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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遠航(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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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胖子著實不知道怎么辦,尤其現在張玉去了廣西,丁如玉又在府城外的莊子里被丁大嫂使喚著,連找個能勸說丁一的都沒有……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去把曹吉祥喚來時,低聲跟后者說了一下,讓他有機會勸勸丁一。

  在運輸處出來的曹吉祥,一邊聽著文胖子的話,一邊點頭笑道:“自然、自然!咱家自然也會盡一分心力的,少爺就是某等的大樹,這個沒得說……不論如何,總也不能輕敵的,胖子你這話是在理的……”

  不過去換回了宮中太監的服飾,一串小跑趕到丁一面前的時候,曹吉祥卻就沒有如他和文胖子承諾的一樣去勸丁一,反至是對丁一說道:“少爺,這點事,哪值當得您親自過去?這也忒給彼等長臉了!奴婢去就是了,若不能把那書僮帶回來,奴婢自個提頭來見!”

  丁一聽著不禁笑了起來,指著曹吉祥笑道:“老曹啊,自從下了廣東之后,這提頭來見四個字,你說得蠻純熟嘛。別緊張,我這不是罵你,這不就是說明你領的差事,都辦得好么?要不你有幾個頭好提?”

  “能得少爺這么一句話,奴婢便是立時死了,也是值當的……”曹吉祥這廝真的生得太早,要是遲幾百年,怎么說也得弄個影帝啊,這片刻之間,他生生就紅了眼眶,不得不說恰如其分,當真落淚又太過,干嚎又不雅。正是這紅了眼眶,極應景。

  不過丁一是知道這家伙是什么樣人,立時揮了揮手道:“打住。你跟著我,是想富貴榮華的,把我哄得昏庸,你覺得自個有什么好處么?以后少來這一套。”曹吉祥聽著,便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站直起來,老老實實候在丁一身邊。

  叫曹某人去辦。丁一相信這家伙真的能把劍慕帶回來,但是這事不知道最后被他搞成什么樣子。正如丁一對文胖子所說的。能講理,別動手,因為總是動手,硬把兩廣之地搞成武人天下。絕對不是丁一想要的結果,廣西那邊無論杜子騰還是現時接手的胡山,丁一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過,別去干涉民政方面的事。軍管是屬于非常時期不得已的下策,而不是一座城市正常運作的秩序,更不是兩省之地平日里應該執行的治理策略。

  “走吧。”丁一對曹吉祥招呼了一聲,便有親衛把他的四蹄踏雪牽了過來,丁一躍身上了馬,后面曹吉祥生生把一聲喝采在喉間咽了下去。因為他覺得丁一說得有道理,當狗腿子也不能把丁某人哄昏,要不真對他沒什么好處。這個是歷史上能造反想稱帝的太監,跟他談忠心,絕對沒有丁一直接和他說利益,來得更有效。

  當二十數騎的親衛開路,一行人來到廣州府衙門的時候,已內內外外圍了好多百姓。并且喧囂得不行了,各種聲音。各種呼喊此起彼落,衙門的差役為了維持秩序,水火棍橫起攔著,也是叫得嘶聲力竭。

  曹吉祥聽不懂廣東話,一時看著就有點膽寒了,驅馬到丁一身邊低聲道:“少爺,還是調一營兵過來吧……這群情洶涌,若是有人煽動之下,搞出民變來就不好了……少爺您自然是萬人敵,但做到今時今日這地步,還能血濺五步,卻真真就是輸了啊!”

  他這話是有道理的,別說丁某人這探花出身的,就是武將,做到這品級還要提刀上陣,那真的也是輸了。要是遇刺還是說沙場之上,事發突然那沒辦法,在無戰事的府城,弄到封了國公的人,身披蟒袍還來動刀,那不是炫耀武力值,那是炫耀個位數的智商上限。

  丁一搖了搖頭,卻對曹吉祥說道:“稍安莫燥。”便縱身下了馬,這時有民眾眼尖的,就高呼了幾聲,于是一大批圍觀的百姓,就向著丁一涌了過來,曹吉祥那是嚇到亡魂喪膽,第一反應就是民亂!跑!但在要勒轉馬頭的時節,他咬了咬牙止住了動作,也躍了下馬,擠向丁一身前嘴里卻叫著:“少爺快走,老奴頂住!”

  但沒等他喝完,就被丁某人一胳膊給掃到邊上去了。

  曹吉祥聽不懂廣東話,丁一可以一點問題也沒有,那些圍觀的百姓其實也分幾拔的,身著華麗的人物,便在高喝著什么:“豪奴欺人,不明刑正典,何以服眾!”這拔人感覺是有組織的,站在人群里的位置也是有講究,一吼起來,四處都是他們的聲音;

  而那些數量比較多的,衣裳就算在正月里,也顯得很樸素的底層百姓,里面還夾雜著許多老人,就紛紛在說著:“成屠利個仆街,少保幾好人啊,少保奶奶落來廣州就開粥棚,今年到宜家城根都沒凍死人……又唔真搞到他老婆,告咩鬼告啊!有點良心唔好去煩啊少保啦!”、“系啦,那國公爺后生生,打仗打到成身傷,落番來廣東養老,死人成屠,雞碎大的事,縱要去煩國公爺,都唔系人來架!”

