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笑得更美了,好在不再是傻笑,而是開心地笑,眼睛也不再有一搭沒一搭地偷瞥白棟,而是看著賣力推磨的公子少官,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亂顫。
這位秦國叔公子(行三為叔)真有趣,每當她快速放入豆子,他就加快推動磨盤的速度,她放慢了,他也會隨之減慢。有時苦酒調皮地飛快倒出豆子,公子少官就會跑得踉踉蹌蹌,然后抬頭對她憨憨地笑,也不會埋怨一句。
特大號的圓石磨發出咔滋咔滋的響聲,乳白色的豆液沿著水口流入木桶。現在苦酒對豆汁已經產生了一種近乎迷戀的感情,從無法入口到可以接受,再到今天的摯愛,她感覺自己距離白先生更近了一步。
公子少官其實比二哥嬴渠梁更加郁悶,與車英的摩擦爭吵終于在一次酩酊大醉后升級了,武力值爆表的二貨公子直接撂翻了號稱智將的車英,毆打主官外加飲酒觸犯軍規,贏連就算再疼這個小兒子也無法袒護了;領了五十軍鞭,撤去了前軍副將的職務,下次如果再犯,恐怕連公子身份都無法保全,會被廢為庶人回老家種田去。若不是白棟把他按在司傷營里,這二貨的人生說不定就此毀了。
體健如牛的公子少官在倡導科學健康理念的司傷營內痊愈的很快,雖然還是會像公牛一樣渴望戰斗,經常會眼望前線無限神往,卻也知道自己這次是犯下了軍中大忌。要回前軍,除非是車英被老爹撤職,否則他的回歸將會打擊車英的威信,帶兵大將一旦失去威信,倒霉的是十幾萬秦軍和老秦國,他雖然是個二貨,卻也分得出輕重。
苦酒并不是公子少官喜歡的類型,如果讓他挑選,腰粗臀大好生養的關中婆姨才是首選,像苦酒這種瘦瘦高高眼睛大大一笑兩個酒窩的女人就不是他的菜。苦酒愛上了喝豆汁,他就認真地幫著拉磨,這不是緣于愛,而是為了填補人生空白,尋找他從不曾真正擁有的存在感。
白棟是第一個讓他擁有快樂的人,快樂地推磨,快樂地看著濃濃香香的豆汁慢慢榨出來,就會無比的滿足。這是多好的食物啊?為什么居然有人會喝不習慣?太不懂得欣賞了!
苦酒的名字會讓他心酸,回想自己十七年的人生,難道不是一碗苦酒麼?你持豆來我推磨,讓煩惱在勞動中變成最大的歡樂吧。上帝是公平的,傻子都有超越常人的一面,也要允許公子少官這種二貨偶爾發發感慨,做一回哲人。
自小被父親**溺、二哥憐憫、大哥時不時耳提面命、軍中將領當成二貨搗蛋鬼的公子少官其實也是有專長的,說到養馬育馬,尤其是為馬配~種,在秦軍中不做第二人想。很多人以為堂堂一位公子整天跑去撮合公馬母馬實在有**份,其實這是他尋找成就感的最佳途徑,玉成存在的生命從而產生嶄新的生命,這種巨大的成就感讓他樂此不疲。
苦酒的人生在某種程度上與他產生了交集,所以公子少官很能看懂苦酒的心思,也為白家哥哥感到由衷的高興;白棟對感情的不作為只會讓他更加興奮,只要母馬含情脈脈,還怕公馬不附身低就麼?這方面他可是個專家。
苦酒因為白棟迷上了豆汁兒,迷上了聽取豆液汩汩流入桶內的美妙聲音;白棟說要試做一種新的食品,需要大量的豆汁,她就立即自告奮勇地要來推磨,營兵幫忙都不許,公子少官是得到特許的,因為他是白先生的兄弟。苦酒在愛烏及屋,公子少官則在試圖尋找他的成就感,他認為苦酒笑得越美,就越容易引起公馬白家哥哥的興趣,為了苦酒這個可憐人的幸福、為了自家兄長的圓滿姻緣,他在努力扮演著一個小丑,讓苦酒不斷發出動人的笑聲。
白棟看不下去了,早就想接手,可苦酒偏偏不許,現在看她做得越多,自己就越像個罪人,看看地上已經有十幾大桶的豆汁,忙阻止了苦酒和公子少官,再這樣下去磨盤都要被磨穿了。
“我去煮豆汁。”苦酒絲毫不覺辛苦,望著地上的十幾桶豆汁,有些驕傲地挺了挺胸。
“不用,這些豆汁都是用來做新食物的,你們辛苦了,今天必須要犒勞一下。”
白棟招招手,早就準備好的營兵立即支起個黃泥爐子,放上一個超大號的陶釜,這應該是軍中陶工特別燒成的物件,釜口張開的幅度更大,不像普通陶釜更接近陶罐的樣子。
這是要做什么?公子少官匆匆抹把臉就跑過來看新鮮,現在白棟發明的各種新食品已經成為了他的精神寄托,每天不見樣新鮮的都睡不踏實。別說他,嬴渠梁都大感興趣,也湊過來看。
取過一塊洗凈的細麻布張開,白棟示意公子少官抱起木桶,將豆汁倒在上面,經過簡單過濾后進入釜中,點燃釜中干柴,不一會兒,熱氣便逼出了豆香味,嬴渠梁掩著鼻子退到一旁,還是有些聞不慣;公子少官深情地呼吸了兩口,看看釜中漸沸的豆汁,大為不解地問道:“棟哥,這不還是煮豆汁麼?我今天喝了很多,不想再喝了。”
“沒人讓你再喝,一天喝七八碗,別說你,我也受不了。”
白棟笑了笑,用瓢輕輕撇去浮在上面的泡沫,如此重復幾次后,鍋中就只剩一鍋奶樣的豆汁,連半點豆沫都不見了,再等到溫涼,才拿起早就準備好的秦地老醋根倒進鍋中。
點豆腐應該是用鹽鹵,這樣味道最正,現代用石膏,顏色最白,可惜這兩樣東西手邊都沒有。好在秦國不缺醋,老醋根兒就是用了經年的醋壇底部形成的半凝固物體,用醋點豆腐是最古老的方法,只是會帶些酸酸的味道,好在老秦人還能吃得慣。
隨著白棟慢慢攪動,豆汁漸漸凝固,白花花的還分著瓣兒,好看極了,苦酒興奮地拍著手掌:“好看,像花兒一樣......”
“就叫豆花,也叫豆腦。”
“豆花,豆腦?真是好名字,果然像盛開的花朵一般悅目。”
嬴渠梁笑著點點頭,他是個文化人,所用的比喻都很美好。公子少官則端詳了半天,重重點頭道:“真像!我上次劈開一個魏人的腦袋,流出的腦漿好像這個。”本來很開心的苦酒立刻跑到一旁狂吐起來,真是太惡心了。
“滾蛋!這是吃的東西,你這是什么比方?”
對這二貨白棟也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