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之地風聲大作,兵士紛紛躲在避風處身體盡量縮在一起,即便這樣依然抖得厲害,一人拎著褲子連連嘆氣,“兩年沒碰過女人,小兄弟也跟著沒精神,整天垂頭喪氣的,想想真是覺得對不住!”
“女人!能活著回去再說。”
“說的就是,天天躲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什么時候是個頭。”
“打來打去,罵來罵去,仗打成這個樣子還是第一次遇到。”說話之人是一名老兵,臉上寫著滄桑,手臂上一道傷疤清晰可見。
“你都打過什么仗?別在這天天吹噓。”
老兵冷哼一聲身形坐起,“吹噓,當年老子在都尉營,知道跟的是誰嗎?”
兵士圍過來,大多是年輕面孔,這里正是從邯鄲城強行補充的新軍,大多時間負責修建工事,上黨之地,秦、趙對峙兩年之久,工事越建越高,仗反而越打越少,似乎所有人開始習慣這種節奏,泫水邊丟著幾口破鼓,早已無人理會。
“趙奢!當年打麥丘那叫一個痛快,日夜攻城,漫天遍野都是人一望無際,沒有一個人退縮,一個個頂著箭矢往前沖,就這樣打了一個月愣是沒打下來。”
“切,還以為多牛,這有什么好吹噓的。”
一人撓著腦袋,“這件事聽人提過,后來好像是用了什么法子輕輕松松就給打下來!”
老兵故作神秘冷哼一聲,其他人連忙道:“快說說,到底發生什么事!”
老兵清了清喉嚨,“說來也是奇了,打了一個月,人沒少死愣是打不下來,這里面有個門道,就是那些墨者,一個個身背長劍十分厲害,攻上去的兵士盡數被這些人擊殺。”
“墨者!”
“聽人說那個頭領叫墨子,劍術出神入化,最為厲害的就是懂得機關之術,造出來的東西往要害處那么一放,不管你多少人都別想上去。”
“這么厲害為何沒成就一番霸業!”
“一切都是因為墨家信奉的什么非攻,兼愛之類的東西,反正就是不主動攻擊別人。”
“不打別人等著別人打你,那不是傻帽!”
“你小子懂什么,那叫信仰,你知道啥是信仰不?”
“有錢有權有女人有酒喝。”
“低俗。”
“俗不可耐,一個女人怎么能夠至少兩個!”眾人哈哈大笑,一群無聊透頂的男人,唯一能夠引起一點興奮的無非就是女人還有戰爭。
“后來怎么打敗墨者攻下麥丘。”
“公子趙括趕到軍營之中,與都尉大人理論,當時吵得厲害,說這樣強攻于事無補,只會死傷人命,不想都尉大人真的采納,夜里布下陷阱活捉墨者。”
“痛快,一刀一個來個痛快。”
老兵搖頭,“人放了。”
“放了,好不容易捉的就這么放了,豈不是放虎歸山后患無窮!”
老兵笑道:“一切都是公子的主意,當時說了很多,隱約記得什么攻城之戰是為下戰,守城兵士自知城破之日難逃一死,必然拼死守城,如此強攻反而令城內百姓同仇敵愾,所以唯有采取心戰,命令兵士投下糧食,隨后被人送出,第二次投入的不僅是米糧還有肉。”
提到肉兵士頓時兩眼放光,不要說肉,即便是飯同樣難以吃飽,如此已經維持一段時日,所有人清楚必然是軍中缺糧,“要是現在給咱一盆燒肉叫咱干啥都行。”
“瞧你那點出息。”
“后來怎么樣?”
“里面的百姓不干了,殺了守門官奪下城門,麥丘不戰而破!”