  當然還有一些丁一聽著真的有點尷尬,正如前方二點鐘方向那老頭兒,神秘兮兮跟旁邊的人說:“聽講啊,忠國公為百姓去拼殺,傷得好慘啊!”、“有幾慘啊?”、“你知唔知盧俊義?水滸那一個啊!”、“知!玉麒麟嘛!點會唔知?”、“忠國公聽講同玉麒麟傷到同一處啊,你話慘唔慘?為左大明,真系咩叉都搏曬啊!仆街成屠,縱要煩他老人家,都不系人!”就是說丁一和盧俊義一樣,傷到下半身了,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子嗣……丁一聽著真的想哭,這老大爺想象力也太好了吧?

  而這時涌過來的,卻是一些身著儒衫的學子,他們來到丁一面前,長揖見禮,卻是勸丁一道:“先生,這番怕是揭某人有心構陷的,學生以為,先生不宜涉及其中。”、“先生,珍惜羽毛啊!”、“先生,雷霆學派系于您一身,這萬萬不能為了個下人……”

  都是勸他別摻和,后面許多老百姓也轉過,好多人沖著丁一跪下磕起頭來,又有不少老人拄著棍子說道:“國公爺,唔關你府入邊的后生仔事啊,有人砌他生豬肉,快滴救他啦!”、“少保我同你磕頭了!我老家肇慶府的!若果無你領兵擋住侯大茍,我全家都仆街啦!”、“國公爺,你系大英雄,收我做你親兵啊,我唔怕死架!”……

  一時真的亂過菜市場了,丁一望了曹吉祥一眼,低聲道:“把喇叭拿過來給我。”

  手持鐵皮喇叭,丁一縱身躍上四蹄踏雪的鞍上,按著高鞍再一縱,便直接站在馬背上,卻對著下面的百姓說道:“鄉親們,都起來吧,學生就不一一答禮了,想投軍的,到四海大都督府去,有專門的官吏接待;督師廣西,領了俸祿,就得為百姓作主啊,這是份內事,要不大伙交稅出役為什么呢?學生當不起大家的禮,這是為官的本分!”

  聽著丁一說話,百姓倒就靜了下來,連那些衣著華貴的人物,一時也不吼了,因為周圍一靜,他們出聲就太突兀了,丁一又對著那些百姓說道:“至于家里的書僮,他還沒滿十八歲,要是做錯了事,學生必然是有責任,這是不可推卸的事情,按著咱們廣東的俗話來講,有錯就認,挨打企直,躲躲閃閃算什么男子漢?”

  百姓之中便爆出喝采來,紛紛都道:“好!”、“少保真系大英雄!”、“不愧是大明第一條好漢啊!”、“做官的人都同少保甘樣,我地就唔怕啦!”

  衙門里昨日剛趕回廣州的揭稽對著按察使和都指揮使道:“不用慌,丁容城最擅長煽動泥腿子和苦哈哈,這天下卻由不得這等人說話。”他不得不寬慰同僚,按察使還好些,都司那邊的都指揮使,那是知道丁一軍中兇名的,此時又聽著丁一到來,外面百姓不用三兩句話,就被整治得服帖,正月里,額上汗水擦了好幾回。

  連巡按御史也低聲道:“廣昌先生,似乎廣州府城的士林,也跟丁容城行得近……”

  “廣州府有什么士林?等潮州府那邊的學子過來,才是見分曉的時節!”揭稽很不以為然,因為按中舉和進士來說,大明年間,潮州府也就是潮汕平原,是要比廣州府強的,后來還出了個狀元林大欽,整體來說,士林文風上,潮州府那邊文氣要更盛些,這也是為什么揭稽會落去潮州府下達指示。

  這時丁一在府衙外面短暫的講演已到尾聲,卻是對著那些學生說的:“爾等是雷霆學派的么?”看著他們大多數人點頭,丁一卻就笑著對他們說道,“雷霆學派不是系于丁某人一身,而是由著認同理念的千千萬萬個你我他,來決定它的毀譽。若是今日丁某人錯了,也并非就是雷霆學派錯了,你們切切要記住泰西大賢亞里士多德的這句話: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

  然后他就把話筒拋給曹吉祥,縱身躍下馬來,挺直了腰板,伸出手,沖著前面的百姓微笑說道:“大爺,麻煩讓一讓,教學生入內聽審可好?”

  看著丁一手提蟒袍,緩步入內的背影,那些學生無不眼眶泛紅,長揖及地,在他們的心中,丁一的身影,已達到了一個高不可攀的位置:“若無真理,吾有吾師!”有士子低聲地這么說道,他們是預備著丁某人被揭稽扯入這豪奴傷人案的話,就要組織學子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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