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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節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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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瑾之母女又乘車回了家。

  馬原巷的宅子安靜矗立,驕陽下,蔥籠樹木虬枝明暗層次,陰陽錯落。藤蔓隨風繾綣,隱約還能聞到端陽節雄黃酒的清香。

  宋盼兒惹了一肚子氣,也漸漸平復。

  母女倆在垂花門前下了車,有婆子拉了青幃小油車來。架上馴騾,母女倆上了小油車,往母親的院子去。

  父親顧延臻在外院書房念書,弟弟顧煊之在幼學里,丫鬟們走路腳步輕盈,院子里安靜極了,唯有檐下養著的雀兒嘰嘰喳喳。

  顧瑾之要起身去祖父那里。

  宋盼兒卻拉住了她:“吃了茶再去。”

  丫鬟海棠點了杏仁茶來給他們吃。

  “瑾姐兒,胡婕那病你真的會治嗎?”宋盼兒一邊吃茶,一邊低聲問顧瑾之。

  顧瑾之微愣,繼而笑起來。

  宋盼兒被她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她故作微惱:“娘問你話,你笑什么呢?”

  “娘,您是覺得胡婕可憐嗎?”顧瑾之道。

  宋盼兒這性格,發起火來跟風暴似的,可心地善良。白說了,她對這個世界從未有過惡意,善良又任性。

  倘若不是這樣的性格,她也不會讓洪蓮母子在她面前惡心她十幾年了。要是宋盼兒心再硬幾分,幼年體弱多病的庶弟顧琇之早就“夭折”了。

  宋盼兒的性格,雖然有時候幫了忙還要搶白人家幾句、有點不討人喜歡,卻也不失真性情。

  顧瑾之想到前世的母親和自己。

  她們跟宋盼兒的出身差不多,嫁入的家庭也類似,可她們從來不曾這樣隨心所欲生活過。

  顧瑾之有點羨慕宋盼兒,也更加愿意維護她這份性情,畢竟自己這一世是宋盼兒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宋盼兒是顧瑾之最親的人。

  “我能治好她,雖然有點麻煩。”顧瑾之道,“娘,您覺得我該去治她?”

  宋盼兒就嘆了口氣。

  “回來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事。胡太太那人的確討厭,可她往日總是奉承我,常拿東西給我,也沒做過壞事害我。”宋盼兒道,“當然啦,她今天說話的確夠可惡的,但是胡婕病成了那樣,她做母親的心情不好,也能理解。畢竟你這么小,她不相信你也不算大錯。”

  宋盼兒的確性本善,可她從來不是老好人。

  像胡太太這樣氣她,她是不會如此輕易妥協的。雖然她不會想著見死不救,卻也要折騰胡太太一番才解氣。

  這樣輕易就原諒了胡太太,不像是宋盼兒的做派。

  顧瑾之沒有說話,繼續看著她。

  宋盼兒目光微閃,最終道:“胡婕和你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這是有緣分的。她要是真沒了,我心里只怕有個疙瘩!”

  她不愿意說出來,是怕不吉利,好似平白無故詛咒顧瑾之一樣,對顧瑾之不好。

  可不說明白,顧瑾之只怕不會救人。

  這才是宋盼兒愿意救胡婕的根本原因。她善良,卻不是個沒有原則的善良好老人。

  她害怕胡婕的命運,會預告顧瑾之的前途。

  古時講究生辰八字和命運息息相關,而胡婕和顧瑾之又是如此湊巧的同一天的同一個時辰出生,她們前世定是有牽連的。

  命運是個神秘莫測的東西。

  顧瑾之假如真的能救胡婕,卻又不肯出手,要是胡婕隕落,顧瑾之這顆繁星將來會漂泊在哪里?

