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侍香意欲如何?”莫掌事比較著急,即追著問,聲音也高了幾分,“那丁通達的態度,安侍香剛剛難道沒有看明白!”
安嵐沒有在意他這樣指責的語氣,找郁香院的馬掌事又拿了張圖紙,仔細看了一遍,才問:“往年,這樣的事情多不多?”
“不少,而且年年有。”說到這個馬掌事也頗為無奈,如今他雖是占了馥香院的地方,卻也是不得已為之,他跟莫掌事本就無仇,若能和平處之,他自然不會選擇結下仇怨。但是,大家都搶著占風水寶地,搶到最后,中下院就只能被擠到不起眼的地方,好些甚至不得不兩院共用一地。此等不公,由來已久,很多人心里積怨卻同時又習以為常。
安嵐抬眼,又掃視了一回這片地方,片刻后才道:“一等位置售價幾何?”
莫掌柜和馬掌柜皆是一怔,不由對看一眼,然后打量了安嵐幾眼。他們還當小丫頭什么都不懂,卻沒想,才幾句話功夫,竟就瞧出了背后的事。沒錯,每年的大香會,表面上看,香集市的位置各殿分好后,就由各院的掌事抓鬮,抓到那個是哪個。但實際上,所有好的位置,都是由負責的人暗中標了價,愿意付錢的人,才能抓到那個號,不愿送上銀子的,就看運氣了,即便少不了他的號,但是那攤位能不能順利擺上,卻不好說。入馥香院和郁香院,如今就是這等情況,倒不是他們沒有出銀子,而是實在比不得上院掌事闊綽及人脈強悍。
不過,這到底拼的是實力和財力,此道也論不上什么不公,優勝劣汰罷了。
兩人本事打算借著安嵐不知深淺,由著他們鼓動,到時即便掙不了什么。但能讓他們看看熱鬧,也算是出口惡氣。卻哪想,這小丫頭沒他們以為的那么天真,莫掌事心里一嘆。便將什么心思都收了起來,比劃了個手勢:“沒有準頭,年年都不一樣,不過最低都得是這個數。”
安嵐一驚,她是在香院出身,看得明白莫掌事這手勢,她粗略一算,心里咋舌,一場大香會下來,光位置分配這一事。相關的香師,殿侍以及侍香人就不知賺了多少。難怪赤芍不愿理會這等事,付了銀子的,自然希望得到更多的特權,所以那丁掌事才會那般理直氣壯。
只是這樣真金白銀的事。他們卻還能給丹陽郡主面子,可見崔氏在玉衡殿下的本錢可真夠足的。安嵐想到此,便斷了同玉衡殿好好協商的心思,再想剛剛在燕子樓看到丹陽郡主那邊氣定神閑的模樣,以及廣寒先生那般溫緩的聲音,她不由皺起眉頭。
“安侍香?”見安嵐問這么多,卻還是什么都沒說。莫掌事按耐不住,再次問,“此事該如何解決?馥香院不能就這么耽擱下去。”
安嵐回過神,便道:“我知曉了,今日之內,我讓你順心。”
“今日之內?”莫掌事一愣。馬掌事也不敢相信,便問:“安侍香,有何良策?”
“將你們兩院的香品單拿來我看。”安嵐沒有解釋,只是吩咐一句。
兩人不解地對看一眼,遲疑了一會。即吩咐身邊的人去拿。
不多會,安嵐便接過兩人遞過來的香品單,仔細看了一遍,然后拿筆在每一份單子上圈了幾個香品名,隨后道:“這幾種香品,你們先別售賣。”
兩人瞧了瞧被圈出來的那幾種香品,更是不解:“這是為何?”
