。鐵證無私,又是這等大罪,慧娘。誰也不能替他們開脫罪責,除非你能證明韓紹是無辜的?”
慧娘渾身一軟,在她眼里,素妍是那樣的美好,她總以為素妍可以救韓紹。原來,素妍也沒有法子。“王妃。韓紹是無辜的,他是被他父兄的事給連累的?”
她走向慧娘,伸手將慧娘扶起,慧娘還是不想起,“你與我說沒用。除非你說的朝廷會信。”兩個僵持,慧娘在她的攙扶下立起了身。“無論韓紹是否有參與,他父兄私通叛賊的罪名已定,依照國法,他還是得落個被發配邊陲的處罰。”若韓紹參與了私通叛賊的事,就是從犯,要是沒有,便也得受罰。
慧娘輕聲追問:“王妃,就真的沒有法子了?”明知難救,可她還是不肯罷手,到底都是苦兒的親爹,她不能就此放手。
素妍搖頭,是肯定的。
慧娘咬唇道:“我愿與他一同被發配邊陲,只要能與他在一處,我什么都愿意。王妃,我要與他一起發配邊陲。我聽刑部的人說,受連累的罪臣之子可以與妻子一起發配的……”
無論曾經慧娘與韓紹有多少恩怨,但韓紹大難臨頭,慧娘卻毅然下定決心要隨他一起被發配邊陲。這樣的決定,這樣的執著,讓素妍心生敬重。
有人嫁入豪門,為求榮華富貴,慧娘這么做,不僅是求份心安,更是為了情之所系。
青嬤嬤在門外聽得分明,進入小書房,與素妍交換眼神,低聲道:“姑娘說的是什么傻話?唉,你要跟韓二爺走,辛太太怎么辦?苦兒又怎么辦?老的老,小的小,你總不能拋下他們不管。”
慧娘神色沮喪,辛氏于她有救命之恩,苦兒就是個苦命的孩子,而今好不容易過得好了,她不能讓辛氏、苦兒與她一道去受苦,但她也不能放下韓紹。
到底是十幾年的青梅情緣,自始至終,無論她如何對韓紹,心里都是喜歡他的。就算是后來韓紹娶了青霞,她也從未放下過。
她該怎么辦?拋下苦兒,她不能;不管韓紹,她亦不能。夾雜中間,真正好生為難。
青嬤嬤道:“姑娘別想多了,回去好好歇下。到了如今,可不能說你與韓二爺有關聯,萬一傳揚出去,只怕是你,也得受連累。”
慧娘明眸一動:如果她說自己是韓紹的妻子,就可以與他一起被發配。只是,她不忍心拖累了辛氏與苦兒。
青嬤嬤扶了慧娘,將她送出內院門。
慧娘在丫頭相伴下,失魂落魄地回到新夢小筑。
辛氏正在教苦兒背唐詩,“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前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辛氏念一句,苦兒就跟著重復一句。如此往復,大約了四五遍后,苦兒就能背得像模像樣。
慧娘喚了聲“娘”,雖是認的義母,她一直都這樣親昵地喚辛氏“娘”。
她自小無母,父親再娶后,就將她送到了威遠候府,早前父親說女孩子不宜在邊城生活,后來才知,那是不想讓她破壞了父親與繼母一家人的生活,沒有了她,他們的日子過得才像真正的一家人,而她是那家里多余的人。
她進了屋中,對婆子道:“帶少爺出去。”
慧娘垂著頭,神色糾結。“娘,我想陪韓紹一起發配……”
辛氏挑著眉頭,“韓家是如何對你的,你還要陪他吃苦?”搖了搖頭。“你這是何苦呢?你沒有對不起韓家,是他們對不起你啊?”
慧娘道:“我從四歲就到了威遠候府,是韓家把我養大的。這許多年來,就連我親爹也不大過問我的事,我到底欠了韓家的養育之恩,也欠了韓紹的一片深情。”
辛氏面容苦澀,“你以前不是說過,當年你爹派人送你到韓家,可是給了韓家銀錢的。雖然后來你爹不怎么管你,可每隔幾年。都會送錢給韓家。這前前后后加起來也有幾千兩銀子,這在尋常百姓家,可夠吃好多年的了。”
慧娘沒有欠韓家,韓家養大慧娘,那是得了定北大將軍的銀子。
“你也沒有欠韓紹的情。是他辜負了你,他若待你真心,就不該聽他父母的話與青霞郡主訂親。”辛氏語重心長地道,“苦兒才多大,你若走了,他可怎么辦?我亦一日老一日了,你也得為我們想想不是。”
慧娘低垂著頭。“這大半年我攢了些銀子,到時我替你們置些田地。娘帶著苦兒去郊外生活,有左肩王府照應你們會過得很好的。”
她幼年品嘗過寄上籬下的生活,不想再讓苦兒過這樣的日子,雖然老敬妃和素妍待他們都不錯,但左肩王府到底不是他們的家。
辛氏見她不敢打消念頭。神色轉嚴,更有怒容,“苦兒是你的兒子,你怎么可以丟下他不管。慧娘,說到底你還是介懷當初韓太太訓罵你的話。你不甘心承受她罵你的話,說你是瞧著了韓家的門第才糾纏韓紹。你這么做,只是想向她證明,你是真心喜歡韓紹。”
為了韓紹,她竟要丟下自己的兒子和年老的義母不管,就為了要陪韓紹去吃苦頭。
知女莫若母,慧娘驚愕地望著辛氏。
她還喜歡韓紹么?答案已經迷糊。但韓紹是苦兒的親爹,她不能不管。昔日她是真心喜歡韓紹,可韓太太卻認定她是為了榮華富貴,無論韓紹是威遠候府的二爺,還是尋常百姓,亦或是重犯,她只喜歡那個人。
“是,娘說得沒錯,我就是想證明自己不是愛慕他們韓家的榮華地位,我喜歡韓紹,只喜歡韓紹……”
辛氏原想讓她打消念頭,沒想慧娘竟自己認了,“你……”抬手就是一巴掌,這是辛氏第一次打她,“我看你是癡了、傻了!你走了,我和苦兒怎么辦?韓紹已娶青霞為妻,你跟著他去,這算怎么回事?”未嫁生子,已經是為人不恥,難道還要與韓紹沒名沒分地去邊陲苦寒之地。
慧娘目光堅定,雙膝一屈,重重跪地,俯下身子就是三個響頭,“娘,女兒主意已定,求娘成全。女兒這么做,也是為了苦兒。苦兒大了要上私塾。難道要人說他是個野孩子,就算我和韓紹不在,我亦不能讓人鑿著苦兒的脊梁骨罵。韓紹說我是妾,我便是他的妾。他說我是他的妻,我就做他的妻。”
她把一切都交給韓紹,曾經如此,現今還是如此。
辛氏搖頭,是失望,她一直覺得這些日子慧娘已經變了,沒有為了一個韓紹竟是這樣的傻。是妻是妾都交予韓紹,不知該罵慧娘的傻,還是笑自己的現實。在慧娘的心里,她與苦兒兩人竟不及一個韓紹。
慧娘除了想向世人證明,她不是愛韓家的權勢而是喜歡韓紹,當她決定放下辛氏與苦兒時,已經證實了她對韓紹的感情勝過了一切。
韓家背負著“私通叛賊”的大罪,這個時候人人遠而畏之,唯獨慧娘原與韓家無甚關聯,卻要在這個時候要做韓紹的妻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