“以肉破城,真是天下奇聞。”
“這叫謀略,邯鄲城誰不知道趙括公子劍術出眾謀略過人,打得秦軍聞風喪膽。”那人比劃一下,提到秦軍所有人心情為之低落,從被人強行充軍離開邯鄲掐著指頭算接近三年,仗沒打幾次,就這樣耗著,一到過節經常可以聽見低泣聲,那是對家的思念,還有夢中的那個她。
一人站起身形,靠在一塊大石上,目光落向遠方,漆黑的夜空,星星指的位置便是邯鄲,那里有自己疼愛的喜梅,臨行前一一惜別,其情其景令人寸斷肝腸。
“哥,活著回來,喜梅等著,生一大堆娃娃。”
“哎,一定回來。”
喜梅點頭,“爹說了,女子大了不嫁受人戳脊骨,喜梅心里只有哥一個人,若是一年回來一定等。”
“喜梅,你真好,若是兩年不回?”男子臉上帶著些許擔憂,畢竟足足兩年,其中變數沒有人可以估算,能否活著都是未知。
“兩年,喜梅也等。”
“喜梅,你太好了,若是三年?”
“三年,三年就不能等了,爹說了,李屠戶家的兒子對喜梅有意思,若是三年還回不來必然是死了,喜梅也就死心了。”
“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上黨之地幾乎所有人心里都在思考同樣的問題,這場戰究竟還要耗上多久才能結束,似乎只有天知道,那個遠方翹首以盼的佳人是否已經別有懷抱,男子拳頭握緊,思念、鄉愁、醉影無時無刻縈繞心頭。
廉頗彎下身子用手指點,東面三道工事已經完備,任憑秦軍如何了得必然無法攻下,這樣便可以將心思完全放在西面的王大軍身上,最令廉頗忌憚的恰恰是一直駐扎野王之地的白起大軍,位置險要,進可切斷趙國援軍,退可快速增援西南秦軍形成合圍之勢,最令人捉摸不透的恰恰是白起大軍在此駐扎意圖,始終占據野王之地不為所動。
蹬蹬蹬,腳步聲響起,信使官快步跑入,“上將軍,最新線報,野王之地白起大軍開始調動!”
廉頗起身,“什么時候,什么方向?”話語之中帶著急促,從神情上可以看出對秦將白起之重視,白起大軍身在野王之地,韓、魏為之膽寒,邊兵后退十余里,以免引起誤會,更是不敢按照盟約出兵相助趙國。
信使官上前用手一指,廉頗哈哈大笑,“必然是秦國有事發生,所以才會命白起大軍放棄要地返回咸陽,去除一塊心病,如此對我軍大大有利,大大有利!”
“白起大軍已退,將軍不如果斷出擊攻占野王。”
廉頗擺手,“事情尚未查清不可輕易動兵,萬一是白起所用的伏兵之計,大軍暗藏待我大軍進駐野王根基未穩之時發動攻勢如何應對!”
副將聽罷眉頭一皺,“上將軍所言極是,末將太過魯莽險些壞了大事。”
“信使官,多派出一些人手,一定要弄清白起大軍動向還有秦國所發生之事!”
那人點頭快步離開,帶著一些人手直奔野王之地而去,這些人都是經過特殊訓練,擅長隱藏身形打探消息,白起大軍始終駐扎此地,如今突然離開令人不解。
秦都咸陽,秦昭襄王一臉陰沉,面前放著兩份戰報,一份來自上黨,王龁加固防守,意圖困住廉頗,一舉消滅趙國大軍,這樣作法同樣是秦昭王所想看到,六國之中唯有趙國可與秦國抗衡,韓、魏、齊、燕、楚紛紛觀望,若是不能趁此良機一舉消滅此宿敵,秦國稱霸之路必然還要多費周折。
另外一份來自秦國邊境,秦、趙相爭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秦國舉兵百萬之眾,致使兵力捉襟見肘,一直被秦國壓制楚國趁機而起,春申君黃歇統兵十萬接連攻下十幾座城池,雖然都是楚國舊城,如今畢竟歸了秦國,若是不給其顏色看看,難免韓、魏紛紛效仿,秦昭襄王為此大傷腦筋,上黨之地對峙局面依舊,退不得進不得,若退難免被趙國還有其他諸侯所乘,廉頗以善守著稱,修建工事根本無法攻克,當初或許應該直接任用白起為帥,如今弄成今日這般局面如何收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