  總歸不是好事。

  要是胡婕因為別的事死了,宋盼兒也許不會這樣患得患失,可胡婕不能因為顧瑾之不肯救治而沒的。

  宋盼兒是擔心女兒,沒有聯系的事,她也能想出關聯來。說到底,她愛女心切,才想事事護住顧瑾之,才寧愿委曲求全,忍了胡太太這一回。

  當然,她說胡太太的為人,也不是空話。可那些理由,不足以讓她改變主意,最后一點,才是關鍵。

  顧瑾之從醫四十多年,光領導衛生部下至災區救時疫就有七次。她是看慣了生死的,對胡婕的慘狀,心里沒有波瀾。

  她只是謹遵前世祖父的教誨,時時刻刻謹記自己是大夫,治病救人就是她的本職,是她生命里的第一位。

  這是職業操守,更是她生活的信仰,跟人性善與惡沒關系。

  別人不愿意讓她救治,她是沒什么其他想法,直到現在宋盼兒的話,才讓她改變了主意。

  她不能在宋盼兒心里留下疙瘩。

  “我知道了娘,我等會兒就配藥。如果胡太守來拿,我自會給他。”顧瑾之道。

  宋盼兒卻道:“別給那么痛快!今日胡太太說的話那么混賬,哪里能便宜了他們家?”

  顧瑾之就無可奈何笑笑。

  宋盼兒也覺得自己說話前后矛盾,自己也笑了起來:“要是真的危急,就給他;要是還能緩半日,就等半日…….”

  反正不能便宜胡太太就是。

  顧瑾之笑得不行,應了是,宋盼兒這才放她離開。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派自己的丫鬟霓裳去祖父的院子,看看祖父在干嘛。她上午離開的時候,祖父正因為南昌王的話而不高興。

  霓裳領命而去。

  片刻后,霓裳就折回來,對顧瑾之說:“……老太爺在書房寫字,看到我去,還問我七小姐在做什么,怎么派了我來。我說是七小姐要來請安,看看老太爺是否在休息。老太爺就說請七小姐過去。”

  既是這樣,祖父的壞心情已經過去了吧?

  顧瑾之伏案,把六神丸的藥方寫好,又把最后一味配藥加了,才去了祖父那邊。

  她把胡婕的事,說給了祖父聽。

  祖父沉默了一下,對顧瑾之說:“這等危急喉痹證,很快就會封喉,滴水難入。像你行醫初期,不應該看這種病。”

  延陵其他的大夫也是這樣想的,怕砸了自己招牌,不肯救治。

  “我能治好她。”顧瑾之說。

  她的口氣,跟當初治宋大太太時的自信一模一樣。

  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就有點不同尋常了。

  顧瑾之平素從來不張狂,可她對自己的醫術卻是特別的有信心,說話也不留后路。

  “能治好”這樣的話,顧老爺子一生都沒說過幾次。

  “好想了怎么治嗎?”顧老爺子問顧瑾之,目光卻在她臉上打轉,這孩子真叫他捉摸不透。

  顧瑾之就把藥方給顧老爺子看:“您能幫我制藥嗎?”前世顧瑾之看病功力嫻熟,,卻不擅長制藥。

  到了新世紀,分工明確,假如不是像六神丸這種一級處方藥,是不需要另外配的,藥店就能買到。

  所以,顧瑾之對制藥并不是特別有把握。

  而現在的大夫,除了要看病,制藥也是基本功。

  顧老爺子醫術了得,制藥本事比顧瑾之強不止十倍。

  顧瑾之就想把藥方給顧老爺子制,藥效應該會更好。

  顧老爺子看了眼藥方,眉頭微蹙:“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哪里找來的驗方?”

  驗方就是指民間偏方。

  “是個驗方。”顧瑾之道,“您能幫我制好嗎?”

  “你哪里弄來的?”顧老爺子又問。

  這個問題,顧瑾之沒法子回答。她不想編故事,就道:“我偶然看到的,現在已經不記得了…….”

  老爺子就想起他剛剛教顧瑾之念書時,她已經會背內經了。

  他沒有再問,讓身邊的小廝畫琴去抓藥來,準備替顧瑾之制六神丸。

  不過半個時辰就制好了。

  這藥原是是清代康熙年間的雷允上發明的,所以叫雷氏六神丸。

  顧瑾之猶豫了一下,就把罪惡感去了,改名叫顧氏六神丸。

  也許,她就從此改變了中醫史,改變了人類的進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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