長香殿的香是最優質的,所以,即便是香殿之間,也是有買賣關系。莫掌事和馬掌事本以為安嵐圈出的,是那丁通達往年從他們這購買的香品,只是一看,卻發覺丁通達需要的那幾種香品,并沒有在安嵐圈出的香品內。
“照我說的做,若是有玉衡殿的人問你何因,便說是我的意思。”安嵐說著,就放下筆,往兩邊看了看,然后將手攏在袖子里,往天璣殿的方向走過去。
兩人看著安嵐的背影,愈發糊涂。
沒用多少功夫,安嵐便找到了源香院的位置,陸云仙早瞧見她,不等她走進,就迎過去,打量著她道:“好些日子不見了,知道今日多半會看到你,我一早就出來。”
安嵐微微欠身,隨后打量了一下源香院所處的位置,微微點頭:“極好。”
陸云仙笑了笑:“托你的福,還算不錯。”
這是客氣話,安嵐心里清楚,到現在位置,她還沒有給陸云仙帶去什么實際的利益,但陸云仙看起來并不計較,表現出極難得的耐心,并且待她一如既往的親切。
安嵐客套過后,直接道:“這會兒過來,其實是想請陸掌事幫個忙。”
陸云仙倒是爽快:“你說。”
安嵐如剛剛一般,請陸云仙拿出源香院的香品單子,圈了幾種香品,讓她今日別售賣。陸云仙問何因,安嵐將筆放下:“現在我先不說,但一會你便知道了。”
陸云仙打量了她兩眼,笑道:“你總是讓人意外,行,就找你說的,這幾種香的買賣,我今日就不做了。”
“多謝!”安嵐道謝后,就離開源香院,尋到開陽殿那邊,找到謝藍河。
安嵐說明來意后,謝藍河同樣是不解,但并未多問,只是道了一句:“這幾種香品,僅今日停止售賣倒是可以,若是……”
安嵐道:“僅今日足矣,只是莫要與人說明,僅今日停止售賣。若是香殿的人問起何因,你說是我的意思便可。”
謝藍河點頭:“可以。”
安嵐甚是感激,行了一禮:“多謝!”
謝藍河打量了她一眼,道:“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
安嵐搖頭,笑道:“這一件就夠了。”
謝藍河看著她欲言又止,但終究沒有開口說什么,只是點點頭。
他今日過來后,也聽說了丹陽郡主前幾日在此,做了不少得人心顯名望的事,所以,如此強勁的對手,他不免有些擔心安嵐扛不住。
安嵐回到天樞殿這邊,便見莫掌事和馬掌事脖子都伸長了,瞧著她過來后,忙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且耐心等一會。”安嵐沒有急著回答,只道了這么一句,然后就袖手站在一旁,有些木然地看著眼前熱鬧繁華的景象,腦子想著的,卻是另外一個畫面。
丹陽郡主還未過來,廣寒先生同郡主說什么呢?燕子樓的那幾位客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嗎?
她,比不郡主,差那么多嗎?
但是先生贈了她“意可香”,其意,分明是及看重她的,只是,為何忽然又冷著她?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莫掌事幾乎要按捺不住的時候,忽然看到玉衡殿的殿侍找了過來,便直接找到安嵐身邊:“安嵐姑娘,車殿侍長有請。”
玉衡殿的殿侍長姓車。
安嵐回過神,轉頭看了那殿侍一眼,就點點頭,示意他帶路。
再次來到玉衡殿這邊,被請到一個小茶室坐下后,便瞧著一位留著美須的中年人從外進來,開門見山地問:“安嵐姑娘為何要針對在下?”
安嵐站起身道:“殿侍長何出此言?”
“安侍香何須裝糊涂,既不讓人賣香給玉衡殿,又讓人明明白白告之是安侍香的意思。”車鴻運說到這,就探究地看著安嵐,“只是,車某更好奇的是,安侍香為何會知道玉衡殿要買這些香?”
玉衡殿從別的香院進的香很多,但是,安嵐圈出的那幾種,確實玉衡殿必須要的,別處代替的絕不行。
“既然殿侍長如此直截了當,那么我也不拐彎抹角。”安嵐站起身后,就將手放在袖子里捂著,施施然道,“殿侍長要香,我要香集市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